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夜溯醒了过来，猛地一睁眼，却被骄阳之光扎破了瞳孔，只觉刺痛无比，轻喝一声，他连忙闭上眼睛。
耳旁浪声涛涛，时不时伴着三两鸟鸣声，听上去也似天籁般悦耳。潮湿的空气接连扑面，其间更是夹杂有淡淡腥味。夜溯顿时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待缓过炙阳灼目之痛后，他再度睁开了眼睛。不过，有了前次的教训，夜溯明显要谨慎得多，缓缓地打开眼皮，让瞳孔适应强烈光线。
然而，就在他睁眼之时，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感到强光刺眼，而是一道动人心魄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轻焉一笑，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就连那不可一世的烈阳，也似比之不过，在这一刻也黯淡了下来，羞愧着躲进了云层。却又好似不太甘心，时不时露头瞧一眼，却又总是自愧不如。
“你醒啦！”那女子问道，声如清泉，又似银铃，更比天籁，直荡涤着夜溯的心头。
活了一万年之久，夜溯从未表现过紧张之色，却在这时候，表露无遗。但他好歹算是人老成精，定了定神色，便反问道：“是你救了我？”
“是，也不是！”她轻笑着说道，“你本就是不死之身，旁人又何来救与不救一言呢！”
“哗啦啦”海水随着巨鲸摆尾扇鳍而翻滚，浪花似雪，透着日晖，煞是好看！只不过，在此刻的夜溯眼中，哪里还有这南海大好风光，有的尽是眼前女子的倾世笑颜。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夜溯的眼神，脸色微微有些泛红，随即转身朝着巨鲸头部走去。夜溯见此，只得是尴尬一笑，似是自嘲：“不死之身又有何用，与其浪费万载光阴，还不如早早死在万年前。”
“夜兄此言差矣！”她立身巨鲸头顶，一身血色绸衣随风而舞，落入夜溯眼中更是如同跌落凡尘的仙子，不染俗世之烟火气。她远眺着海天相接之处，继续说道：“从古至今，天下修士凡几，莫不是穷尽一生去修炼，渴望长生！”
“强大如远古七帝，一身修为通天彻地，指掌间翻山到海，却又如何？终是逃不过岁月之刀，化作一抔黄土，尘归尘土归土！”
“夜兄能有永生之能，怕是受尽了古往今来无数人的妒忌吧！”说道此处，她不由得转头瞥了夜溯一眼，眸色中似有羡慕之色，又或是嫉妒之意。
夜溯闻此，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去辩答。顿了好长时间，才道：“是了，岁月如刀，斩天骄！”
“只是长生也不同世人所想的那般轻松！”夜溯站起身来，抬眼望了望碧蓝的天空，道，“这一万年以来，我们七兄妹东躲西藏，为了瞒住世人耳目，周期性地假死，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啦！”他语气中沧桑之意凸显，似那行将就木之人，言辞间竟不着一丝生气！
她回头微微一笑，却又似乎摇了摇头，说：“罢了罢了，说不过你啦！”突然，她话锋一转，道，“你们七兄妹倒是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啊，以我的性子，本不该饶过尔等！”
是了，蜃海灭城一事。若夜家纯粹只是为了抢夺荒陨刀，那么只需要杀了燕无双就会罢手！毕竟雪神非好惹的主，但是夜岚却一己屠城，让无辜之血白白流尽。
“这……”夜溯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心道，莫非仙子是雪神故交，前来寻仇？他摇了摇头，道：“在下虽未夜家嫡子，但自夜家破灭之时，我也随之破灭啦！如今形同废人，连永生都是别人赐予。”
“这我倒是知晓！夜执仗着实力高强，自然是特立独行，怎会把你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她淡淡说道，突地又瞥了夜溯一眼，叹了口气，身形一纵，径直跳入大海之中。
“此番带你至此，是要送与一番机缘，咱们有缘再见！”空气中她最后的声音也消散了，夜溯伸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是抓了一团空气罢了，喉结动了动，到嘴的话语终是没有说出口。
“噗”巨鲸鼻孔喷出冲天水柱，硕大的身躯左右摇晃，想要将其背上之人丢入海里。夜溯自是明白它的意思，“呵呵”一笑，立即腾空而起，站在虚空中，说道：“小家伙，快去寻你的主人吧！”
巨鲸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欢快地叫了一声，随即一下子潜入海水，消失在碧波荡漾间。
夜溯独立虚空，久久未能返神，脑海中始终萦绕着那道身影，耳畔也好似不断回荡着那动人的声音。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终于回过神来，拍了拍额头，寻求一丝清醒。
他抬眼一看，一座岛屿突兀地出现眼中，距离他也不过百十来丈，竟一直没被发现！
传说，东海之上有仙山，其名曰蓬莱，常年隐匿无人见，只待有缘人。
但是，情况不太对啊！这里是南海又不是东海，怎的是突兀地出现了一座海上岛屿。莫不是南海亦有“蓬莱”仙山？
夜溯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一抛开。
突地，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大哥，不要怀疑你心中所想，此岛实乃仙山‘蓬莱’。”
“蓬莱的来历无法追究，哪怕我等存活于世已有万载，亦是无从得知。”五道身影齐刷刷地来到夜溯面前，不是夜家兄妹又是何人。
“你们怎会在此？”夜溯略有些惊讶，随即又是稍稍变了变脸色，沉声冷道，“莫不是来此取我性命？”
“也罢！反正这条命也是他给的，早就该收回去了不是！”
夜溯此话颇为自嘲，像是看穿了尘世，不再有一丝留恋。但心底却又有那么一点儿不甘，时不时略过一个身影，刹那间又浮想联翩，仿佛再度获得了活下去的动力。
事实上，夜溯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何会有厌世之念。对于一个活了上万年的人来说，心应该早已冷了，硬了，不应该有那么多顾虑，放不开手。
“大哥这话是说笑了，我们兄妹总归是一家人，没必要闹生闹死。”夜罹神色自若，脸上毫无表情，淡淡说道，“或许五弟做事有时候是有那么点儿极端，但他终归是没有真下杀手不是？”
“是啊！”夜岚也说道，“大哥，其实五哥跟你一样，都想要复兴夜家，只是在行事方面有所不同罢啦！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他计较啦，我们五兄妹此来就是为你送行了。”
“五哥他知晓你即将前往蓬莱仙山，说大哥会一飞冲天，将来我们几兄妹全都要仰仗大哥你呢！”
“是了，大哥，蓬莱仙山几乎万载不显，其中机缘之大无人得知。但据传，远古大帝都曾得到过蓬莱仙缘，此故，大哥万莫放弃！”
“这样么，”夜溯仰头望天，重重叹息道，“夜家的宿命，其实你我都知，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呵呵”夜胥突然冷笑一声，道，“宿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在说宿命，也难怪五哥当初想要从你手中夺了家主之位！像你这般优柔寡断，就算担上了家主，就算当年夜家不被灭门，你有能维系多久！怕是依旧会衰败在你手中吧！”
“六哥你少说两句！”夜岚呵斥道，作为最小的妹妹，她的话语权一直很大，“大哥，六哥也是心直口快，你就别忘心里去了。”
“罢了罢了，”夜溯摆了摆手，道，“他说得一点儿没错，错的是我。”
“不过你们的话我会记住，我们是一家人！”
夜溯似乎在那一瞬间相同了什么，幡然醒悟了，说完这句话时，身影早已消失在原地，融入了仙山迷雾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