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了下来,停在水秀街中心那栋精致的楼阁前。这楼阁占地不小,有七层高,设计得十分巧妙,整栋楼看起来十分通透,却让外人无法窥视到里面的究竟,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它的瓦片全是上等琉璃,屋檐下是栩栩如生的连片木雕,楼中的各色灯笼在风中摇曳,透过窗户纸还可以看到一个个婀娜的身影在徐徐走着。楼阁的牌坊十分显眼,秀气地写着三个字“揽月楼”。
陆明风和碧水下了马车,碧水堂而皇之地挽着公子的手,信步走进揽月楼。这时,有一个妖娆的女人迎了出来,这个女人约摸三十来岁,论相貌一点也不会输给碧水,眉宇间还透着一股独特的韵味。她叫紫烟,一直以来都管着揽月楼的场子,不论揽月楼的主人是谁她都能在这位置上。紫烟笑得像罂粟,柔情似水地对陆明风说:“岚王殿下,这么多天不来我们揽月楼,奴家和姑娘们都要想死你了!那么,殿下,今晚打算怎么过呢?”说下半句话的时候,紫烟是望着碧水说的。
“今晚我有事要处理,劳烦姐姐安排几个妹妹陪陪殿下。”陆明风就站在碧水隔壁笑着,放心地让碧水帮他安排。
“好,奴家这就去准备,请殿下先行到瑞秀厅休息片刻。”
当揽月楼中的众女知道今天碧水不在岚王身边,都想往岚王所在的瑞秀厅里拥,最后还是胚雪和潭月两个头牌争得了侍奉岚王的机会。胚雪娴静地坐在岚王身旁,陪着殿下饮酒吃菜,她的皮肤白如初雪,吹弹可破。她有一点微胖,五官非常细腻,笑起来还有一双迷人的酒窝。她精通古今诗词,所以岚王最喜欢和她喝酒吟诗,谈古惜今。而潭月就温雅地坐在陆明风眼前,手里抱着她最爱的琵琶,轻轻地弹着,也轻轻地笑着。琵琶声悠扬而清爽,时而是看遍万家灯火欢快飞过的夜莺,时而是京郊湄清河上星星点点的渔火,时而是庙堂里觥筹交错的欢笑,听得明风舒心得很。潭月如其名,像晚间水潭里映着的一轮明月,她美得不惊心,但当你和潭月相识后就会发现潭月知你心,她这人就是让人越看越想看,越看越放松,越看越心安。岚王已经在潭月的琵琶声中安定下来,放下多日的烦恼,和胚雪一起纵情诗酒。
屋里又进来了一个美人,她毫不羞涩地扑到岚王怀中,娇滴滴地对公子说:“殿下,有没有想念奴家呀?”听了这句话胚雪和潭月都皱了皱眉头,暗骂这臭女人从来都不会看看先来后到,今晚殿下如果被她勾走了就够把白牙咬碎的。这个刚进来的美人就是柳香,柳香的脸长得又小又尖,眼睛鼻子嘴巴都非常有看头。而且柳香最擅长和人聊天,她在场的地方气氛就变得很热闹。她一屁股坐到岚王的身旁,岚王也玩味地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现在才来找我,肯定是去先见了陈闯吧!”谁都知道柳香和陈闯是老相好,这两个嘴巴子功夫如此利索地人凑在一起也是异常般配。
“殿下不会是吃醋了吧!”明明知道明风不会,柳香还是娇嗔地问。
“本王是怕陈闯吃醋罢了。”明风对柳香挑了一下眉,大家都心知肚明。
“来,殿下好些时日没来揽月楼了,今天就不要管陈闯这个老丑八怪,我们来陪殿下好好玩玩。”说着又给明风满上。
不一会儿,从楼下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柳香嘟哝着说:“哪个莽夫在我们水秀街骑快马?”
杨放进了揽月楼,撞开了瑞秀厅的门,见到陆明风搂着两个美人的腰,嘻嘻哈哈地喝着美人喂的酒。杨放看到这个场景,心中的火腾一下就冒起来,他压着怒气说:“陆明风,我想跟你谈谈。”
陆明风听到声音,定眼一看,立刻酒醒了一大半。心里感叹,哇,杨放这只冤鬼真是阴魂不散,每当我高兴的时候都要出来吓我一次,搞到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岚王扁了扁嘴,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屋里就剩下他和杨放。“说吧,杨将军今日找本王有何事?”岚王不慌不忙地吃着菜,没有正眼看杨放。
“我杨某今日来就想让殿下表个态。”杨放威武地立在那里,坚定地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凭什么要我这样做呢?”陆明风哈哈大笑,一双大眼溜溜地望陈闯脸上看,特别张狂。还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地扭下来,丢进嘴里,大口嚼着,一滴汁水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杨放心想,我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个玩劣又放荡的主。他三两步明风跟前,明风看到他走那么近身子又缩了缩。杨放看着明风那透彻的眼睛,自己也软了下来,说:“你是我的恩人,我杨放当然没有资格要求你。但对于天下,这就是你的使命。”
陆明风听了,塞满葡萄的嘴里艰难地发出呵呵的笑声。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壶酒,直接拿高酒壶把酒倒进嘴巴中,良久,他才吞下口中的所有东西,不屑地瞥了一眼,对杨放说:“不要拿那些有的没的压我,这个天下谁当皇帝百姓谁会在乎?天下的一切真理,怎么敌得过自己的开心!”他说着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两人身高相及,刹时离杨放的脸不足一掌距离。明风对着杨放撇了撇嘴,转身抱着酒壶,走了几步,又软下身子躺到窗边的一张贵妃椅上,支着头脑,沉醉地望着华安城迷人的夜色,说:“你看,这华安城多么美丽呀!你们怎么常常想那些权谋之事呢?”
岚王又喝了几口酒,回头看杨放,发现杨放这个莽夫真的有些生气了,眼珠子皎洁地转了转,决定在加一把火,说:“将军,送你一首诗吧,名字就叫《华安一梦》,回去也把它给侯爷念念!”岚王的朱唇就慢慢地吟出那首诗:
月映华安琉璃跃,灯影莺歌醉王爷。
刹马燕惊云髻扰,腥风改梦颤琴心。
违命巴求苦里计,鸦飞鼎碌洗原年。
皇袍加身江山撼,争得风尘好坟冢。
剑落无容忠良劝,一江血泪稳皇基。
本心蹉跎行止恨,拼沉忽闻童叟嘻。
香丛絮露拾安岁,复醒尤觉寻花好。
这诗刚念完,杨放就冲到陆明风跟前,怒气冲冲,他一手抓着公子的领口,把岚王从贵妃椅上拖了起来。杨放抡起拳头,一拳砸在陆明风的肚子上。他狠狠地对陆明风说:“没错,这华安城看起来真的是歌舞升平、百姓安康,但这只是表象而已。你知道在刘国,每一天都有农户被税吏抢了最后一袋活命粮,每一天都有妇女被恶霸侮辱,每一天都有边民被外贼虐杀。江湖上民怨沸腾,但朝堂却不是给他们希望,而是一次次血腥的镇压!”
陆明风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杨放那拳打歪了,他看杨放发现其双眼通红,脸色愤怒,明风就胡乱使出一些招数挣扎着。两人的撕扯中叮叮咚咚地把屋内许多东西扫下,不一会儿屋子里就狼藉得很,地上到处是破碎的杯盘和食物。陆明风越挣扎杨放就越狠,杨放又一拳打到陆明风的胸口上,说:“出了华安城,到处都是饥民,到处都是孤儿寡妇,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你怎么忍心躲在这虚有繁华的华安城,做一个富贵王爷呢?”
接着又是雨点一样的拳头打在了陆明风身上的每个地方,后来还使上了脚,陆明风心想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打得过杨放,就放弃了挣扎,像一条虫一样缩在地上。但杨放还是怒气不减,不停地揍着陆明风,口中还不停骂着。
“现在整个刘国就是一个空壳,熬不了几年。你来说说你哪个兄弟上位会不像你父王那样,你他妈的已经算是最好那个了,如果不是我今天也不会浪费那么多口舌对你说。”陆明风的背挨了一脚。
“你说你看了那么多年权谋斗争,你不想成为作俑者,你可以上位去改变它呀,我们可不想要一个使心术的皇帝。”陆明风的肩挨了一拳。
“现在就剩下你这一个可能,我怎么都不会放弃的,我想你身边的人很多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你就有脸天天享受着他们的效忠而自己却不作为吗?”杨放这一拳是往陆明风的脸上去的,吓得明风死命用双手挡着,发出求饶的声音。杨放停住拳头,调笑着说:“想不到你还想要脸!”接着杨放又往陆明风的屁股踹了几脚。陆明风头上都粘有饭菜,特别狼狈,身上每一处都传来钝痛,他心想今天对杨放的这个玩笑是彻底开过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一顿痛打持续了足足一炷香时间,这房里闹出那么大动静从没有人进来察看一下,好像被繁忙的揽月楼遗忘了,陆明风痛苦地叹息他的人都算是白养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也没人救他一把。最后杨放终于把口中的恶气出了,非常舒畅,潇洒地走了,留下了被打得只能在地上爬的陆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