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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云手拨圣恩

半个月后,德隆大帝陆冰行坐在皇宫的花园里,看着草木抽新,繁花怒放,莺鸟相戏,不禁乐呵着。他四顾了一下庭院,发现周围只有宫女和太监,没有他可以倾谈的人,略微衰老的脸上写上了落寞。

一旁跟随多年的主管太监徐瑾观察着皇帝的神色,轻轻地在皇帝的耳边告曰:“今日义宣候到宫中看望他姑母淑妃,陛下需要觐见他吗?”

皇帝眼睛一亮,高兴道曰:“宣他进来。”

从李凛风度翩翩地走进花园开始,皇上陆冰行就盯着李凛腰间的一枚回形佩玉。等李凛行了礼,皇上随意地跟李凛扯了些话语,就问李凛:“你的佩玉从哪里所得?”

“此玉为小儿攸畅游历中在洛州所买。”

皇上在数年前曾给各王子公主打了一枚回形玉佩,但细看侯爷那枚和当年那款式有很大不同。陆冰行舒了一口气,轻笑自己老了,见到相似的物品都能想起许多往事。可惜当年得此玉佩的人,大多数已经不在了,真是白头人送黑头人。

“上年秋猎,朕见到攸畅那孩子,真的长得越发的英俊了。”

“谢皇上夸奖,微臣倒觉得那小子变得越发的调皮。”

“朕羡慕你呀!儿女双全,不忧世事。”

次日,皇帝早朝后,对徐瑾说:“你准备一下,朕要出官。今天是广王的忌日,朕想去看他一下。”

一辆暗黑但镶着金线的豪华马车徐徐地出了京关,驶进了一片山林中,最后到达了一个有士兵把守的陵墓。那个陵墓很新,大气地矗立在灵秀的山林之间。这就是去年新逝的广王的墓穴,广王去世时正被皇上幽禁,又因种种原因,他没在皇陵中。

皇上进入墓园,上了香,凝视着广王陆明安的墓碑,想起了很多事。他看到祭品中有一盘桑葚,摆在了边缘。想起孩子们小时候,在这时日,其他王子和公主常常会摘桑葚给明安吃,因为明安最喜欢吃这个了。皇上觉得有丝丝不对劲,看看香炉有几注快要烧尽的香,又想到那盆桑葚应该不是礼部准备的祭品,匆匆和徐瑾说:“打听一下,方才是否有人来过。”

“是。”

一会儿,徐瑾回来,对皇上说:“半时辰前岚王殿下带着小郡主祭拜了广王,随后离去。”

“往事如烟,想不到最后是岚王对广王最有心。”

皇上出了墓园,准备上马车,身旁的徐瑾向皇上说:“陛下,现在正是观赏桃花的时候,奴才听说附近陇西的桃花涧风光正好,陛下想去那里观赏吗?”

“朕难得出来一趟,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就去那里吧!”

在陇西的山脚的一处平地,皇上下了马车,不远处还有一辆没有家徽的普通马车停放在那里。

陇西的丘陵起伏,上面的植被深浅有致,刚从土里冒出来的野草绿得耀眼,各色的小花在小陌旁招摇。皇上呼吸着这里新鲜的气息,立刻丢下了宫中的烦闷,兴致大好。陛下俯首看山涧,两座秀丽的青山夹着一大片醉人的殷虹,这些殷虹簇拥着向远方延伸,错错落落,一直到了一条清澈的小河。

这时,皇上听到桃花林中传来几声清脆的笑声,仔细看看,皇上看到了桃林中有一大一小的身影。那个大人穿着靛蓝的轻衣,身材颀长,体态风流,是个公子。他的头上就随意用丝绸束了一个小髻,像镜子一般油亮的墨发慵懒地垂在腰后。他正伸手去摘树上最娇美的那枝桃花,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四五岁大穿着鹅黄衣服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一直蹦跳着想碰到枝头上的桃花,奈何长得不够高。公子摘下那枝锦簇的桃花,扭头溺宠地把花枝递给女孩,那女孩接过花咯咯地笑了,公子如玉的脸上扬起了满足的笑。忽然一阵微风吹来,无数鲜美的花瓣加入了这场春日的舞,和微风一起抚摸着公子顺直的发丝和飘逸的衣襟,最后博得公子一个浓烈的笑。

皇上感叹,都说岁月易老,给他自己留下的是年轮,可这个儿子留下的确是风度。可惜岚王非常畏惧皇上,一看到皇上就脸色发白,连话都不会好好说。以前陆冰行也没认真看过这个儿子,但是打量一下面前的陆明风,打扮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年轻公子,衣着清新而不华贵,放下了浓重的皇家味,流动着一股喜人的灵气。他做的每一个动作皇上都觉得特别舒展,特别好看。

这时在附近守卫的陈闯发现了皇上,走过来向皇上行了一礼。

“快去通告你家公子。”徐瑾低声对陈闯说。

“不必了,不要惊扰他。”皇上说着就向桃花林里走去。

陆明风回过头,见到十米开外的皇上,脸上的喜悦收了起来,剩下了满满的慌张,立刻拉着女儿向皇上跪了下来。皇上走过去扶起他,怜惜地对他说:“今日父王微服出巡,不用顾忌那么多礼数,你只要陪父王散散心就可。”可岚王脸上依然没放下紧张。

在桃花林尽头靠近河边的地方有一精致的白色凉亭,皇上岚王还有小郡主在里面用午膳。皇上看看身旁的岚王,见到他后就非常谦卑地低着头,自己也没吃什么,一直照顾这小郡主吃饭。皇上又把目光对向他唯一的孙女,小郡主大名叫陆由真,今年五岁,长得五官清秀,皮肤白皙,水灵灵的,像极了岚王。就是胆子有点太小,见到皇上后就像她父亲一样不说话,缩在父亲身旁,皇上对此十分无奈。

小郡主吃饱了,一个白衣的侍女就领小郡主出去玩,亭中就剩下了皇上与岚王。皇上开口,曰:“刚刚看你走路时右脚有点拐,怎么,是受伤了吗?”

“谢父王关心,半个月前儿臣打猎摔伤了右腿,至今已快痊愈。”

岚王绷紧的五官,连嘴唇都有些发白,还一直不敢看皇上的眼睛。看到此皇上不由地心痛起这个被他冷落多年的儿子,说不定他这些年还受了很多苦是皇上不知道的。皇上用手扳起陆明风的脸,让明风看着陛下的眼睛,问他:“风儿,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怕我吗?”

陆明风紧张地抓着他靛蓝的衣裙,抿着唇不敢说话。

“明风,当年父王只是记恨你违背父王的旨意去帮你的老师,父王一怒之下才会罚了你二十板子。当年那件事关乎父王的国政,父王必须这么做,如果不是怎么对得起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不过事情已去,你也应该学会如何跟父王相处,朕的江山还需要你呢!”说着皇上拉着陆明风的手,还拍了拍他手背让他安心。皇上心想当年你替白年瑾求情时,广王嫁祸你搅了灭洪泰森的计,差点让朕误杀了你,今日你还浑然不知地去拜祭广王,真是个傻孩子。

陆明风慢慢地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挺直脊梁向皇上作了一辑,声音难掩兴奋,说:“父王这话儿臣定当谨记,儿臣力当尽力为父王分忧。”

“哈哈,那就好!对了,这几年你和宰相管理西北商路还顺利吗?如果秦时莫敢给你下绊子,你一定要跟我说!”三年前,皇上授意岚王和秦家共同管理刘国的西北商路,意思是让自己的儿子也沾点油水。却不知道陆明风已经借这个权利在西北翻了个天,悄悄给了杨放所在的连穹军多少方便,最后连皇上想杀的人也救了。陆明风这个人就是藏得深,在皇上面前表现得这个傻样也是幸苦他了。

“父王放心,这些年宰相大人还是挺关照我的。”秦时莫不笨,在这些小事上怎么会得罪陆明风,该给的都会给,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惹皇上不高兴。

皇上听到也算放心,他怎么也得给这个儿子留个肥差。他扭头看到在桃林里正在嬉戏的小郡主,后面跟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侍女。皇上震惊了,那侍女奔跑时的体态像极了华盛公主陆曼清。不过细看那侍女的脸,长得极其沉静温润,一点也不像华盛公主的娇艳大方。皇上叹自己又睹物思人了,心中回忆起往事,竟有无尽的痛弥漫开来。

皇上看着面前温顺地明风,心想这个孩子已经是世上最愿意听他话的人了,其他人对着皇上都有着利欲熏心的感觉。皇上轻轻地对明风说:“待会儿你就陪父王去一个地方。”

两辆马车又向着京郊的另一个方向奔去,又是一段山路,来到了一个比方才广王墓还大的陵园。岚王跟着皇上进去,园里充满了肃萧的气息,那里大大小小的有几个墓碑。当看到墓碑上的名字的时候,明风心里也是肃穆,虽说当年萧卫两家过于强大,但是结局也不至于此,都说成王败寇,但是如果换作是一个妒忌心没那么强的皇帝,一切就会平和得多吧!土里躺着的是皇后卫敏、前太子陆明辉、华盛公主陆曼清和她当时只有两个月的女儿,公主墓旁边还有一个同样大小没有字的坟墓,这里埋着的应该是公主夫君龙虎大将军萧重云,看来最后皇上还是念了些旧情。其实皇上和卫敏还有一女,为华定公主陆曼瑶,当年萧起之乱逃离皇宫,之后就再没音信,民间还流传不少关于她的奇说。

陆明风恭恭敬敬地上了香,跪下磕了几个头,皇上在一旁看了很是感慨。

回城的时候皇上邀岚王同坐他的马车,小郡主和白衣婢女在另外一马车上。“那么多年朕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呀!”皇上喃喃地说,又望着陆明风,问:“对于当年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在儿臣看来,父王所做的事都是对的。当年的事发生时儿臣年纪尚小,不过一直觉得父王的处置得当,有些人是不该留。”岚王心里虽然不赞同,但是明面上还是这么说,看了看皇上的脸色,还算平和,就继续说:“不过逝者为先,儿臣应该对他们表示尊重。”

皇上听了这句话,看着他英气的眉眼,甚是欣赏这个孩子。他伸手拍了拍陆明风的肩,对他说:“你真是一个有心的孩子,分寸也把握得非常好。这几年是父王忽略了你,今后你要多点入宫向父王请安,好好替父王分分忧。”

“是。”

回到京城内,皇上突然对车外的徐瑾说:“改道岚王府。”

岚王大惊,望着陛下。陛下笑着说:“走,父王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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