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十万火急的命令,向第1师第3旅传来:向北,急速地向北开进。
人不歇步,马不停蹄,在行进中度过了1946年的岁末。元旦深夜,第3旅进抵鲁南蒲旺地区。原来,国民党军自从1946年12月向山东发动进攻以后,其鲁南主力即由峄县、枣庄、台儿庄地区分3路冒险东犯。号称"国军精华"和"金刚钻"的第26师及第1快速纵队,是中路的"急先锋"。它趁我军主力远在苏北前线,孤军伸进了我鲁南腹地,并叫嚷要到临沂去过新年。
但是,敌人的幻想落空了。由于我正面部队阻击得力和宿北战役的巨大胜利,迫使这路"急先锋"在东至卞庄、西至傅山口60里的狭长地带,转入防守。现在,它正等待着苏北李延年、欧震的6个整编师打过陇海路,尔后一起会攻临沂。
同志们听说后,都纷纷议论起来":好啊,这个"金钢钻"竟钻到咱们总部门口来了。""应该立刻下手,砸烂它!""准是又钓上大鱼了,这下可痛痛快快过个新年啦!"当夜,师首长就传达了整个战役的部署:野战军首长决定,在苏北敌人未入鲁南以前,集中4倍于敌人的兵力,首先消灭第26师。以第8、第4、第9、第10师和警备旅,共12个团,组成右纵队;以1纵与第1师共15个团,组成左纵队。右纵队由北向南,1纵由东向西,分割围歼敌人。第1师的任务,在敌快速纵队与第33军防区之间的兰陵西北插进去,与兄弟部队第10师打通后,构成截敌突围的封锁地带,尔后由南向北攻击。陈毅、粟裕预料第26师一被消灭,敌快速纵队会沿临峄公路向西逃跑。于是,他们要求所属各部队,抡起铁拳头,砸烂这个"硬核桃",把它彻底消灭。
第二天,我左纵队又出发了。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各部队一边走,一边动员。
战士们对敌人的步兵,不管它是什么"精华",并不放在眼里。讨论最热烈的是怎么对付坦克。反坦克武器不多,更没有反坦克经验,但是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战士,任何新式武器都吓不倒他们。
各个连队普遍组织了反坦克小组,利用行军休息的机会,召开"诸葛亮会",研究对付坦克的各种办法。午后,第3旅旅长彭德清从第7团返回旅指挥部,路经第8团驻地时,丛林中传来战士们热烈讨论打坦克的声音。彭德清悄悄走进林子里,8连的一个副班长---全军闻名的战斗英雄李耀清,挥舞着双手正在发言:"坦克,咱没见过。它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活碉堡。""说得对!"另一个战士说":有死角,何况坦克有十怕!"碉堡的枪眼再多,也还"还有,最重要的是,坦克是人造的,人造的东西,人就有办法治它!"又是李耀清洪亮的声音。
听着李耀清的话,彭德清不禁内心激动。是啊,坦克是人造的,人造的东西,人就有办法治它。这是天经地义的真理!任何新式武器,只要不怕它,再加上适当的对策,就能战胜它。何况,坦克不算什么新东西。
天快黑时,彭德清返回旅部,看到一份师里送来的情况通报和命令。大意是:1旅已攻占兰陵。右纵队和1纵夺得敌人全部警戒阵地后,正向26师师部及其两个旅逼进。命令第3旅即刻出动,配合1纵队攻击吴家庄。
部队开始行动后,天阴沉起来。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分别向作字沟、秋湖挺进的第8团和第9团,还没有消息。攻击吴家庄的第7团,正遭到敌人的拼命抗击和反冲击。
电话突然中断了。任凭电话员怎么摇铃、呼叫,都没有一点回声。炮声轰响一片。彭旅长和伍洪祥政委正着急,去前沿的通信员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坦克部队正和坦克在开阔地上""我走啦,政委,这里由你负责。"不等通信员说完,彭旅长向政委说了一声,即奔出旅指挥部,跑向第7团指挥所。
敌人的坦克、榴弹炮在拼命地轰击着。一片浓烟烈火把天空低沉的乌云都映红了。被击退的敌人步兵,正在整顿,准备发起新的冲击。好多辆坦克在村外开阔地上来回旋转行驶,气焰逼人的车灯,不停地向我攻击部队探照。
在庄外一个坟包地里,彭旅长见到了第7团的干部,他们正在研究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必须首先反掉坦克!反不掉坦克,我们在这一马平川的开阔地上,无法进攻!""子弹打上去,像皮球碰到墙上。只有用集束手榴弹才能整它!""这办法好,就是不能接近"经过研究,决定趁敌人反冲锋的时候,先把坦克放过来,一面集中火力消灭坦克后面的步兵,一面组织反坦克小组用炸药包、集束手榴弹炸坦克。同时和已经突入敌人第二道鹿砦的部队联系上,内外配合",反客为主",两面夹击敌人。刚刚布置好队伍,敌人就又冲上来了。
又是坦克开路。灯光闪烁刺眼,马达隆隆震耳。彭旅长不时擦拭着眼,望着部队和这钢铁的怪物搏斗。战士们举着手榴弹、小包炸药,在忽明忽灭的坦克灯光下,向前滚爬。敌人拼了老命,好几辆坦克一字摆开,带着黑压压的步兵,向我方阵地冲来。这时我埋伏在左右的轻重机枪,突然开火,把坦克后面的步兵杀得满地乱滚。坦克失掉步兵的依托,扭回头就跑了。战士们跟着追了上去。在一声轰响后,有一辆坦克着了火。"好啊,打中了!""它跑不动了!"战士们欢呼着。
天,下起雨来了。在攻击部队重整战斗组织的空隙,彭旅长回到旅指挥部。参谋人员报告:8团已进至洪炉口一带,那边敌人已溃逃,9团进抵作字沟,隔河与敌对峙。他们在路上与一股敌人遭遇,俘敌300多人,缴获大炮4门和全部辎重。接着又接到师部送到的通报:敌26师师部及169旅已被歼,44旅正被兄弟部队围歼中。师首长命令第3旅8、9团迅速插向公路,堵截逃跑的快速纵队。
天刚亮,第7团报告:已攻占吴家庄,正继续向北发展,并与1纵先头部队会合。上午10时左右,随着沉重的马达声,一支由坦克、炮车、汽车组成的队伍,长蛇似地从薄雾里游来。敌人坦克队一冒头,埋伏在公路上的战士就把准备好的高粱秸、草堆点着,霎时公路变成了"火路"。坦克见势不妙,开始混乱了。由一路变成数路,离开公路往泥泞地里乱撞。这时,兄弟部队也从四面八方发起冲锋。炮车翻身,汽车着火,快速纵队快不动了。陷在泥地里的美国10轮大卡车,屁股直冒青烟,一步也爬不动。那些从脚到头全副美国装备的步兵,被这突然的打击搞得懵头转向,有的躲在汽车底下,有的抱住榴弹炮炮筒发呆。只有坦克,还仗着它刀枪不入的铁壳,在拼命打炮。可是,开阔地虽大,却不容它自由驰骋,冲到哪里,哪里就响起炸药、手榴弹。第3旅首长从望远镜里,看见反坦克小组的战士抱着炸药包,举着捆上炸药的手榴弹,向坦克爬去,向坦克滚去。有的衣服被燃烧弹烧着了,在烂泥地里打个滚,熄灭身上的火,继续向坦克爬去。
第三辆坦克,侥幸冲过火阵,向西边逃去。眼看要冲出我包围圈时,一个战士从平地跳起来,扑了上去。
领头的1辆坦克减低了行驶的速度,在观察道路。这位机智勇猛的英雄,顺手抓了一把烂泥,跳上坦克,把烂泥甩到坦克的了望孔上。坦克立时变成了"瞎子"。敌人的驾驶员慌了手脚。急忙转动炮塔,想把他甩下来。那个战士两手抓紧滚烫的炮筒,随着炮塔飞转。只要他一松手,就会掉到履带下。看到这万分惊险的场面,同志们都捏了一把汗。敌人的炮塔转了几圈,没有把他甩下,沉不住气了,掀开舱盖伸出枪来打他。就在这时,那战士眼快手急,把一颗手榴弹丢进了座舱。一声闷响,坦克冒起了黑烟。
"李耀清!""李耀清!"一片欢呼,齐声呼叫着8连副班长李耀清的名字。
就是他,这个创造奇迹的英雄,战前曾说过":坦克是人造的,人造的东西,人就有办法治它!"他这种大无畏的精神,吓破了敌人的胆。另外两辆坦克,怕第二个李耀清,急忙从座舱里摇出白手巾,自动投降了。
在胜利的欢呼声中,第3旅和兄弟部队会师了。枪炮声渐渐地平息。遍野是坦克、汽车、榴弹炮,一眼望不到头。汽车上除了美国炮弹、子弹,连罐头、纸烟,士兵的袜子、毛巾,没有一样不是美字号的。然而,这个"硬核桃"却被我砸得稀烂。据俘虏们说:这支被吹为"国军精华"和"金钢钻"的第1快速纵队,是蒋介石多年精心培植,并由美国军官训练团训练出来的。被消灭的战车营,是敌人最好的一个营。步兵第80旅,原是蒋介石的外甥俞济时的部队。第26师师长兼快速纵队司令马励武,还当过蒋介石的副官哩!敌人满以为拿出这张王牌,利用沂河平原,来个"闪电战",就能迅速摧毁我鲁南解放区,打开山东战场的局面,却没想到,这个全部美械的摩托化部队,像"闪电"一样,在24小时以内就覆灭了。
这时,马励武正在峄县城里度岁。他听到第26师和快速纵队被消灭的消息后,如痴如呆,向第51师师长周毓英说":天诛我也,国家之大不幸也!"哪知,最大的不幸很快又降临到他自己的头上。1月11和12两日,我各路部队先后攻克了峄县、枣庄,把马励武和周毓英这两位中将一起活捉了。
从枣庄、峄县通往临沂的公路上,重又响起隆隆的马达声。坦克、汽车、榴弹炮望不到尽头的向临沂开。汽车上,除了威武雄壮的解放军战士而外,还坐着那些想去临沂过新年的俘虏兵,他们的幻想也算实现了。
不过,他们已由赫赫有名的蒋家王牌军变成了俘虏兵;他们已来不及去过新年,只能去那里过春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