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黯然也不得不回到现阶段来，回到学校的他，计算着离期末不到一个多月了。开始去认真听课了，他的英语很差，从初一就不好，有时候甚至一学期都没有练过单词。他的成绩差不多只不过理科强势一些而已。别人让他去赌博也不去了，整个人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到了期末，依然以很好的成绩结束了初二。
到了初三，吴阎涛一直还在继续玩钱赌博，郑志强好多次劝他他都不听，每次赢了钱就请郑志强吃饭。他借给同年级一个学生一些钱，那个学生长期没有还钱。吴阎涛便说话重了一点，原本还不错的关系一下子僵化了。后来有一次要钱的时候，发生了口角。那个学生竟然把吴阎涛打了一顿。吴阎涛告诉郑志强以后，郑志强义愤填膺。吴阎涛和钱卫可以说是他初中最好的哥们了，郑志强生来就是一个注重义气的人。于是就和吴阎涛一起去找那个学生，并将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不久后的一个晚上，郑志强和吴阎涛下了自习正往宿舍走，走到偏僻没有人的地方。突然后面过来了四辆打着闪光灯的摩托车。前边一个摩托车上就是不久前他们打的那个学生。
“就是这两个，那天晚上打我的。”那个学生跳下摩托车指着郑志强和吴阎涛说到。接着那群人把摩托车撑在地面上，下了车，朝他们走来。
“哎，你俩个脾气还这么大，还会打人。”一个留着长发的社会青年点着了一根烟，一只脚踩在摩托车保险杠上说到。
“他先打的我。”吴阎涛指着那个学生说。
“你俩个是怎么一回事，让我听听你们之间有多大的事。”
“他欠我的钱，不还。”吴阎涛理论到。
“你的意思是你钱多，那给我借一些么，我保证还。”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青年说到。
“真的，我不骗你······”吴阎涛还没有说完，一个青年就一脚踹了过来，吴阎涛被踹的趴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抽搐着。
“咱有啥话好好说，你不要再动手了。”郑志强看着那个青年说到，他不知道他哪里来那么大的勇气。
等吴阎涛再次站了起来，另一个青年就狠狠地反扇了吴阎涛一个很重的耳光。郑志强就像上了膛的冲锋枪一样，一下子就像离了弦的箭一样冲了上去，照着那个青年的脸就是一拳。那个青年马上像一头恶狼一样向他扑来，接着就开打了，郑志强的灵活性比较好，刚开始还没有受到伤害，他明白不能和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抱在一起，不然会很惨的。一个人和吴阎涛抱在一起，旁边的人用脚狠狠地踹着吴阎涛，如雨点一般的落在他的身上，吴阎涛被打的晕头转向。郑志强远远就跳起来狠狠地踹了过去，不幸的是他被抱住了腿，接下来一个重重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忽然觉得脑子有点懵，就像打翻了调味瓶一样，各种苦的，辣的，酸的，甜的一味涌了出来。后来数不清的拳头脚踝都落在身体的不同部位，他刚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有一个人飞起来照着后背就是一脚，他听到他脖颈里边的骨头“嘎吱”一声，脑袋被甩在了后边，接着就如烂泥一般趴在了地上，等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就又是一脚，他一下子又飞出了几米远，他不敢再爬起来了，嘴里吐着血水。他的衣服上全是脚印，外套被撕扯掉一只袖子，鞋子早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脸部全部肿了起来，胳膊身上全是红一块紫一块。吴阎涛的状况和郑志强类似，有时还比他好一些。
被打了整整二十分钟，他们躺在地上，被那些抽烟的把烟头仍在衣服上，郑志强和吴阎涛已经没有力气去把烟头挪了，只是稍稍动了一下身子，让烟头滑落下来。那些人给他们一些警告以后，就骑着车走了。这是郑志强也是吴阎涛度过的最惨的一个夜晚。他们的身子真的是散架了，感觉每一个骨头相连的关节已经断掉了，他们的身子就是一滩烂肉和没有相连的骨头了。至于大脑的思维就像是寺院里的香一样，燃烧到最后已经冒不出烟了。呼吸的时候都要缓缓地，不然肋骨的地方会有阵阵的疼痛感。他们静静的躺在地上，眼睛严实地闭了起来，胳膊放在眼眶上，没有想到在这个夜晚，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会被人家打的这样惨。被人家打多惨并不可怕，从来没有怕过这样的事，就是能有一个兄弟一起来扛，即使被打死，心中也是无限自豪的。如果有个朋友和你一起被人如同狗一般的打过的话，不要在意你身上的伤痕累累，你的人生多了一个铁骨铮铮的兄弟，难道这不值得庆贺吗？什么是兄弟，就是在最苦难的时候，能易于反顾地站出来和你死死的撑着场面，在最辉煌的时候，可以转身不计较一切默默地离去的那个背影。
此刻，天上的星星在颤颤巍巍地亮着，在一片散落着建筑垃圾的地上躺着两个人，不远处就是一群坟墓。那天夜里，有学生见到打架忙告诉了学校，等到学校领导来的时候，现场已经留下了他们两个了。
事后，学校报了警，派出所拘留了那个叫社会青年的学生。但是过了两天，那个学生就出来了。听镇上的人说那个学生他爸有关系，所以又放了。
他再一次审视着这个社会，他百感交集，不知所云。这个社会有权有钱的都是大爷吗？没钱没权的人就只能干受那些有钱有权的人的欺负吗？没有书上说的公平吗？没有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难道连学校这一块净土也逃脱不了吗？不得不使他又冒起了“社会吻我以痛，我要以更痛吻社会。”的想法。经历的这些事情使得他的性格更加沉默寡言，同时也不苟言笑起来，好像突然长大了很多似的。
他是个有“作案前科”的人，学校把参与打架的人员全部开除。
在那一个落叶凋零的秋季，郑志强再一次成为了他们村里孤独的徘徊者，他觉得对不起他的父母，对不起他那费尽周折的姑姑，对不起很多期待的眼神，包括他自己。他常常想着这些事情无限惆怅，他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任何颜面去见那些曾经帮住过的人，尤其是大肚量收容自己的徐琪班主任。他怎么就这么的不争气······怎么就翻不起一个身，在人生低潮的时候，有着向上的心，却怎么也爬不出来，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另一方面，也许读书真的与自己无缘了，他像大多数人一样在他拥有的时候，任意挥霍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所拥有的，也从来没有因为拥有某些东西而感到幸福。在失去了以后才幡然悔悟，如梦初醒。
至于吴阎涛，学习不好的他早都不想念了，关键他觉得对不起郑志强。郑志强不是他的亲兄弟，但比他的亲兄弟更好。他们一起偷东西，一起逃课，一起在赌场摸爬滚打，一起在赌场一步步成为老大，一起在那个夜晚毫无畏惧地面对着八个社会青年的殴打。他也知道郑志强回来以后对学习抱着很大的期望，希望出人头地。可就是他害的郑志强的念书之路雪上加霜，甚至惨遭开除。
吴阎涛来到郑志强村里，两个人离开公众的视线，因为郑志强在村里的名声已经是“记吃不记打的货”了。他不想让别人说他们臭味相投。
沟边一派衰败的迹象，现在已经是十月下旬了。野外空无一人，甚至连个飞禽都看不到。柿子树伸出干巴巴的枝桠，被郑志强稍微有点力就折断了。两个人像是饱经沧桑的老者相顾无言，但又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
“还记得在这个沟里，我们一起挖蝎子吗？”郑志强坐在沟边说到。
“记着呢，那时蝎子还把我手蛰了。”
“谁让你那么笨，挖出蝎子害怕跑了用手去捉，不蛰你才怪呢！”说着两人都笑了。
“哎，现在想来，还是小学好啊。无忧无虑的，不像现在。”郑志强手里拿着一颗干草说到。
“都过去了，提那做啥，那你准备怎么办啊，接下来。”吴阎涛问到。
“说实话，我想念书，但······但我看是没有希望了。”他哽咽地说着就红了眼圈。
“叫你屋人在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成，也叫我的歉意少一点。”
“歉意啥嘛，别人打你，我还能不上，你把我当啥人了。我这一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了。”
“我念了九年书，啥都没念进去，就还幸运认识了一些朋友，比如像你。我都不知道我能干啥。”吴阎涛说到。
西北风呼呼的刮，两个人都开朗了很多。
“那你准备打工去呀，还是寻人给你再找个学校。”郑志强问到。
“我还念啥书呀，我天生就不是念书的料，呆在学校里浪费时间，早都想出去了，就是身体不行。我村有人到北京去呢，我准备让人家把我捎上，去大城市里边看一看。”
“好着呢！看来你也只能这样了。”郑志强应和着说到。
过了一会儿，郑志强说：
“就是你这一走，身边的哥们都走完了，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谁能陪你走多远啊，好多路都要你自己去走。”吴阎涛安慰郑志强到。
“也就是的，哎·····没想到呀！才回到学校多长时间呀！就又被开除了，这是不是人家说的命呀！我的命真的就注定是这样吗？”
“啥命呀！你不帮我打捶，学校能开除你吗？有些事，还是要你去争取哩！”
“争取，拿啥争取呀！哎，我觉得可能这辈子就在这里当个农民了，跟我爸我爷一样。”
“那行，我从北京回来和你一起当农民。”吴阎涛开着玩笑说到，两个人都笑了。
那一夜，吴阎涛和志强睡在一起，两人聊了很多，第二天郑志强把吴阎涛送到村口，两人作了告别。
郑志强满以为自己的求学之路彻底断了，他觉得自己没有被这世上的任何幸运之网网住，一直跌落到了冰冷的深渊里边去了。他已经做好准备像父辈那样，生于斯，亡于斯。没想到爱她的姑姑再次大费周章，走后门找关系，掏钱送购物卡。终于为他谋得一个学校，那时候初三已经快准备中考了，没有那一个学校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学生，因为都害怕拉了学校的成绩。
郑志强记得那天，他的父亲靠在被烟熏得黑乎乎的贴满报纸炕头。满脸憔悴地对他说到：
“这是你求学的最后机会，你再把握不住，你这一辈子就跟我一样，甚至还不如我，你的情况你知道，左手不好，听力还不好。你爸我没有本事，没钱也没有权。不能给你三番四次的找学校，就是把我累死，也换不回你读书的机会。你现在也不小了，自己的事自己掂量掂量。牛不喝水把牛角掰了又能怎样，你不是没有在社会上呆过，所以的一切，都要靠你哩。娃啊！”
郑志强第一次听到他爸这么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大为感动，但他没有说任何话，没有许下任何承诺，因为他觉得他要拿行动出来去对得起那一双双可怜而又期待他的眼神。
父子二人土里土气的骑着破旧的摩托车来到了新的学校，这个学校离他的家有二十里路，而且全是下坡路。因为他家住在交通极为落后的坡顶。郑志强被他爸送到学校以后，就让他爸回去了。
那天，这所学校的学生都在院子里早读，这些学生都是坡底下的平原上经济相对要好的人家的子女。他穿了一个黑大褂，手里提着一个红星软香酥的袋子就在众人的视线里穿过人群。听到有人在嘲笑他，他没有书包，可能大家嘲笑他把这种袋子作为书包吧。嘲笑就嘲笑吧！一路走来受到的嘲笑太多了，他已经习惯嘲笑了，不嘲笑反而让他觉得奇怪。此时的他的心里素质岂会是嘲笑所能打倒的。
这个学校简直不像学校，学生大多数都是被其他学校开除的来到这里的。学校的教学楼极为陈旧，教室里边的玻璃不知道哪个世纪被人打碎了，冬天的风会肆无忌惮的吹进来，夏天的鸟会随时大驾光临。甚至有些女学生在上课的时候会跑来跑去和老师对着干，有些学生的素质极为低下。但不可否认这里的老师还是很负责，很认真的教授课程。有时会比那些名校的老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高高的个子坐在第一排，因为第一排听老师讲话清楚一点，另外就是别的学生都没人愿意坐在前边。他很认真的听着课，认真的做着作业，独自一人来来往往于学校和住宿的地方之间，这里他不认识一个人，甚至想找个人说说话都是一件难事，还好房东是一户好人家，这个房东家里也就住了他这一个学生，形单影只的怪可怜的。腊八节那天，做了豆豆面，热情地让他一块跟着吃，这让他的心里感觉暖和了一点。在学校上早操的时候，没人愿意和他一块站在一起，因为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土，他就一个人在后排默默地跟着全班同学跑。有些胆大的女生竟然略带侮辱地逗他，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和任何人发生矛盾。学习上还是投入了很多的心思，逐渐把以前的难过的事情忘了，但性格还是沉默寡言。学校的学生很少，老师们都注意到了这个学生，会特意照顾一下这个学生，甚至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那些阿姨都会问他学习累不累啊，走路回去远吗？一些关切的话。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很可怜，独自一人站在长满野草的操场看着山那头的家。
每个周五的下午，太阳微弱的还在挂着半天。他就整理好行李一个人上路了，路上有学生骑着轻巧的自行车，有学生骑着时髦的电瓶车，甚至有学生乘坐着轿车。他只有一双腿，他并不抱怨什么，人家拥有的也是人家辛苦赚来的，自己没有可以去争取嘛！他想快点回到家里，就加快脚步。布鞋与长长的柏油马路的较量结果是很显然的，他的脚被磨出了泡。有时候，他想走近路，就要翻过一个山头，而那个山头上树木郁郁葱葱，没有人家住，经常有各种怪事发生。有许多庄稼人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掉下沟去，成了残疾人，这些人见到人就说不要走这条路，还有的人走到这里就莫名其妙的昏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嘴里全是土。山坡上也散落着一些不知是动物的还是人的骨头，树木之间也栓了辟邪的红带，时间久了，看上去更加好像是血染的。
郑志强就鼓起胆子冒着汗走了过来。即使他走的再快，回到家也都天黑了，通常要走三个小时左右。回到家里就深情的问候着村子里边的人，他眷恋村子的一草一木，在外乡呆的经历更让他对这里有着母亲一般的热爱。星期天的时候就早早的准备好一周要带的馍，背着沉重的书包，一个人寂寞的走下坡去，一个人再次恋恋不舍的离开家，踏上征程。
郑志强的父亲在把他送到新学校以后就又去广东再次打工了，因为这个家的经济再一次捉襟见肘了。他也没有抱怨没有人送他接他，他知道就算是自己的父母也不能帮自己一辈子，与其让父母后力不接的扶持他，倒不如自己在逆境中长出那可以划破苍穹的翅膀。他现在很珍惜读书的机会，因为这个机会来到太不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