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萤冲出洞口，还没有站住身子，旁边扫过来一阵猛烈的横风，脚上踩空，就要向侧旁倒去。
封木一直紧跟在后面，心里隐隐一丝不安，光线太淡了。看千萤向侧旁倒去，追上伸手拉住。
这里在两面巨大的断壁之上，一块突出的不大的平台。
断壁之下，是两头望不见头尾，漆黑如光都照不进似的深渊峡谷。
崖面上，阳光正一点点暗淡下来，沉浸在嫣红里的晚霞，渐渐只照得洞穴的上半部分出口。
峡谷里，昼夜不停的吹起张狂的横风，好似再说着这里不允许有外来者侵入。
“怎么会有人？”
封木分明听到混在风里的男人声音。
“还有个女生？那是...”
这次千萤也听着清了，二人抬头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在横风凛冽的崖壁上，攀附着一个男子，背上背一把大钢刀，正一面冷凝的望着平台上的两人。看在崖壁上的动作，移动的方向，正像是这个平台。
在男子的腰上，以复杂的锁式绑法绑着一条粗大的绳，一直连接到上面的崖壁上。
崖面上伸出两颗人头，正是在讨论平台上的人。
僵持许久，从崖面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还是先拉他们上来吧。”
在阴暗的洞穴里呆了这么久，时间观念都要淡泊了，刚接触到厚实的大地，闻着空气里带着草木的清香，感觉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呼吸。
“谢了～”轻率的打个招呼，千萤也不管其它，闭上眼睛，躺到一片草地上。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呼吸。
封木坐下来，看着悬崖的另一面，那是一片荒芜之处，不生绿荫。在无垠的荒土之上，坐落着一座休眠火山，在赤红色的山头，时不时飞起一颗颗黑点，绕山飞行几圈后又落下。
到了这里，没有石垦人会心无所动。
那里，就是栖息之路的尽头，石垦族历代勇者的顶点，荒地龙巢。
封木将手掌覆盖在胸口，心脏止不住的猛烈跳动。
爷爷，这会是你说的答案吗？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一个背置标枪的胖子，一身从头覆到尾的软甲套装，是刚刚在崖上说话的声音。从崖面那段距离，一眼判断出千萤的女子身份，可见眼力之远。
封木打量起另外两个人，那个背刀的男子，细看却是和封木、千萤差不多年纪，但却透露出和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稳重。从崖壁上来后，就靠在另一块石壁上，开始一直盯着千萤，在没有注意过其他人。
另一个背双板斧的健壮少年，也是和封木一般的年纪，眼上已经开始有了黑眼圈，气息有些阴郁，可以看见两只手掌上布满了茧，平时的刻苦可见一斑。
长久没有回话，胖子筹措着是不是自己的问话方式不对。躺在地上的千萤先开口道：“在你问别人问题前，难道不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吗。”
胖子摸着头笑笑，自然的接到：“哈哈，是我粗心了，我叫福特西.罗格，营地里是第三营九零级，三年前毕业，特长是标枪和观察，朋友们都爱叫我黄金校尉，阶级还停在铁石阶。
背斧子的是贝木.汉克，营地里十一营九二级，一年前毕业，曾担任过班长，善于组织和计划，也是我们这次临时三人小组的组长。钢石阶白木级。
那边背着一把黑金大刀，目不转睛的盯着女孩子的叫土本.因.沙宿，六营九三级，本届毕业生里的天才风云人物，以钰石阶青木级毕业，关于他的话题可就多了，从还在襁褓里讲到第一次初恋，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那...”
“那件礼服...是在洞里面找到吗？”贝木直接插话进来。
封木沉思，他怎么知道是在洞里面找到的？不，不如说，能问出这个问题，他是怎么知道衣服就在洞里面？
“不是。”千萤果断的回答，突然过来拉起封木就要走，“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不准走。”这次是一直沉默的土本拦到两人面前。
贝木走上来，语气诚恳，甚至带有丝哀求的说：“这件礼服，是我先辈留下的，请二位务必能还给我！”
“呵，笑话。”千萤转过身，不屑的反驳道：“勇者走回程时，遗落在森林各处的礼服，本就是留给后人的，从来都是先取到者先用，哪里听过指定就是你的！”
贝木听完，不但没有一丝慌乱或退却，反而异常冷静的回头看向自己的伙伴：“罗格，你认识吧，这两个人。”
罗格毫不避违接道：“高山.塔.千萤，咱酉塔，营地里一营九三级，毕业于钢石白木级。”
贝木惊愕，族长的女儿，部落的酉塔怎么会来这里？那另一个是族长给她找的保镖？可是没听过这一届有比沙宿还厉害的人？
贝木细看，背着一把奇异的黑剑，安静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沉重。眼里的坦荡和淡然，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好像这个世界变成了什样都不会受一丝影响。
是贝木最讨厌的一类，贝木转头看过罗格，疑惑的皱眉。
“你不会想知道的。”罗格虽这么说，话里却并没做停留，“今年的又一个话题风云人物，在擂台上打下了丸力的石封木，早前就听说来栖途之路了，没想到真能碰上。”
一听到这个名字，贝木额头上突然暴起青筋，眼里布起血丝，死死的盯住他，仿佛要活生生把人吃掉。
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千萤拉起封木掉头要离开：“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还有地方要去，就此别过。”
“十二年前...”封木停住步，心里想走，但脚步就是无论如何挪不开，千萤也随着停下，贝木继续道，“曾作为大龄族人，我父亲和我叔叔第二次挑战栖途之路，进入龙巢后，取得龙牙，可出来时，过了瘴火节，在异人的追捕中落下悬崖，大难不死，发现这条暗道。这样的劫数后，本该安家守业，固养天年。
但是战争爆发了，我父亲和我叔叔，作为勇者被征召往前线，却被你的父母，一个轻言的出卖，埋葬在那场屠杀中。
栖途之路前，我在整理父亲的遗物里找到他们当年的笔记。
可到这，却看见他们的礼服要被用在仇人之子的身上...让我如何能接受！”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石封木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接受。但当痛苦真的来时，封木还是止不住的难过和感到悲伤。记忆果然是无法修改的吗？人果然是无法斩断自己的过去。
“石封木，我要挑战你！”
封木抬起头，眼睛渐渐变的坚毅：“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千萤向后退出，贝木渐渐平复下情绪，眼里退下了血丝，表情开始变的认真，取下背上的板斧，与对手绕开一个半圈：“将要取你性命的，是石垦族勇士贝木.汉克，和他的战斧，七朽石铸，名九斩斧。”
“他是在模仿小说里的一种骑士，就是决斗前报上自己和自己武器的一种礼仪。”罗格在一旁喊着，语气里却是完全没把决斗当回事。
封木依样画葫芦，持剑走完半圈，举剑到胸前：“此剑长四尺八寸，重七七四十九斤，取无木岭白皮果子柏古晶与重铁月白石所铸，现取名栖途。持有人，石封木。”
“胜利，应该赐给努力过的人。而你，不配它。”
贝木冲上来，先手突袭，双斧砸下地面，气力一下子将地面凹陷下一块。
封木向后跃出，双手握剑于正前，一瞬不舜盯视住对手。
贝木上来一斧又接一斧，紧追而至。
封木的眼里失了色彩，两眼无神的盯着，只是一味的规避，落地后又是同样的姿势，毫无反击的动作。
贝木恼羞成怒，拍斧将一块大石拍向石封木。借着大石的阴影紧追其上。
封木收回神，眼里黑白分明。看着大石下的两道阴影，封木将剑挥至身后，蓄力突刺出去，剑直点在大石中心，大石碎裂成无数碎片，四散飞开。
贝木一斧接着一斧蓄势，跃上半空中将双斧高举，挟带着天神之威劈下。
封木挥剑卷起一阵地风，沙石黄土被地风扫起，回旋在半空中。封木渐渐隐去在黄沙里。
贝木随斩斧击进沙雾里，连远处的树木都震了一下。
“厄啊～”黄沙尘随气流散开，战场渐渐变的明朗。
“你输了。”封木抽剑。
贝木捂着已经不能握斧的右手，手腕口正不断的冒出血。罗格迟迟才跑上来，翻包、止血、包扎。
“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已经输了。”封木转身要离开，悲凉正在心里无限的蔓延。
“哼，居然是没勇气杀人。”贝木在地上，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杀了我，如同当年你父母害死我父亲，今日杀了我，否则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
“啪～”封木惊讶的看着，千萤走进来，捂着打得生疼的手掌，“你以为只有你失去亲人吗！你以为只有你痛苦吗！你以为只有你在努力吗！你们以为在每一个漆黑的漫长如没有尽头的黑夜里，只有你们在缅怀先者，只有你们在还没有学会点灯的年纪，便要习惯独自留在点不起灯的黑屋子里吗！
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承认，没有人愿意面对，他也是在那个年纪，也是失去了双亲......”
“那是他活该！”
千萤恼怒要上前，封木拉住千萤绕到前面：“一个老人对我说；在栖途之路上，你能解开你所有的问题和困惑。我来这里是为了解开自己的过去，和过去遗留下的困疑。在此之前，我不会杀任何人，也不会死在任何人手里。”
封木不再多说，千萤拉起封木的手，准备离开。
土本.因.沙宿突然拦上来，封木不明不白，千萤眉头紧皱。
“高山.塔.千萤，我挑战你。”
这下连罗格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自己的伙伴这是怎么了，怎么全失常了，一向旁观的老沙突然主动提出挑战，对方还是个女生。
千萤眉头皱的更紧，连话也不肯接，就要绕过。
沙宿抽出黑刀拦住路：“居然你姓这个姓氏，就该知道你身上也流着罪的血液，你我之间的战斗，是不可避免。”
“不！不对，这种陈旧的传统早该被抛弃，这种只会害人的约束，早就该结束。”千萤无比坚定的看着他，“我是绝对不会和你打的。”
沙宿冷哼一声，丝毫没把话听进去，挥刀刺去。
“铛～”刀剑隔开的声音。
“让开，我对你，没兴趣。”
封木站在千萤和沙宿之间，将千萤挡在身后，没搭调的说：“让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受伤，还算什么男子汉。”
千萤在身后看着面前的人。那次在森林边缘遇到利尔雷克，也是现在这样，说了同样的话
......
“让女孩，在自己眼前理所当然的受伤，还怎么做男子汉。”
......
记忆和现实重叠在一起。
沙宿的眼里充满了轻藐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漠视：“无聊的小孩子把戏。”
封木推开千萤，挥剑迎上。
沙宿的刀法纯熟，招法打得非常刁钻。每一刀都像是要砍要害，却每一刀最后都不是砍向要害。
封木只得不断变招，专心在无招的防守上，连续高频的抢先攻势，让封木一时连一招回手都打不出来。
封木横刀接下一记斜砍，顺势将它引进来，将剑滑到刀背，顺着宿沙的力的向外导出，借力推开。动作一气呵成。
沙宿惊愕的看着镶在地里的刀和石封木，眼里重新凝聚，拔刀重上。
沙宿开始改刀，主攻上路，力势极大，招招要害，刀剑一碰即分。
又一次击打，封木站定消掉双脚后劲，牵动全身的力量，打出极快的一记回击，直刺心脏。
沙宿同时砍下，电光火石间，双方又同时向旁闪开微差的偏距。
混战中，沙宿发现，石封木的嘴上始终挂着一抹轻淡的笑，仿佛这场战斗只是两个拿木剑的孩子在做茶余饭后做的的日常训练。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看的那么轻！是宿命也再嘲讽他吗！
沙宿的眼神变的冷冽，徒增杀气，下招开始下了杀招，一招招更急更迅猛，招式也成了简单的劈、砍、斩、挑的循环...
......
黑色的大刀砍在封木的肩膀上，封木的剑浅浅刺在沙宿手皮上。
沙宿俯视石封木，讽刺的问道道：“像你这样的小孩子，能做到些什么？”
听起来，更像是在问自己。
封木望着他，手上的力气，开始越来越握不住剑，脸上渐渐变的苍白，嘴角却还是不住上扬的回答道：“能超越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