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发生九天了,在这个周六的早晨,警探们通过“枕巾”这一条线索,终于找到了布拉达斯大街二一一号。两人发现这栋公寓的房间小而精致,里面住的都是些手头富裕的店员或小学老师。管理员兼看门人则住在地下室。警探们立刻找到他,打听了住在三楼的那对小夫妻的情况。
据说,他们是八月三十日搬来的,的确是新婚宴尔。然而,管理员除了在他们刚搬来的时候帮他们搬过一次家具,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两人好像经常出门游玩,平时都不在家。这栋公寓里,每天早晚都会有服务生推着小车收各个楼层的垃圾。只有这对年轻夫妇住的三楼三十八号房,从来没有扔过垃圾。据说他们只是回来睡觉,平时都在外面吃饭,所以基本没有垃圾。
警探还向公寓的其他居民取证。几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她们曾在这对夫妻刚搬来的时候见过他们两三次。月初时,三楼的那个房间里亮过两三次灯,可之后房间里就没动静了。这两天更是连开门的声音都听不到。警探敲了敲门,果然没有人应。直觉告诉法劳特刑警,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然而,管理员非常顽固,硬说这对夫妻已经付了一个月的房租,没有他们在场,不能把备用钥匙交给警方。卡萨萨刑警见状,便威胁他说,我们是警察,有权进去,你要是不给钥匙,我们就撞门进去,说着就摆出一副要用蛮力撞门的架势。管理员这才老老实实交出了备用钥匙。
警探们走进房间,环视四周,越发肯定没找错地方。
地上摊满了女人的衣物和日用品,床上还放着一块鲜艳的枕巾,和哈得孙河上打捞起来的包裹布一模一样。萨奇说他卖出了两块,还真是一点儿没错。被子被揉得乱七八糟,被套也不见了。
法劳特走进浴室一看,更确定了这里就是惨案的现场。
搪瓷浴缸里,有无数褪色了的斑点。警官根据长年的办案经验断定这是人类的血迹。
看来,凶手一定清洗过犯罪现场,却因为太过仓促,留下了许多痕迹。
警方总算发现了犯罪现场:布拉达斯大街二一一号,公寓三楼三十八号房。
警方从一块枕巾,查出了有关“神秘女尸事件”的重要线索。
然而,查到这里,法劳特警官突然没了主意。下一步该怎么办?他毫无头绪。他一直以为只要能找到案发现场,就能发现许多线索,可现实并非如此,这让法劳特顿时没了方向。就在这时,卡萨萨警官在起居室发现了一个行李箱,行李箱里装着一个女用手提包,包里的小夹层里有一张类似证书的纸片。他在行李箱里还找到了一沓书信,这让法劳特又看到了一丝光明。
信的收信地址如下:
美国纽约市第二大道
圣伯尼菲斯教堂
教区事务所
安娜·奥姆勒小姐
警官一共发现了十一封信,其中有九封信上印有匈牙利的邮戳,另外两封则是从纽约市内寄出的。
而那张证明则是纽约市颁发的结婚证,很常见。证书的颁发日为六个月前,也就是一九一三年二月二十六日。然而,结婚证并没有填满,右上侧的“经办人”一栏还是空着的。不过从另外一张教堂的结婚证明中可以看出,这对年轻夫妇凭这张结婚证,在教堂里举行了正式的婚礼。
他们从市政厅领到这张没有填满的结婚证之后,在教堂里举办了婚礼。第二张结婚证也很常见,是由公认的牧师出具的证明。
证明上写道:“圣伯尼菲斯教堂牧师馆内,安娜·奥姆勒依据罗马天主教教会的教义与仪式,在神坛前举行婚礼,其婚姻有效,特此证明。”
“卡萨萨,这事可怪了,”法兰特盯着结婚证看了许久,“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他们两个因故不能结婚,女方怀了私生子,男方想让她堕胎,见她不肯,就只能把母子俩一起解决掉。可是照这张结婚证来看,他们居然真是夫妻!”
“结了婚就是夫妻啊!”
“你胡说什么呢,他们半年前就结婚了,既然是夫妻,怀孕了也没什么问题,这说明我的预料完全错了。真是的,早知道就不当侦探了。”
法劳特从附近的分局调来了一位警官,负责守在公寓。他和卡萨萨则赶往第二大道的圣伯尼菲斯教堂。教堂的牧师名叫J·S·布朗,教堂里除了他,还住着他的妹妹(帮忙干点家务)和一位女佣。周六下午,法劳特与卡萨萨造访了这三个人。
看到法拉特手中的结婚证,神甫点点头说,安娜·奥姆勒小姐年方二十一,以前在这所牧师会馆里当女佣。她于一九一〇年圣诞节从匈牙利来到纽约,带着伯母的介绍信来到了这所教堂,从那之后一直在教堂里工作。她出生于匈牙利的奥登堡,由虔诚的伯母一手带大。通过伯母的朋友,安娜移民来到美国,住在教堂里,在布朗神甫的监督下工作。
从一九一〇年十二月直到次年夏天,她一直都在教堂里工作。之后她辞职离开,然而在一九一二年感恩节那天又回到了教堂,希望能继续在教堂里工作。神甫和妹妹都很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而且她干活儿也很麻利,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安娜一直安然无事地在教堂里工作,直到八月三十日失踪。据布朗神甫说,安娜突然说自己结婚了,要和丈夫一起去俄亥俄州,之后便飞也似的逃跑了。此后,神甫和神甫的妹妹都不知道安娜身在何处。
安娜在纽约只有一个亲戚,是个叫伊格拉的表兄,他就住在教堂附近。据说安娜经常上门做客,他很有可能知道一些内情。“那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吧。”说完,神甫起身要走。可是法劳特在牧师馆还有事要做,他必须问清楚安娜·奥姆勒住在牧师馆的时候,她的情夫有没有上门拜访?或者有没有对她心怀好意的男人?比如附近的年轻人、教会的信徒、助手、传教士,一切出入教堂的男子中,有没有可疑的人?
“不,没有,绝对没有。”神甫、神甫的妹妹与女仆斩钉截铁地说道。尤其是女仆,她与安娜同住一间房,对安娜的生活了如指掌。
那么,布朗小姐与女仆说不定能认出安娜的尸体,也就是那具无头女尸。
他们平时的生活十分简单,每天进出教堂,虔诚地祈祷。听到法劳特提出认尸的要求,三人坐在椅子上,吓得动弹不得。
女仆平时和安娜住在同一个房间里,总该记得一些安娜的身体特征吧,比如黑痣、伤痕之类的,没有头也能辨明尸体身份的记号看见女仆吓得不住地发抖,神甫大声呵斥,她这才回过神来。她说安娜的皮肤非常好,人见人羡,又白又滑,像牛奶一样。
“她的皮肤特别光滑,像奶油一样白,我从没见过比她皮肤更好的人。”
法劳特与卡萨萨立刻交换了眼色。警方发现的两块尸体的皮肤细致柔滑,令人印象深刻。
“她身上就没有什么伤痕吗?能想起一个就行。”
女仆想了一会儿,说道:“有!安娜右肩下面有一个粉红色的小伤疤,好像是小时候碰伤的,她一直很在意这道疤。”“好,那你要是看到尸体,能认出来吗?”
“应该能。”
“神甫,我们怀疑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碎尸案的死者,就是安娜·奥姆勒。杀死她的很有可能就是让她怀孕的人。
安娜在你这里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您不可能察觉不到吧?”
神甫看了看两位女士,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其实……”
原来,安娜住在牧师馆的时候,曾与一位住在教堂工作的男青年发展为恋人关系。他是从新泽西来的,毕业于天主教神学院,办事认真负责,平时的工作是辅佐牧师。他一直在教堂里工作到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当时,他经常教从匈牙利来的安娜说英语,没想到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天主教在男女关系方面非常严格。这位天主教牧师没能抵挡住诱惑,犯了色戒。
法劳特取出公寓中发现的结婚证明,指着证明下方的签名,问道:“难道安娜的恋人就是签字的这位牧师吗?”
主持安娜婚礼的牧师,在结婚证上签了字。明明是在圣伯尼菲斯教堂举行的婚礼,牧师却不是布朗先生。签名者并不是公认的牧师。看来是牧师从市政厅领了结婚证书之后,自导自演了这场“神圣”的婚礼。都说“骗和尚要倒八辈子霉”,可骗人的如果就是“和尚”,问题就更严重了。
在结婚证上签字的本该是布朗神甫。他仔细观察了证书上的签名,说道:“没错,就是他。他什么时候做的这张假证……”“这位助手先生身在何处?”
“他已经不是助手了,现在是一位合格的牧师。”
“这张假结婚证也是安娜的死刑执行书,看来他也不是很合格啊!”
闻言,神甫苦笑着道:“他在圣伯尼菲斯教堂晋升为牧师,现在荣升到哈雷姆教区当牧师了。教堂位于教区西一二五大街,他本人就住在教堂的牧师公馆里。”周日早晨。去过纽约的人可能知道,圣约瑟夫罗马天主教堂位于西一二五大街与格伦巴士大道的交叉口。
礼拜结束后,信徒们三三两两地踏上归程。法劳特与刑警三人组开车来到教堂门口,一群人冲出轿车,踏着石阶,敲响了教堂的大门。
教堂的大门静静地打开了,开门者是一位高大的青年。
他身着外套,脸上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肤色苍白,有些神经质,闪耀着信仰的一双褐色眼睛一看就是位年轻的苦行僧。放在平时,刑警们要是见到这样一位牧师,肯定会觉得他非常优雅,可现在他们顾不了这么多。四位刑警一看到他的脸,就感到背脊发凉。
“请问您是汉斯·舒米特神甫吗?”
听到法劳特的提问,年轻的舒米特神甫点了点头。“我就是,请问几位有何贵干?”
“请问这张结婚证上的签名,是您的吗?”法劳特从口袋里掏出证书,只露出签名的部分给牧师看了一下。
“没错,那是我的签名。”牧师十分冷静,微笑颔首。
另外三名刑警交换了眼色,趁神甫不注意,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布朗家的女佣早已前往警局,确认死者正是安娜·奥姆勒。警方还拜访了她的表兄伊格拉,借了一张安娜的照片。
法劳特向神甫出示了照片,说道:“这位小姐名叫安娜·奥姆勒,您应该认识她吧?”
“没错,我和她很熟。”舒米特牧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请各位稍等片刻,我去收拾一下。”
说完,他拉开门,让四位警官进入屋内。
“请进,各位是警官吧?”
“你要收拾什么?”
“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这就跟你们回警局,请容我收拾一些行李。”
“哦,看来你这个禽兽也不好意思穿着牧师的制服被捕啊!
好,你就换衣服吧。别打逃跑的主意,我们早就安排人手了。”
舒米特在一行人的监视下,走进牧师馆的卧室。其中一位刑警从隔壁房间取来一件西装,丢给了他。在警官们的监视下,舒米特换上了便服。据说他当时的态度非常坦然。
“好吧,你们说的都属实!”卡萨萨吓得不轻,他苍白的脸上带着苦笑,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们。没想到这双翻阅《圣经》的手,就是将女子分尸的那双手。想到这儿,所有人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这所圣约瑟夫罗马天主教堂里还有另一位名为汉特曼的牧师。他看到自己的教友被捕,吓得动弹不得。这时,舒米特牧师突然抱住汉特曼,激动地喊道:“与其作为一个杀人犯向警方自首,我还不如作为一个教徒,向你自首!我不得不杀死安娜!哈得孙河的尸体就是我的杰作。我为什么要杀死她?因为我爱她!安娜实在太漂亮了,我不能让她活在世上。
我深爱着安娜!现在也依然爱着她。因为我太爱她了,所以我不仅要杀死她,还要分尸。而且,我无法舍弃宗教,我是个牧师,是侍奉神的人。可是安娜却要从神的身边把我夺走,我究竟该选择谁?我该选择安娜,还是神?我深爱着安娜,所以一定要杀死她!因为我爱她我爱她你明白吗?”
汉特曼也不能说“不明白”,只得一边点头,一边说:
“我明白,我明白。”
没想到舒米特一把推开了汉特曼,说道:“哼,你根本不可能明白。”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久等了,我们走吧。”
他居然还主动催促呆站在原地的法劳特等人。
在前往警局的车上,一位刑警问道:“喂,舒米特,你既然这么爱安娜,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杀害她?你干脆从教会辞职,带着她远走高飞不就好了吗?而且你不还给安娜做了张假结婚证吗?为什么非要杀死她呢?难道只是因为她怀孕了吗?”刑警微笑着问道。哪知舒米特竟漠然答道:
“不管我怎么说,你们也不会明白的。”
他在浴缸里,用屠夫使用的锯子和刀片,将安娜大卸八块。到达警局之后,舒米特交代了所有犯罪事实。记录中没有写他到底把四肢丢去了哪里。舒米特被捕的当天傍晚,纽约教区的主教就发表声明,解除舒米特的牧师职务,并开除其教籍。这也是难免的事。事件的真凶竟然是位牧师,纽约全城乃至整个美国都震惊了。一场战栗席卷了整个社会。
医生对舒米特进行了检查,判断他的精神没有特别大的问题,只是有些失常。他被送往纽约历史悠久的唐布斯监狱,等待审判。期间,忏悔师艾瓦士前往探监。舒米特如此说道:“我会杀死安娜,都是圣伊丽莎白大人的幽灵作祟。
圣伊丽莎白大人从小就是我的守护神,我与她关系非常密切,还有过鱼水之欢。可是安娜突然出现了,夺走了我的心,圣伊丽莎白大人就发怒了,一定要让我作出选择,到最后还硬逼着我杀死安娜献祭于她。圣伊丽莎白大人一旦有什么要求,就一定要得到满足。我也没有办法。她一直在我的脑中挥之不去,时刻催促着我杀死安娜献祭。‘快杀了她,快杀了她’。而且光杀了她还不行,还必须要弄出很多血。阿布拉汉姆的牺牲一定要做成那样才行。圣伊丽莎白大人的要求就是这么极端。她每天都催我快快杀了安娜献祭。最后我终于听从了圣伊丽莎白大人的要求,亲手杀死了安娜。”
曹逸冰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