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南叶城风雨将至,各色人物力展才华为己谋。求财者,求名者,多为有求者。不然也不会汇集此地,徒惹那一身是非因果甩不掉。郑有为听得凌子贵所言,才明了这兄妹二人来历也是颇为不凡。只是天公顽劣,非要给人以心头难解的苦恨尝尝,似才觉舒心。真个是:人人皆有一段故事,或不堪回首,或沉迷过往······
却说南叶城北门官道上,静静地驶来一辆马车。马是凡马,车是凡车,没有那符阵雕刻,也不华丽夺目。马匹自静静地走着,没有人来驾驭,这点倒是颇为奇特。车内有一男一女,面对而坐。
男子已然弱冠,威严霸气:剑眉横立入双鬓,凤目尽显英雄气。鼻挺口方是正直,黑衫赤图有神秘。头戴墨玉束发冠,腰缠赤玉雕龙凤,脚踏兽皮绣赤靴。正襟端坐,闭目不语。
女子不及二十,却也已经过了二八之年。膝放古琴,玉手轻抚琴弦上面却不弹奏。杏目轻轻闭,柳眉慢慢舒。口微红,鼻玲珑。盘云髻上孤凤鸣,玉面粉嫩俏佳人。森罗裙袍墨点红,难掩丰躯甚诱人。
马车慢慢驶入城内,逢人避让,修者、平民任他好奇动念,自不去多事。于城内街巷中似胡乱穿行,到一小店门口停了下来。男子威严起身不作言语,下了马车,拉到一旁,拴在马桩上。这时女子才轻盈起身,玉手掀起布帘,抱着古琴缓缓娇柔而下,随着男子进了店内。
入眼处,木桌十数张,略有些破旧,却很是干净。平民七八人,或饮酒、或交谈。见来了人,纷纷侧目观看。看清之后,又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张望,言语声也停了下来,不似之前随意。虽见女子怀抱古琴,容颜倾城绝世。但看身旁相随男子,威严气势非是一般,两人身着,自是明了来人大体身份,心中惧畏,只怕惹祸上身。
迎来招呼的是一位身着粗纱麻布的女子,生得眉清目秀。细看之下,那抱琴女子不由心中有些惊叹。凌喻雪见是两位修者,不由有些疑惑,道:“两位客官是······”未等话说完,那威严男子便道:“住店,且与我们收拾两间客房出来。”虽非本意如此,只是话语威严之中透露出的几许冷漠,任谁听了,也不舒服。
凌喻雪虽如农家妇女一般踏实勤干,却也受过高等教育。自也明白与这类人扯不上关系,更也不想扯上什么关系。只道:“客官随我来。”说完转身上了二楼。声音一如之前,不因其威严而恐惧,不为其无礼而愤怒。安顿好两人自又下了楼招呼客人,心中不住在思忖“哥哥与那人去了许久,怎还不见回来?”
又过一会儿,见两人还未归来,心中有些担忧,柳眉越皱越深。恰此时,二楼传来响动。
那两人又出了屋门,男子道:“予我整些吃食来!有甚尽管上吧!”说着随手丢过一枚银锭,掉于桌上转个不停。
女子怀抱古琴,目光幽深若海,碎步连迈,随男子下了楼,随意找了张空桌两人对坐一起。
凌喻雪收了银锭,心中谈不上喜悦与悲愤,这些年,已经是习惯了!收了银锭自要好好为人家做菜上酒,又忙碌去了。一个人做自是慢了许久,好在那两人也不催促。男子独自品酒,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女子盘坐木椅上,古琴横放腿上,纤纤玉手拨弄起来。店中无杂音,唯有琴音激荡回转。店中另几位平民也不愿离去,各自闭上眼聆听、享受。凌喻雪始一听闻便身子微颤不已,这首曲子怎是熟悉可解?
如那索命曲,时常响彻梦中,惊出一身冷汗。残破的画面,直刺激那不堪一击的心灵!现实竟是如此残酷,连一丝逃避的机会都不予人留!目光略有些迷茫、深邃。还记得从懂事时,父亲便弹奏这首曲子给自己听,其是不光是自己。还有母亲、哥哥。父亲最爱这首曲子,时常弹奏。
直到母亲走时,竟亲手将那古琴一同焚化了。自此还乡的父亲不再抚琴,只是偶尔能听到一个人在深夜时,对着月亮,用嘴轻吟······其声至今留在心间不曾退却,不想今日又是听闻了,曲是故曲,人非昔人。难言心中是何感受,痛苦、不舍、惊慌······交织成了一片······
凌子贵盯着郑有为的双目不语,似要看清他的一切,此刻的凌子贵是那样的绝决霸道。使得郑有为心中几欲让自己低下头颅,躲开那道清澈中透露出的热切的目光。“兄弟,我有一事相求!”凌子贵心中下了很大的决定,坚定道。“大哥但说无妨,我一定办到!”郑有为也不问何事只作胡乱答应,似自己真能做到一般。实是毛头小子一个,入世未深——为人难方正,处事不圆滑。
“我时日无多,也不问病因何在,只道喻雪是我亲妹子。且有母命遗留,不敢忘却。兄弟乃修真之人······”凌子贵顿了顿像有难言之隐,又道:“家父生前不喜寻求长生,只尊儒圣人道。自不敢比肩圣人,却也不想这人生白走一遭,愧对天地人心!是以虽有五阶修为,却不曾予我兄妹俩留有功法,也未曾打算教我兄妹俩修行这不天道之法。若我走后,独留小妹一人,死也执念不散。更无颜见那九泉之下忍受煎熬的父母。”凌子贵深吸一口气再接着道:“今求兄弟一事,若我走了,舍妹就托给兄弟照顾了!不知兄弟能否答应?”凌子贵说着说着,双手紧紧地攥住了郑有为的两手,满脸恳求之色。
郑有为闻此,心中莫名难受。豪言壮语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只盯着凌子贵双目郑重地点了点头。凌子贵见此,廋黄的脸一笑,松了手。弯腰捡起地上的菜蔬往回走去,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笑容,心里也是轻松至极。一路上又与郑有为讲了些逃命到这里的“有趣事”,苦中言笑,故事怎是一般幸酸?郑有为也不时轻笑着调侃两句,引得凌子贵将些许不堪往事也是一笑了之,两人关系瞬间亲密了许多。
半响,两人远远闻得店内幽幽的琴声传出。凌子贵一怔,只觉心中恐慌莫名,似有淡淡喜悦混杂着不敢相信,不再言笑,快步走向店内。再近几步,更可听闻真切。
此曲甚是熟悉,只是弹奏之人竟是用古琴抚曲,往日听惯了古筝此时多有些别扭。郑有为只道是店内无人来,是凌喻雪在抚琴,忙想显摆一下,朗声颂道:“闻得《梁祝》曲断肠,痛恨世人羡名利。世间真情有几许?愿作梁祝化蝶飞!”边颂边随凌子贵进了店内。
凌子贵进了店内一看抚琴者是一位陌生的倾城佳丽,便有些黯然神伤,知是自己的思绪又被那心中的伤痛扰乱了,心中自嘲一下难免有些失落。郑有为却见店内众人纷纷望来,多是不解。再看抚琴者是一位陌生的倾城佳丽,非是凌喻雪便知自己显摆错了。
琴音一颤,飘离了节奏。那女子玉手轻轻抚在琴弦上,平了颤音。双目泛彩道:“七弦五音演世间,五味陈酿品人生。路逢知己酒一杯,多少言语诉情怀。”那抚琴女子含笑望来。如画中仙子抱琴望月,春风环身。美而不骄,气质出尘。绝世容颜带有淡淡忧郁,更是添了几分动人。让人忍不住要去揽入怀中,给他整个世界,许她一生承诺。
女子说完便直盯着郑有为打量,一举一动如春风柔和。却是要看清楚这个扰乱自己心神的男子有何不凡!直至此时心中的惊与喜都不曾退去。随行男子仍是闭目独自品酒,始终不曾停下观望一眼。似根本不在意,也许这个世间就没有值得他去注意的事物。
凌子贵轻咳一声,盯着郑有为看过来的双目不语。见其眼中尽是迷茫之色,心中不由思考自己是否托错了人。郑有为见凌子贵如此,想起方才路上答应之事,心中一定,真诚的点来点头。凌子贵见此心中稍安,方才提步向厨灶走去。
抚琴女子入眼所见,那来人修为看不透。还未加冠,长发简束身后,想是未到年纪。身着雪白清风拂翠竹,腰系碧玉雕龙凤,脚踏青蛟行云路。双手背于身后,雪中生翠,果真不凡!面容生得端正,算不帅气,也不歪斜。细看之下,竟是大有不凡!抚琴女子正在观赏,耳边却听得一声“鸳鸯戏水两相依,凤凰涅槃不离弃。愿得痴君轻语诺,牛马为报怎生怨?”
转头看去,见那布衣女子与自己对望了一眼,又看向了那男子。原来是凌喻雪听了屋外声音传来,知是那人与哥哥回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去迎接。却只迎得了哥哥过来,看了自己一眼进了厨灶。那人正于门口同那女子······心中一酸,有些恼怒,又怕伤了郑有为面皮,也自胡乱作诗一首。一表心意,二作争风。
郑有为听了凌喻雪的诗,忽想起昨夜之事,心中一痛。再思及方才凌子贵所言故事,更是痛上加痛,于心不忍。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凌喻雪一笑走了过去。凌喻雪见此,也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目光柔和,带有些许爱意生出。抚琴女子见两人姿态,只道是一个平民女子贪图什么,用那身体作了交换,唬住一个涉世不深的公子哥。再观来,也是如此,那男子虽有几分文才,却也是个不可靠之人!不由心中生出几分厌恶。也无心再去抚琴,倒上一杯浊酒,细细品了起来。
凌氏兄妹俩于里面忙碌着做菜烧饭,郑有为只好站在一旁干看着,也不是他太懒。实在是不会做,方才也帮了两下。是倒了醋洒了盐,越帮越忙,只好站在那里看着凌氏兄妹俩熟练的动作。特别是凌喻雪忙碌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贤妻良母,脑海中不由想到“这样的老婆娶回家,父母一定会很欣慰吧!”对凌喻雪的爱意是更浓了,或许可以叫那是一种爱吧!
兄妹俩做好了饭菜,郑有为便笑着接过给客人端上去。其实也没几个客人了,又多为饮酒者,菜自是要的少了。郑有为上菜时也不言语,放下转身便走,连一句“客人慢用!”也不说,似不会,或开不了口。只是,时不时瞥几眼那抚琴女子,如此倾城绝世容颜,心中难免有些悸动。还是心境不稳的缘故,不然也不会这样了。或者说是胸无大志,留恋些凡尘俗事。
话头再换:城南外百里处的一座山沟内停留有数人,或打坐、或悠闲、或侧目张望。未久,天际一道赤光飞来落下,赫然是那郎俊秀,数人皆看了过来。郎俊秀手摇折扇轻笑道:“我已探清那项乾几人果真到了此地,屈啸天也同行随来。本相刚得义皇符令,青羽将军攻下城池十数座,斩杀敌将十名,部众六万,大胜!士气已然高涨,恢复往日神采,不远矣!此行目的尔等也知道,如何行事,你们抉择吧!”郎俊秀话语半真半假,让人迷糊不敢信。
一位身着绿衣袍,满脸皱褶的人道:“全凭丞相定夺!”此人却是人间界臭名昭著的緑魔老祖,不曾想也归了叛贼一伙。只看那血红的目光,寸长的獠牙,尺长的指甲,已然明了不是什么好人了。虽是八阶修为,那股气息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如见厉鬼欲要附身。
郎俊秀轻笑一声不语,见另几人多为附和、点头。只有一人闭目养神,不作应答。此人身着银亮盔甲,腰悬宝剑,膝放银枪。许久壮汉睁开虎目,精光逼人望向郎俊秀。郎俊秀一拜道:“南魁将军何意?”南魁开口道:“丞相何意?”声音粗犷如雷声直震撼人的心灵。郎俊秀也不生气,还是笑道:“我们文臣自比不过将军武将修为厉害,恳请将军抵住那屈啸天,我等结阵困杀那项乾!”
“哼!丞相这是小瞧我吗?你也不用激我!屈啸天那小儿留于你们,取了项乾人头方才豪气!青史留吾名!天下英雄笑谈之!”南魁话语有些激动。“呵呵呵!也好!将军神威,对那项乾自是平等不欺后辈。屈啸天小儿八阶修为,就留给我们了。定不敢叫将军看我等笑话!辱没了神朝威望!”郎俊秀也是配合南魁做出一副激动的样子,只是怎么看都像一个翩翩公子,与人谈风情之事。
却看不出这郎俊秀心中存了恶毒念想,南魁虽是以人境九阶修为对上项乾九阶,只是两者所习功法等级自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外界向来有传言,项乾是九阳之体,怎是一般人可比?何况楚朝大皇子出行身边怎能没人保护呢?看不到不等于没有。或许某个扫大街的老头就是个一方人物!呵呵呵!开个玩笑。看来这所谓的“大义神朝”虽四面环敌,却也不是上下一心!
原来这片天地,有四大天朝古邦——东周、西楚、南蜀、北唐。奉道圣——无量道尊之命,四分天下。自三皇定人伦、五帝制法度,平定了世间****之乱后,历时千余年统一。四大天朝古邦各有一自古封来的举足轻重的“王公丞相”。即东周姜氏一族、西楚屈氏一族、南蜀诸葛一族、北唐房氏一族,地位之高仅次皇族。
四大天朝古邦下,至今各有诸侯国九十左右,天地现有人居之州,共四十九个。四大天朝古邦各一十二个,另一个是大义平原。且说这大义平原由来:四大天朝古邦边境,或以山隔,或有水阻。唯大义平原这块,四朝交集一起难分彼此。遂,特想一妙法——各朝自退千里以作礼敬。后,四千里之地取名大义平原!竟管是世间最小州。四朝古训:自朝之人皆不可入内!此意便是四朝统治之下的所有人,上至皇帝下至黎民都不得擅自过境。是以如今叛贼猖狂,纵是败了退居回大义平原自可保安危。四朝之人只能守在州境不敢入内,委实气得厉害,便派些刺客潜入杀个一番。
南魁冷然瞥了郎俊秀一眼,又闭目打坐不再言语。郎俊秀见此只装作没看见,若是惹得这货发飙,却不好善后。毕竟这朝内还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义皇若想谋取天下,必靠武将。他虽是丞相,却也只是个弹丸之地的丞相。如今朝中武将势大,义皇身边皆是青羽的人,郎俊秀过的也是如履薄冰,麾下竟挑不出一个可但大任之选。郎俊秀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几人,心中叹息道“皆是墙头草”。
抚琴女子与那男子慢慢的吃着喝着,慢到什么程度呢?已是吃了两个时辰了,一桌饭菜还未下去一半。若不是人家早些付了银两,郑有为几欲怀疑他们是不是出门忘了带钱了。两人也不多言语,好似就没见过他们说过话。只是时而吃一口菜,时而喝一口酒。手端着杯子,望着窗外的天空。双眼迷离,不知在想什么。
郑有为暗中观察了半天,也弄出点名堂。男子人境八阶巅峰,竟走的是炼体的路子——习的魔族功法!未展伸手,郑有为也不知他修的是什么等级功法。女子也是习的魔族功法,人境六阶修为。只是功法并没有男子的霸道,想是只以特定穴窍吸收天地灵气,从内部温养吧!这类功法于三千魔玉简中不曾见过,倒是于那杂书中略有提及。功法介于道、魔之间,虽有两者共同长处,却也有一个可笑的缺点——道系中,体魄比一般人强。魔系中,道术比一般人强。
两人有趣!一直坐到黄昏之时方才上了楼,桌上酒菜还余一半。此时店中已无客人,凌子贵算完账簿见小妹与郑有为收拾的差不多了,便道:“兄弟上楼歇息去吧,剩下的明日再做。小妹你也去吧!”凌喻雪应声看了眼郑有为回屋去了。郑有为看了一下四周冲凌子贵点点头,自上了楼回屋休息去了。凌子贵又将剩下活简略收拾下,关了店门回屋了。
郑有为躺在榻上,又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只觉有些想念凌喻雪,又是一个难眠的夜!心中思忖到昨夜情景,忽而生出一种满足感。傻笑一下,取出酒来连饮数口。醉意微上头,傻笑着出了屋门下楼来到了后院之中,期间开门声在寂静地夜是那么的大!
坐在昨夜那里,笑等佳人来。夜是那样的清冷,月是那样的明,虽然只有半轮,星辰也不甘示弱的在争辉。过了许久不见佳人来,心中微有些失望,仍是不愿离去,独自饮起了酒。望着星月,感受微风,心中思量着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凌喻雪微坐在榻上,这一日下来心中也是感受良多,睡不着。自是听到了屋外的启门声,想出去,却又怕给哥哥心中添乱,让他难做。踌躇了半天,忽想到了昨夜所求,定了定心神开门直奔后院。
见郑有为又在独自饮酒,心中生出几分不喜之感。强作镇定,保持神色淡然,作出一副自尊自爱的样子。坐于石凳上道:“公子今日可看清了兄长的病因了?”郑有为一愣,想到今日所闻,有些后怕。非是怕别的,只怕这佳人听闻自己未曾找到医治之法,或是根本未找······
就是怕失去了佳人,就是怕佳人明晓情况后,自己无颜以对。
毕竟这郑有为如何作答,且听下回心语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