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之初,的确感觉新奇好玩,接触到了很多新鲜事物。彼此不认识的小孩子们相互牵手,按个头大小排队,进入新教室。老师忙着点名,排座位,折腾得够呛。我们彼此比较陌生,不太说话。老师不断地强调要遵守纪律,并对不安静的学生示以严厉的眼神。
我当时显得很老实,或者说我很喜欢这种环境,生怕做错事而被驱逐出去。不过,我承认我不太适应这种新气氛,有些晕头转向,但心中对以后的学校生活充满了希望和向往。
开始上课时,觉得老师非常好,能够吸引我的注意力。但是时间久了,溜号现象时有发生,尽管我们背着手,扬着头,挺着腰杆坐得笔直。我的眼前还是出现幻觉,觉得有只小蜜蜂从后窗飞进来,似乎就在我脑袋周围盘旋,嗡嗡叫,我忍不住扭着脖子往回看,却只看见后面同学走神的表情。其实很多学生都出现了这种精神游离的状态。老师就会适时地一棍子抽在黑板上,吓得所有学生刷的一下赶紧把魂儿收回来。可是我有些憋不住尿了,就举手报告。老师面无表情地说,“快去快回。”刚上学时小孩子憋不住尿的情况时有发生。
上午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至于学到了什么,我稀里糊涂。中午放学回家吃饭,走在路上,回头看见我们班主任正和高年级的学生边走边聊,有说有笑。我心里非常纳闷,怎么对我们你总是一脸严肃的样子,对他们怎么那么和颜悦色啊?你上课时如果笑容满面,可能我们会更爱听讲。她俩说的话不时传到耳边,只听老师说,“新学生刚入学,心收不起来,让他们聚精会神简直太难了,只能慢慢让他们适应,久了就好了。”
秋天的阳光依然炽烈,我的塑料凉鞋非常烫脚。
下午上课时,炫目的阳光照进来。尽管两面墙的窗户都开着,却一丝风都没有,闷热得要命。我强撑着端坐在小座位上,极端困倦时脑袋几乎跌到课桌上。因为我个子最矮,所以坐在最前面一排座位上。老师很快察觉到了,她看着我说,“使劲瞪瞪眼,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她离我很近,鸡蛋清一样的大面积眼白上方的黑眼仁相对显得那么小,以至于眼睛看上去格外大,正常地看人时都显得像怒目圆睁,并且第一次对我单独说话。当时我一激灵,登时便清醒过来。
上学头几天,学了几个生字,我懒惰的天性从那时便暴露无遗,只求认识,不求会写。妈妈坐在我旁边考我生字,我试着跟她讲条件,“我非得会写不可吗?这些字我全都认识还不行吗?”
“不行,什么都别说了,赶紧练习吧。”妈妈斩钉截铁地说。
没办法,我没了退路,只能屈服。半个小时以后我全都会写了。
正是这个良好的开端,使我越来越有信心,学习的劲头势不可挡。
有一段时间我患了皮肤病,腿上生满了葡萄大小的水泡,请病假一天。我就在家里自学,到晚上同学丁本双放学回家时,我还去问问讲到那里,留了什么作业。
事后得知这个消息的班主任董老师还就此特地对我的学习精神提出表扬,赞誉之辞溢于言表。听得我都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在说我,怎么越听越像是说赖宁。当我确定她真的在说我时,好害羞啊!
关于作业,开始时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学习写字最艰难,我几乎用上了全部的力量来握笔,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尤其是刚开始的那几天,老师留的作业格外多,怎么也做不完。好在妈妈坚持在油灯下陪着我。
微微跳动的灯光送来丝丝燃油的味道。妈妈坐在炕边陪着我,不是用针尖挑一挑灯芯。我趴在小饭桌旁专注地写着作业,忘记了一切。
妈妈后来说,她当时困倦得几乎都要扑倒在油灯上。这个我倒是没有觉察到,只知道我做完作业时,大衣柜上的座钟当当地敲了十二响。
幽暗的灯火灭了,家里一片漆黑。窗帘布在视觉中暂留一会儿,消失了。我闭上眼睛,立刻沉沉睡去。
很快,在懵懵懂懂中,半学期过去了。我第一次看到了期中考试卷。
但是我记不得自己如何答完卷子,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卷子又发回到我的手中,却能清晰地记得老师用清晰的红笔评定的分数:94分。我弄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惭愧。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记得这样一个场景:中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背着书包,手里拿着卷子。走到王庭鹰家街头的樱桃树下时,我远远地看见妈妈裹着围巾正在街上端着叉子四下里扬着苞米秸秆。我喊了一声,就跑过去,把试卷递过去。中午的阳光垂直地照射下来,摊开晾晒的苞米秸秆蒸腾着潮湿发霉的气味。
在晴朗的天空下,妈妈解下围巾,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接过我手中的卷子看着分数,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