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就想了,老爷子平时抠得那跟什么似的,别的帮派组织的老大要借他一个小兵小将出去抢地盘,老爷子铁定一脚将那人踹出门去,这一次还真是下了血本,差点连老命都搭进去了!
不像啊,不像他老爹的为人啊!
爱德华想了想,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老爹临时被雅里的死鬼老爹附身了,那位死于乱斗中都好几年了,凶手一直未能找到,极有可能化作孤魂野鬼游荡在外,为了救自己的老婆孩子,只怕是什么卑鄙事也愿意做的;还有一个就是自家老妈作祟,要知道爱德华的老妈克瑞斯汀那活着的时候据说气性挺大,最见不得老爷子在外沾花惹草,平素老爷子要是跟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她回来都要打翻一缸醋。
都是那个女人以前对他老爹太苛刻了,以至于在她死后,老爹基本上全部都报复到儿子爱德华身上来了!言归正传,爱德华想到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其实就是为了表达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件事,极端的不合理!
爱德华当时做了如下思考之后,镇定地从老爷子的酒窖里偷了好几瓶年代久远得他都快要看不清字了的名酒,趁着夜色潜入KING叔的房里,打听关于那个小兔崽子的事。
KING叔是个老酒鬼,一下子就被爱德华套出话来了,没想到小兔崽子的娘居然还是老头子的梦中情人!****,见过为了梦中情人梦遗的,没见过为了梦中情人拼掉一个连的!听说一开始就被他老爹看上了,死缠烂打了大半辈子,人家硬是连眼角都没投过来一瞥,后来他老爹就威逼利诱,跟那女的老爸老妈勾搭上了,暗地里订了婚约,吸血鬼家族老大看中的女人,从此自然就没人敢招惹!
可是这女的也聪明啊,还心狠着呢,他老爹怎么样也感动不了她,她一气之下也嫁了个黑帮老大,还是个势力跟爱德华家那老爷子成南北对峙之势的,这下可好,两边都杀红眼了,这女的当初是真没少害死人!
后来还是老爷子让了一步,老爷子可不是吃干饭的,知道什么时候值得逞气血之勇,什么时候到了一个度,该懂得适时收手了,于是鸣金收兵,眼睁睁地看着未婚女友嫁了人,新郎不是他,嘿嘿,他老爹当年那个尴尬劲啊,只怕现在还没拗过来呢!
爱德华觉得克瑞斯汀那死得实在太不值了,满以为自己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就是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死的时候还拉着老爷子的手眼泪流得哗哗的,说我不后悔就是死的有点早舍不得你跟小爱……谁知道人家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偏偏要等到她死了后才有人敢拿出来说!
爱德华心想,老妈你心里要是不平,就出来吧,找KING叔也好,找他老爹也好,该给他们一个教训看看了!亏你还一直以为自己是老爷子的初恋!我看,倒是有可能是第五十次初恋!
想到这里,爱德华就有点替克瑞斯汀那伤感了,她死得早,做儿子的都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模样了,爱德华记事起就是从她死的那一年开始的,脑子里也就留着她临死前那一幅画面,还是张有损形象哭得稀里哗啦的,一点传说中雷厉风行的大姐大的感觉都没有!
雅里的妈是克瑞斯汀那的仇人,还间接害死了他老爹手下一干叔叔伯伯,伯爵大人不疼爱德华,那些人可宠着爱德华了,总是爱宝贝爱宝贝的叫爱德华,小时候出门总是把爱德华放肩头上坐着,小爱德华笑哈哈的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有几个还教爱德华打过枪靶子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爱德华悄悄地将雅里视作了自己的仇人。
这个晚上,冰天雪地的,雅里穿着一件银蓝色的狐裘袄子,领口的地方有一大撮雪白的狐狸毛,绕在脖子上显得十分暖和,他整个人的神态也懒洋洋的。他就靠坐在爱德华身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儿,两手托着下巴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整个一呵欠连天,可是他就是不肯去睡,只要爱德华稍一有动静,他就死死地盯着对方看。
后半夜的雪已经遮没脚踝,这态势要是真到明天早上的话,爱德华弱弱地估计应该有个一尺来深,到时候自己就得在齐膝深的雪里跋涉!站一会儿还得抖抖腿,免得两腿被埋了,血管僵硬,那就真是出人命的事了。头上虽然用衣服上的帽子兜了,北风那个吹啊,无孔不入,冰渣子打在脸上生疼,好在爱德华已经冻得麻木了。
相比爱德华,雅里就显得轻松多了,他的头顶上还遮着伞呢,撑伞的据说是他们塞尔维特家所在梵蒂冈反旗之战中唯一一个跟他一起逃出来的死忠部下了,原先的身份是雅里少爷的贴身保镖,一身黑,相貌没仔细看。
家里穿一身黑的男人太多了,那么多张脸很难记的,更何况是个外来客,爱德华就更懒得去记了。再说那个人高得跟铁塔似的,每次看他的时候脖子都仰得快酸掉,谁会去受那个罪,爱德华只听见雅里叫他施瓦辛格,每次叫的时候都亲亲切切的。
爱德华像木桩子似的扎在雪地里,腿麻了就松松,可是不能脱离开他老爹事先画好的圈子,这就叫做画地为牢。雅里坐在爱德华旁边三步之遥的地方,椅子上铺着花斑大厚绒,腿上盖着针织毛毯子,怀里捂着个暖手袋,手里端着临时煮好的热乎乎的燕窝粥,慢腾腾地喝着,头上还有人中规中矩地撑着一把大伞,舒服地把这破花园当跟度假胜地一样,一副要跟爱德华死磕到底的样子。
这些人真是太黑了,雅里就跟他老爹一样铁了心要整死自己!
“少爷,要不你先去睡吧,我替你守着伯爵家的大少爷。”施瓦辛格忠心耿耿道。
燕窝粥一口一口喝完,雅里本就苍白的脸孔从毛衣领里露出半张来,他的身体素质完全没法跟爱德华这种野惯了的孩子比,才这么干坐了一会儿就冷得直颤,脸色也更加白得像一张薄纸,好像一戳就破了。
可是这小子真是倔得死紧,硬是不肯回房睡,摇摇头说:“我还好。”他的话总归说得慢吞吞的,就像生怕说急了就口吃一样,“施瓦辛格,你休息吧,我等天亮。”
施瓦辛格道:“我陪少爷。”
****!就你们主仆情深!在老子看来是狼狈为奸,毫无人道!爱德华心内狂吼。
他本来还想等雅里走了就打施瓦辛格主意的,我主他客,施瓦辛格自然不敢对伯爵家唯一的嗣子动手,爱德华逃了他也没法子。这下子是完全绝望了,爱德华恶狠狠地瞪着塞尔维特家族的主仆两。
雅里忽然慢腾腾地笑了,他接下来说的这句话,不知为何爱德华一辈子都记得清楚,就跟这个晚上刺入骨髓的冰雪一样,镌印在了他的脑海里:“爱德华?该隐,我要让你吸取教训,记住你这一次所受的罪,是我给你的。”
爱德华之所以记住,是因为他说这句话的样子,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尚自年少的他,眉眼已经不再是属于孩子那种粉嫩圆润的轮廓了,而是略带狭长的,冷冷的觑着别人的样子,从苍白如玉的嘴角绽开的那一抹笑靥,像是恶魔吹响号角的弧度,看不分明,愈加致命。
这一年雅里十四,爱德华十三。
爱德华知道他是想让自己今后对他生出畏惧之心,可是他偏偏不想让对方称心如意,所以爱德华冷冷一笑,伸手放进衣襟里装作取暖的样子,摸到随身携带的折叠猫,用手暗暗挽紧一头的绳子,一卷一勾松了机关按钮,再向前一抛,那玩意儿突然就向他整个扑了上去!
其实他的动作跟速度都不快,只是出其不意而已,就连近在咫尺的施瓦辛格都没反应过来,原本爱德华只是打落他手里的粥碗顺便吓吓他而已,没想到的是,碗是如愿碎掉了,还是在半空就碎掉的,折叠猫的爪子不同凡响,一抓那青瓷碗就碎成了一片一片。
“砰”地一声裂响,在空旷的雪地里显得尤其响亮,这一声过后,雪地里的这三个人都同时怔住了,看到雅里的那一刻,爱德华心里所有小人得志的心情都在一瞬间内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只想逃,逃得远远的!永远不要被家里的老头子抓住!
惨了惨了!刚才那一下,碎瓷片弹开,金枝玉贵的雅里少爷被毁容了!
额头上横一道竖一道跟割了个十字似的,右边眼角处还有一道,自太阳穴上划下来的,这一道可长了,说深可见骨一点都不夸张,鲜血从额头上流下来,此时雅里素锦般雪白的脸孔,立即显得狰狞可怖。
爱德华的两腿在厚厚的棉夹袄里直打抖索,只是不知有没有人看出来,他浑身冰冷地僵立在原地,目光怔怔地凝在雅里脸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雅里看着爱德华,目光浸渍着冷意:“你就这么恨我吗?”
爱德华又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音来,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双膝发软,几乎忍不住要跪下去。
施瓦辛格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爱德华知道他此时已是盛怒,他竟然有了承受这一拳的打算,心里的愧疚跟恐惧感一拥而上,使得他更加迈不动自己的双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