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别个没有看到过，稀奇嘛。”
“稀奇，有啥子稀奇，那是别个在找风水宝地。”金九筒没好气地说道：“说是撵了几十里，才把风水撵到那山上。你晓得不，这叫做山不在高，有宝地就灵，钱不在多，有权就行。”
“呵呵，呵呵，九爷的言子新鲜。九爷，他们恁多人都在找，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那些人还跑来跑去的干啥子？”
“你硬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老子跟你说，那些人是看热闹的。找宝地的，只有两个人，两个风水先生。”金九筒对找风水大为不满，话里不但带刺，还带着很多脏话：“****的，把庄稼都给老子弄死了好多，看他龟儿子些的啷个赔。****的，死娘死老子，死儿死孙子，都死干净了才好。嗨，你崽儿快看，****的风水先生，把好多人都弄到山上看热闹，你说要踩坏好多庄稼。”
“九爷，那两家请的风水先生，是不是过得拗（过得了关的）的哟。”
“啷个不是。说这两个先生都是成都重庆有名的，干了几十年。他们还在两家老人没断气时就找起，找了好几天，撵了好几匹山，最后才到这山上。”金九筒吐了口口水：“呸！说是这个宝地找到了，二天他们祖祖辈辈都有官做。我看哪，找到了那个地方，让他们子孙三代都死绝，死绝了好埋在一起，到阎王爷那里当判官。”
“九爷，你说话好狠啊。他们大人惹了你，他们的小娃儿又没惹你，你干吗骂人家子孙三代。”麻凡来了劲，拉着金九筒，要到山上看看：“走，九爷，我们也去看看……”
“去去去，娃儿性，去挨刀砍脑壳嗦。牛高马大的，就像个娃儿。”金九筒一看麻凡童心大发，一定要到山上去看个究竟，就拉着他，好心好意地劝他说：“那个热闹看不得，看不得，到时候血溅到你身上，划不着。”
“啥子？”
“不为啥子，反正你去不得。”
“我去不得，我不信，有恁凶。”
“凶不凶，你告才晓得。”
“我不信。九爷，那个山叫啥子山？”
“凤头岭。”
“怪不得他们要到山上找宝地，原来那个山的名字恁好听。就听那个名字，就晓得要让子孙后代成龙成凤。这样的话，我更要去看看。看看那个凤头岭，到底长的啥子样子。”
麻凡甩着旅行袋，望着山顶上说道：“九爷，你不去，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哈。”
“去去去，老子管不到你。”金九筒看麻凡主意已定，晓得说得再多也白费，只好摇摇头，挥挥手，自顾自地走了。
麻凡走了几步，突然想起啥子，他把脑壳一拍，回头撵着金九筒，大声喊道：
“九爷，九爷——”
“你喊啥子喊，喊魂呐。吃多了不消化，不消化个人去搓泥巴坨坨。”金九筒头也不回，很不耐烦地大声回答道。
麻凡见金九筒不理他，反而走得更快，于是就撵得更快。他追上金九筒，笑嘻嘻地拉着他的口袋说道：
“九爷，口袋……嘻嘻嘻，口袋……”
金九筒误听成麻凡抽烟没有火柴，拉着他要火柴。就一边走一边气呼呼地回过头，掏出火柴塞到麻凡手里。说道：
“现在是市场经济，货卖要家。你要得急，我又缺货。这盒火柴卖给你，十块钱，就算我吃点亏。”
“啥子，十块钱，而且你还吃了亏？”麻凡大吃一惊，拿着火柴木起了：“一盒火柴也要卖十块？”
“十块钱，十块钱就多了？市场经济，莫得法啊。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金九筒飞快地走着：“老子有事，没得功夫陪你扯。”
“要，要，我要……你等一下，我找钱……”
麻凡一边说一边放下旅行袋要拉拉链。
金九筒按着他的手，说道：“慌啥子慌，这钱吗二天给我。不过，二天见面的时候，你要给我五十块，让我把今天算八字的钱找回来。”
“吔，九爷，你打屁都带了棕的（形容非常吝啬）啊。你恁凶，要是我放筏子跑了，见不到面，你老人家不是亏定了。”
“亏了就亏了，一盒火柴卖个人情，你娃谙到（心中有数就是了）点就是。不过，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二天落到老子手里，怕不是恁松活了。”金九筒一边说一边推他：“快走，快走，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等哈儿晏了，山上的人散了，你不要怪我耽搁了你看热闹的时间。”
“九，九爷，花椒，花椒……”
“怪头怪脑的，半路上买火柴，买花椒，你是娃儿性啊，要上山办家家酒，烧锅锅宴。”
“不是，不是……”麻凡被金九筒一推，几个踉跄，摔得连话也说不清了：“花椒，花椒……”
“花椒，花椒啷个了？”
金九筒看着麻凡，一脸迷茫。
“漏，漏……”
“咹，花椒漏了？”金九筒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你崽儿啷个不早说……”
他放下口袋，气得直翻白眼。一个筷子头大的小破洞，正在一颗一颗的往外掉花椒。他心痛极了，说话也疙里疙瘩的不清楚了。
“你，你娃……你娃不知好歹，一块钱只有，只有一百二十颗，那，那帐也不是……不是好算的……”
他边说边摘下一块树叶堵着破洞，又弯下腰，埋起脑壳找地上的花椒，一边找还一边说：
“你，你娃儿下回要给我逮着，逮着，非弄死你个舅子，弄死你个舅子不可……”
麻凡看到金九筒的那个滑稽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颗颗的花椒也要找，九爷，你是不是太小气了哇。”
“小气，不小气成不了大气，你娃晓得个屁臭。”金九筒拣着地上的花椒：“毫毛成堆，积沙成塔，你娃小看这一颗两颗的，那一吨两吨，也是它组成的。”
“哈哈，九爷硬是铁算盘。哈哈，哈哈哈……”
“笑，笑，笑你娃儿个屁。你记到，下回的火柴钱，你要给我一百块，一百块！”
“啥子，又打滚了？”
“你，你算不到，老子教你。一盒一百根火柴，一块钱一根就是一百块。啷个，没得错吧……”金九筒一颗颗的拣着花椒，对着麻凡又是吹胡子瞪眼，又是大喊大叫，他恨这个娃儿不早提醒自己：“给老子两个扯，你娃还是弹枪打飞机——差得悬远。”
麻凡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又回身停了下来。他看着金九筒的样子实在好笑，想起小娃儿是找东西时说的话，便大声说道：
“鸡公叫，鹅公叫，个人找到个人要……”
“叫，叫，叫你个屁，屁，屁……”金九筒又好气又好笑，直起腰来对麻凡大声说道：“叫，叫，老子二天要叫你好笑，要叫你出好多血（钱）……”
“九爷，这是你教我的，闲事少管，走路伸展。”
麻凡故意拖长声音，拍着双手，跳来跳去，乐颠颠地说道。
金九筒气坏了，他鼓起双眼，气得麻子眼眼在抽搐的脸上跳来跳去，被太阳一照，恰似满天星星一闪一闪。
他用了最恶毒、最粗野的话，来骂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不晓得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可恶，可恶，你娃儿可恶！二天，你讨个婆娘肯定没长屁眼。”
“哈哈哈，哈哈哈……”麻凡故意幸灾乐祸地拍着屁股：“九爷，要是你女儿没长屁眼，你可当不成我的老丈人……”
“呸呸呸！你个****的崽儿，你看二天老子逮到你，不抽你龟儿子的筋，剥你龟儿子的皮……”
金九筒又吃了大亏，气得直拍巴掌直跺脚。
麻凡却挤眉弄眼地向他挥着手，笑哈哈地连连说道：
“拜拜，九爷，九爷，拜拜……”
说完，一个人独自上凤头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