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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必回来

旭幽仍在藏书阁博览群书,旁边毁坏的书籍洒落一地。

旭幽翻开一本,扔了;再翻一本,撕了再扔;翻翻撕撕,几乎要疯了。

“《五行水之道》讲修行五行之水的好处,无用。”撕。

“《五行水之养生》讲的什么胡说八道。”撕。

“《左右逢源之术》讲什么仕途,谁想当官了。”撕。

旭幽愤怒了。“这里都是讲道理的,就没有实用的吗?”

惊石田在一旁帮着撕书,答:“书本来就是无聊之人写的,孟无昔收徒都是靠言传身教。没有名师指路,读书破万卷也是无用!”

“那我还读个什么玩意,还不如烧了!”

惊石田当然赞同,有用的书他刚刚都背过了,他就是个活书库!而且旭幽看的书都是他给找的,当然都是无用之书。可怜旭幽并不知道小孩子也有不诚实的。

旭幽气极,说到做到,真的一把火烧了藏书阁。看着那熊熊的火焰,旭幽甚至有一种解脱。正在这时,走来一人,却是金不换。

金不换断剑直指旭幽:“我要带走这个孩子,拦我者死!”他的长剑被风邪体内的五行之土化了一段,所以成了断剑。

惊石田很是机灵,见机躲在旭幽身后:“大哥哥,保护我,我死也不离开。”

“那就得罪了。”金不换直刺旭幽咽喉。

旭幽暗暗叫苦:关我什么事啊。

旭幽正要躲开,却是动弹不得,原来双腿已被惊石田抱住。而且旭幽此时并无可与金不换对抗的力量!

“他娘的,坑我!”

如果无意外,这就是旭幽的遗言。

惊石田自是得计,以为旭幽断无生理。殊不知他却是弄巧成拙,旭幽体内无半点五行之力,本不是金不换对手。可是惊石田锁住旭幽双腿,多此一举,却是与旭幽皮肤接触,只觉自己遍体生寒,生机外泄。仿佛旭幽便是一个无底深渊,而自己正在往里面掉落。

旭幽也感到身上异状,只觉一股五行之力从惊石田体内转移到自己身上。《玄极冰清》最难的第一步汇聚冰寒之力,迎刃而解!

旭幽左手中指轻点,便点出五个冰晶化为夺命镖,攻向金不换面目;右手寒气大增,化为冰甲,如同戴了一个冰盾,拨开金不换的断剑。假若那不是断剑,间不容发之际,旭幽已命丧黄泉!

金不换自是不愿和旭幽两败俱伤,手上断剑抽回,“叮叮”几下轻触冰刺,却是一招便将之全部打落,道:“你快放开他,你吸走他的五行元素,他会死的。”

旭幽这才发现,已经不是惊石田粘着自己,而是自己吸着他不放,却苦于不知如何放开!

惊石田脸色苍白,面上一片冰霜,浑身干枯,眼看是不活了。

旭幽急道:“我刚开始练这功法,不能收发自如。为了活命,你不如把他胳膊砍掉吧。”

“也罢,为今之计只有这样了。”金不换果断至极,一剑砍向惊石田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惊石田要落得如此下场,孟无昔却是不忍,适时出手!原来孟无昔离了大殿,就为旭幽而来。只是他一向为人高傲,见金不换在旁边,不愿现身。就算旭幽不触发《玄极冰清》,孟无昔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了。谁知惊石田别有用心,触了这个霉头。然而他毕竟年幼,容易被人欺骗,本质是不坏的。

孟无昔下了黑手,右手轻轻一送,金不换的剑便碎成几节,毁的不像样子;左指点向旭幽眉心,仍是吸走他身上的五行之力。惊石田就此躲过一劫。救人救到底,孟无昔又送惊石田一成五行之力,弥补他刚才流失的生机。

金不换见孟无昔对孩子如此救护,心中很是感激,恭敬一拜:“多谢师父手下留情。”

孟无昔却是不理,对旭幽说道:“吸收他人五行之力,有王道和霸道之分。王道者留人一线生机,取之不竭;霸道者竭泽而渔、害人性命,却是人所不耻。旭幽,以后切莫如此了。”

旭幽也是心有余悸,他并不想要了那孩子的命,道:“我初入五行,愚昧无知,还望师父多多教诲。”

孟无昔道:“来日方长,以后再说。眼下却是事态紧急,你可知昨夜无昔山翻天覆地,出了变故。金不换,你说给你师兄听。”

情景瞬息万变,金不换对孟无昔突然没了恨意,闻言行了弟子礼,才答道:“昨夜吴孟青派弟子前往无名峰,要除去旭师兄,弟子还以为他是担心无昔山首徒的位置不保。然而在弟子出发之后,他却大肆杀戮,同时攻击木字门和水字门师兄弟,想来不只是做无昔山传人那么简单。”

旭幽惊道:“他是要翻身做主人了?那师父是败了吗?”

孟无昔冷哼一声,瞪了旭幽一眼:“蠢材,你更蠢。”

旭幽恍然大悟:“姜还是老的辣,看来师父您已经摆平了,那你处罚就是,找我干嘛?”

孟无昔无语:这是什么徒弟。

金不换开口道:“旭师兄,此话欠妥。俗话说,法不责众。大师兄的金字门精英占无昔派弟子泰半。如果连根拔起,从严处理的话,恐怕无昔山为之一空,成了一块坟地!”

旭幽想想也是,心里鄙视孟无昔:你都教的什么徒弟,做师父做到这个份上,真失败!

旭幽仍是坚持自己的判断:“我还是觉得,杀了干净!他们既然存有此心,遇着机会,还是会造反的!师父可以重新收徒,收点温顺可爱不会造反的,不就行了。”

孟无昔冷冷道:“那我会第一个杀了你!”

这次轮到旭幽无语:“为何?”

“我当初创建无昔派,就是为了收留天下可怜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都不可做绝。世人自是喜欢好人,鄙视坏人。然而人的境遇不同,好人坏人岂是生来就决定的?有多少末路豪杰,生不逢时,落得孤家寡人的悲惨下场;又有多少英年才俊,误入歧途、坠了魔道,便成为天下公敌!为师不忍,所以行走四方,收留无家可归的幼子,救护蒙冤落难的后辈。然而他们遇到如此境遇,身上都有血海深仇,心中都有弥天的怨气。我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无法化解他们身上的戾气。吴孟青之辈若此,旭幽你也是如此!”

旭幽一时无话,这才感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孟无昔也不容易。

孟无昔继续说道:“旭幽,你身上有一股太阴的力量。你可以任意吸收他人身上的五行之力,夺为己用!所以为师只能将你囚禁在无名峰。如果你和其他师兄弟一起修行,恐怕用不了三个月,无昔山上只存活你一人!他们有错不该活,你呢,为师是不是应该第一个先杀你?”

金不换仔细打量旭幽: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笑谈曰太阴。原来你便是太阴!

五行之木最强的功法是《太阴》,修行五行之木达到最高境界便可召唤青龙,而旭幽体内已经有了青龙魄。

旭幽做了肯定答复:“师父说的对。”

“上天有好生之德,师父果然是宅心仁厚,可惜世人不理解,师兄弟们更是不能理解师父的良苦用心。正所谓我本一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孟无昔打断道:“旭幽,你扯远了。”

“为今之计,旭幽认为,师兄弟贸然翻上,肯定是误信谗言,师父和徒弟们缺乏交流啊。不如按照他们的意思办,消除误会,相逢一笑泯恩仇嘛。”

孟无昔不再言语。

旭幽就自作主张,对金不换说道:“你杀我可有理由?一一说来,有师父为你做主。”

金不换答:“我只想让那十三个孩子远离无昔山,其余别无所求。从今往后,金不换再也不对师兄弟刀剑相向。”

孟无昔道:“这个好办,你担心吴孟青居心不良,想让他们有自己的道路,为师不勉强。只是有一个孩子誓死不听皮里光的话,已经被他仍落山下了。”

金不换看向惊石田。惊石田面有愧色:“我和悔人知是好朋友,我们走投无路,想入水字门。皮师兄说谁听他的话,替他杀了旭幽,就收谁。我没有悔人知义气,就答应了。我年幼无知,知道错了。”

旭幽见惊石田已经后悔,而且他比较小,被皮里光威逼,不听的话就和悔人知一样下场。现在自己安然无恙,也就原谅了他。

金不换又问旭幽:“其他师兄弟怎么处理?”

旭幽也不顾孟无昔脸面,道:“吴孟青也就是怕师父百年之后不能接任无昔山宝座。师父明言相告,无昔派将来有他接掌,他还造自己的反吗?其他师兄弟都是他的人,而且他不找别人麻烦,就已经风平浪静了。”说完看向孟无昔。

孟无昔仍是面无表情,无昔山三千门徒,他只在乎一个,所以旭幽怎么说他都无所谓:“这样处理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你漏掉了一个人!”

“谁?”

孟无昔道:“你自己。我虽然就没打算把无昔山传给你,可是出了这样的变故,你也不能在无昔山待下去了。”虽然旭幽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可是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酸溜溜的,谁稀罕。

“又关我什么事?”

孟无昔道:“有三个理由。”

“第一,你不走,吴孟青还是会防着你,谁让你是老二呢。我不希望内斗。我知道吴孟青早晚会反,昨天大殿之上故意隐忍示弱,昨晚各山门的逾规越矩,我也不干涉。吴孟青果然上当,以为有机可乘。如果我不趁着现在能治住他,来这么一手,等我真的大限将至,就真的回天乏力了。”金不换这才明白,吴孟青指使自己是投石问路,还是防着自己了。自己也是笨,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第二,五行祖师已经找上门来了。旭幽你爆发青龙化身,已经身处险境。还是走为上策!”

“第三,也是为师有求于你。你也看到了,为师不善治人之道。如果不是为师还有些境界,恐怕已经被你的师兄弟推翻了。然而人总有老的那么一天,为师也有不中用的时候。我希望人与人之间和平相处,不再有尔虞我诈,不再有百般算计。我希望你离山,在大明天下找到这种道:可以化仇恨为友好,可以化杀戮为共存。那为师也就可以安心了。如果你找不到,我还是希望能葬于这大山之中。你也不必回来!”

旭幽一时感动:“我能收拾一下吗?”

“你那无名峰不毛之地,有什么可收拾的。”

旭幽想了想,也是,问:“我能与师兄弟告个别吗?”

“有谁认识你啊,赶紧走。”

旭幽没了推辞的理由,向孟无昔拜了三拜:“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有没有什么赠与?”

“这个倒是有,十年了,为师也有感情。”旭幽满怀希望,看他送什么宝贝。孟无昔道:“临别赠言:我心如明月,冷眼看世界。你好自为之。”

什么也不说了,走吧。

其实孟无昔让旭幽离开是另有缘由的,他这三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至于为何,明日揭晓,也就是青龙所言“三天之内白虎大哥必然前来”。

如果我心存迷茫,我该往何处?如果我无处可去,我又该如何?旭幽就这样被孟无昔赶下了山,美其名曰为他寻找一种道。然而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未知。因为旭幽年少便被孟无昔带上山,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又如何在大明天下生存呢?

旭幽年轻气盛,不怕山高路远,也不怕荒郊野地强人当道,漫无目的,四处行走。然而旭幽也非无所事事,他一边行,一边感悟自然之力,那本《玄极冰清》他还没有学会。

这一日旭幽被大河挡住去路。大河涛涛,滚滚西流,不知尽头,旭幽不禁气馁,暗自生气,区区一条小河自己也不能横渡,也太过窝囊!他却不知那条河有个名字,叫长江。原来旭幽走得快,已经到了大明天下之东,长江之末,杭州近郊。

旭幽想过河,却不会游泳。正感口渴,见河水清澈,就趴在水边,如同牛饮一般,可是脖子没有牛那么长,干着急凑不到水边,腰弯的如弓一般,堪堪没有掉到河里。虽然姿势不雅,旭幽却有另一番计较:“水啊水,如果我通修《玄极冰清》,是不是能掌握水源之力。水啊水,快到嘴里来。”

正在尴尬之时,恰听到童子的声音。

“姐姐,你看那个人。”一个白衣少年声音清澈悦耳,宛如银铃一般,让旭幽很有好感。

旭幽回头看去不禁一愣。正是阳春三月,郊野牧游的好时节。少男靓女衣着华丽,胯下马匹雄俊,正到河边饮马。那少年不过十岁出头模样,身手却是不凡,翻身下马,干净利落,不由得旭幽赞叹。更奇处在那女子,年方二八,清雅秀丽,恬静无言,旭幽心里甚是喜欢,却是纯净无邪,正应对孔夫子那句话:发乎情止乎礼。

旭幽初次下山,这才发现无昔山有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无昔山没有女人!

常言道:第一印象最重要。有的人给人印象深刻,他们或是满腹经纶,或是心狠手辣,或是谈笑风生,或是歪瓜裂枣。然而这些人给人的印象深,忘得也快。你看那绝色美女,第一眼就让人心神荡漾,恨不得立时双宿双栖,然而回过头细想,她留的印象也不过是漂亮而已。世上美人何其多也!郑丽珠正值妙龄,貌美肤白,兼之温文尔雅,所以可以给人良好的第一印象。若她仅此而已,也不过是旭幽的第一个过客。

旭幽给人的印象另有不同。旭幽没有阳光帅气的外表,他很是木讷;他并非慈悲为怀的大侠,相反还不懂得生命之可贵;他不会阴谋诡计,被人玩弄于股掌而不自知。第一眼看到旭幽的人,会认为他完全没有特点,完全不会对他产生特别的印象。然而旭幽的特点就是他没有特点。你见过旭幽之后,若再见其他的男子,你会感到世人都是别有用心,世人都是独一无二,世人都是奇奇怪怪。你会怀念那个旭幽来。他不好,却也不坏。他不善,却也不恶。他不帅,当然也不丑。旭幽只是让你不能忘却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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