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后去过两次沈阳老姑家,都是在上学以前去的。现在的印象有些模糊,无法分清我的记忆是第一次去的,还是第二次去的。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在大城市里零零碎碎的一些印象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不如笼统地称为沈阳之行。
一只小麻雀飞进我家西屋,妈妈赶紧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住那只鸟,送给我玩。我高高兴兴地带着小麻雀去爷爷家,奶奶忙里忙外地收拾了好半天,才将爷爷打理得干干净净的。然后爷爷和奶奶告别,牵着我的手出了大门,向西出了村子,向林场的方向走去。
爷爷边走边说:“你尽量缩着脖子走,显得矮些,上车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跟你要钱。”我连连答应。
半路上,我看到妈妈围着围巾正在地里扬着镐头刨地。妈妈身体又高又瘦,即使干农活也显得那么飘逸优美。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柔美,毫不做作。我那个小不点的弟弟正在妈妈身边玩。我喊了一嗓子,妈妈和弟弟都转头看见了我们。爷爷惊慌道:“别喊,别把你弟弟引来了!”
果然,爷爷话音未落,弟弟看到我们后,马上向我们跑来!要不是妈妈拦得及时,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跟着我们。就这样,弟弟连哭带喊的在后面挣巴着要过来。妈妈扯住她,回头喊道:“你们快点走,他看不见你们就会没事了。”
对于弟弟那次的表现,妈妈后来跟我解释说:“你爷爷去沈阳之前问他想不想去沈阳,他坚决不去。等看到你去时他突然后悔了,就要跟着你们去,怎么拉都拉不住。”
一看当时弟弟那架势,我和爷爷赶紧快走两步,下了坡,拐进小树林,妈妈和弟弟就看不见我们了。
我玩着手里挣扎不已的麻雀,心想,要是弄个绳子拴上就好了,它飞多远,我都能把它扯回来。我想看看它飞的样子,就牢牢地抓住了它的尾巴,让它拍打翅膀给我看,结果,它使劲一挣,挣掉了尾巴上的羽毛,轻捷地飞上高空。急得我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愣愣地一会儿看着手中的几根灰色的羽毛,一会儿看着鸟儿逃去的方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那一次我实实在在地体验了一把沮丧和后悔的感觉,想想妈妈扑捉麻雀时那么费劲,我居然将它放跑了!越这样想越觉得对不起妈妈。自然而然地,由此及彼,平日里围着妈妈身前身后欢实地疯跑的情形涌现出来。
本来我觉得这次去沈阳,可以称得上人人艳羡的美事,无论是我大爷家的哥哥姐姐,还是长得没有板凳高的弟弟,都会眼气得要命。可是,现在还没有上车,我竟然开始羡慕我那个大头宝弟弟能守候在妈妈身旁。我不由放慢了脚步,失魂落魄想回去找妈妈。但是爷爷在前面走,我又不好开口让爷爷回去。
小孩子的想法真怪,高兴和难过来得比翻书都快。我的悲喜之间只隔着一只不顾一切重返自由的小麻雀而已。只是这只飞鸟不知道它差点断送了一个小男孩的第一次远行。它连头也不回,自顾自破空飞去,欢呼雀跃,心里根本没有我,只是奔向更远的地方;我也要离开这个小村庄了,可是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因为我的心里装着一只刚刚飞走的麻雀,当然还有妈妈,爸爸,奶奶,以及和我一起玩的所有的小伙伴们。大吴屯是个美好的地方,你有一万个理由留恋这个地方。住在那里,你不会觉得有多好;一旦离开,你做梦都会想着它。
爷爷在前面回头一看,这孩子怎么了?刚开始还乐颠颠的,这会儿就蔫头耷脑的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问我:“你想你妈妈啦?”
我点点头,觉得眼睛发热,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爷爷说:“咱们这次去沈阳,只待几天就回来。快走,慢了赶不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