姬寒雪已醒悟,眼前的萧凡并非水鬼所化,而慕香凝身为百花宗弟子,是不是水鬼所化都无所谓了,注定是自己的宿敌。
她素手变换着法印,长剑荡空而出,四道冰蓝色符箓萦绕于剑身,绽放着清冷纯正的蓝色光芒。
长剑划破长空,霎时风起云涌,如一道犀利无匹的闪电,从九天银河之上怒斩而下,直指慕香凝。
萧凡跨步挡在慕香凝身前,体内玄气怒涛般狂涌,运转到了极致。
他面色凝重,姬寒雪不愧为玄心正宗圣女,其修为在年轻一代之中当属翘楚。方才她施展三道符箓自己尚且吃力,更不用说四道了,自己唯有全力而为,便是拼得丢了性命,也要维护凝儿周全。
萧凡双手执剑,面对如此劲敌,不禁触动了心中的忧虑,脑海之中蓦然又浮现出奇怪的剑影,那舞剑之人心忧天下,怒斩苍穹,正印证了自己此时心中的“忧”,他不假思索,长剑随着脑海中那道剑影起舞,凌空划出一剑。
七情绝剑——忘忧剑!
剑式古朴沧桑,别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便是姬寒雪那般孤傲清高之人,也被剑中气势感染,心中陡升异样,面色微变。
四道冰蓝色的符箓,伴随着风雷一剑飞射而来,将空气中的白雾撕裂得残破不堪,而后撞击在萧凡那后发而至的一剑上。
萧凡顿觉如遭电击,口中鲜血喷洒,瘦削的身体倒飞而出,差点跌落奈何桥。
与此同时,那古朴沧桑的一剑击穿四道冰蓝色符箓,锁定了姬寒雪的气机,溅射而去。
姬寒雪持剑飞舞,她催动剑诀,剑尖梅花点点,将那四道凌厉的剑招挡下。
寒风袭来,吹落两片丝帕模样的轻纱。
姬寒雪面露讶然之色,如此古怪的剑法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已施展全力,防御如铜墙铁壁,仍旧被那四道剑气削去了两片衣角。
两人此次交手,姬寒雪胜在玄功修为强于萧凡,而但以剑术而论,却是略有不及。
萧凡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以剑做拐杖支撑身体平衡,他踉跄的走了过来,挡在慕香凝跟前,沉声道:“凝儿你先走,这水鬼我来对付!”
姬寒雪秀眉微蹙,自语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曾明了,也不必明了。”
说着,莲步轻移,便要再次出手。
萧凡被那四道蓝色符箓震伤了心脉,口中不住的咳血。
他抿了下唇角的腥红,强行提起一股玄气,运剑而立,已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小凡,你对我真好,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吗?”忽然身后袭来一股凉气,莺儿般的温软细语萦绕在耳畔。
萧凡刚欲转身,顿觉寒意布满全身,仿佛五把利刃破体而入。他低头看时,只见“慕香凝”那双干枯的手掌几乎将自己的右肩撕碎,黑血横流。
再看“慕香凝”时,已现出本体,原来她竟是忘川水鬼所化!
萧凡身体摇摇欲坠,此时已无力抵抗。一只水鬼自己尚且无法对付,更不用说两只前后夹击了,自己必死无疑。
暮然间,他看到一道蓝色符箓飞射而来,他心底暗自嘲笑,这是水鬼在抢食吗?
下一刻,身后的水鬼一声尖叫,顿时魂飞魄散,萧凡隐约瞧见那蓝色符箓正中他的眉心……
姬寒雪走了过来,她查探了萧凡的伤势后,凝出一道玄符,打在萧凡青衣上,淡淡道:“是生是死,一切看你的造化了!”起身就要离开。
忽地,她瞥见萧凡腰间的那株曼珠沙华花,面露诧异之色,因为在她的身上有着同样的一株!
两株曼珠沙华,一株红艳如火,一株青绿如碧,两株放在一起,红花绿叶相称,充满了生机,这才是完整无缺的曼珠沙华。
两株花儿散发着晶莹温和的白光,从那白光之中化出一男一女,男子玉树临风,女子娇艳可人,四目相接,仿佛数十年未见的知心好友,相视一笑,就那么彼此静静地注视着对方。
“我是沙华。”
男子平静的笑了起来,很阳光,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这一刻他的生命之花在灿烂的绽放,不在乎绽放后的无情凋落。
“我是……曼珠。”
女子香腮酡红,有些羞涩,像一个刚过门的小媳妇,欲说还休,千言万语只在不言中。
两人心有灵犀,都不在说什么,奈何桥上奈若何,这里注定是他们的归宿。
沙华的道在火照之路,而曼珠的道在黄泉之路,两人隔忘川河相望,都在彼岸获得了永生。可是这样的永生又有什么意义?明知对方存在却不得相见,时间越久,思念愈长,无尽的岁月不过是无尽的痛苦轮回……
而今两人皆是为了成全对方舍弃了不灭之身,期待在彼岸看那人一眼,但两人终究是没能成全对方,都踏上了奈何桥,走上了不归路,这里将是他们生命的终点。
沙华手中有着圣洁的光芒涌动,那光芒将萧凡笼罩,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心脉损伤亦逐渐恢复。
“既然相遇,便是有缘。我和曼珠死后,或许能助你二人解开心中的疑惑……”
沙华和曼珠十指紧扣,彼此望着对方,纵然只是刹那芳华,在两人看来亦是地久天长。他们的身影开始消散,飘飘乎如遗世独立,渐渐消逝在这片天地之中。
风声如噎,依稀有人在浅声呢喃,唱道:“彼岸花开开彼岸,独泣幽冥,花艳人不还。尘世忍离谁再念?黄泉一路凝泪眼。叶落花开花独艳。世世轮回,花叶空悲恋。莫叹人间魂黯淡,何知生死相怜远!”
歌声幽怨,如泣如诉,若有若无飘散在天地间,听的不甚真切。
“那是……三生石!”
萧凡和姬寒雪惊呼,曼珠沙华魂飞魄散后竟化为一块青色神石,石身鲜红如血,上面刻着“早登彼岸”四个字,正是传说中的三生石。
三生石上三生路,但使相思莫相负。
相传三生石缘定三生,不料竟是曼珠沙华死后所化。他们相逢梦中花开无声,死后泪落三生凡尘如风,甘愿化为青石,锁定有缘人的前世今生。
青石流光,温润如水,流淌着淡青色的神芒。
萧凡和姬寒雪眼神复杂的望着对方,心中忐忑。他们已被曼珠沙华告知,三生石可预知未来之路,解开前世今生之谜,这既令人期待又使人紧张。
下一刻,两人都不在犹豫,闭了眼睛,将手抵在三生石上,希冀看到自己的未来。
然而,他们失望了,温润光滑的三生石并没有发生任何感应,他们的识海中一团漆黑,根本无法感应到自己的未来。
“难道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
萧凡这样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慕香凝的样子,但那三生石仍旧没有丝毫动静。他不甘心,试着回忆师父燕赤霞的样子。
这时,天空中风云突变,萧凡似是跌落进了时空隧道,穿过重重迷雾,看到一片破落的寺院。
寺院衰败不堪,野草丛生,其间有一个邋遢身影横卧椽梁之间,正鼾声如雷。那大汉衣不蔽体,蓬乱的头发披散到肩上,显得凌乱不堪。
萧凡莞尔,好奇道:“师父怎么会在兰若寺呢?”
那大汉像是听到了他说话似的,双眸如利剑般向他冷射了过来,吓得他心中一惊,眼前风云陡变,从那幻象之中脱离了出来。
萧凡吐了吐舌头,心中顿时释然。若干年后,师父依然邋遢,但灵觉敏捷,看上去很是健朗,并没有出现什么令他无法接受的画面。
“不知道师姐是什么样子……”
萧凡想着,眼前景致一转,看到一片花红柳绿,小桥流水的世外桃源。那里芳草叠翠,鹂莺清唱,透露着一股宁静祥和。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河边碧绿的草地上,燕紫宸身着淡红色浅衫,赤着玉足,在风中轻歌曼舞……偌大的幽谷只有她独自欢笑的声音,那曼妙的身姿轻灵而孤寂,透露着一股令人无法言明的惆怅。
“师姐是怎么了,她怎么独居幽谷?”
萧凡心中疑窦丛生,但却无人帮他释疑答惑,未来之事太过神秘,纵然能够预知,也包含了太多的变数。
“师姐出现的地方居然没有叶知秋的身影,真是怪事,不如顺便看看他的未来……”
萧凡闭目沉思,再睁开眼时,天空硝烟滚滚,地上满目疮痍,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山河凄惨。
忽地喝声震天,八路烟尘从八个不同方位席卷而来,萧凡看得真切,脱口而出道:“八部天龙!”
只见八路神道怪物踏云而来,夜叉王执金刚夜叉,乾闼婆飘带飞扬,阿修罗凶神恶煞,迦楼罗振翅疾飞……佛家八部众齐聚,硝烟滚滚,杀气腾腾,八部众各施展佛家绝学,镇妖除魔。
下界一男子雄姿英发,古铜色的肌肤绽放着无与伦比的神芒,他身子挺拔,像一尊盖世战神,手持太乙剑,以一己之力独抗八部天龙,直打的天昏地暗,山河破碎!
萧凡从那幻象中苏醒过来,方才看到的景象太过震撼,光怪陆离之极,他一时难以接受。
“难道这便是知秋的最终归宿?”
萧凡沉默不语,想起燕赤霞曾说过,世间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但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他深以为然,心中释怀,不再因刚才所见耿耿于怀。
“既然如此,顺便看一下师兄吧……”
萧凡调整心态,淡然入幻境,李淳风英俊潇洒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不知为何,那道身影一直背对着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到正面。
他满腹狐疑,便在此时一把锋利无匹的尖刀狠狠捅入自己心口,而那持刀之人正是自己的师兄李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