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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修文偃武——宋太祖赵匡胤(2)

做了大宋皇帝的赵匡胤,假如能在即位并统一中国之后继往开来,有所作为,那么他完全可能建立一个不亚于汉、唐那样的强大帝国。不过工于心计的赵匡胤,却没有汉高祖、唐太宗那样的雄心了,他在建国之后,日夜考虑的不是富国强兵,而是如何使江山不易,赵氏不倒。当上皇帝以后,一件心事令他牵肠挂肚,坐卧不安。因为他是靠众多将领的扶持才得以一帆风顺地登上帝位,称帝后不得不大封功臣,不少人做了掌握一方军政大权的节度使,有些还成了通领禁军的高级将领。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这是赵匡胤付出的代价,也是亲手植下的棵棵祸根。

从后梁开平元年(907年)开始到后周显德六年(959年)告终的五代时期,在短短的五十三年中,在中原大舞台上人影匆匆,走马灯似的走过了八姓十三君,先后有五个朝代在历史上亮相。在五个朝代中,只有一个后唐是李克用、李存勖父子用武力推翻后梁政权后建立的,其余的后晋、后汉、后周都是手握重兵的将领篡政夺权的产物。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郭威的篡权,自己的夺位,前尘影事都历历如在目前。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怎能担保明天没有人效仿呢?为此赵匡胤请教赵普,赵普提出了削藩释兵的高招,深得他的赞赏。

是年秋夜,宋太祖赵匡胤在皇宫内大摆酒宴,招待群臣,一批拥有重兵的大将如石守信、王审琦等都应诏而来。酒至半酣,宋太祖环顾左右,在皮笑肉不笑地向开国功臣们举杯致意后,接着就向大家诉说了一番自称帝之后为防变乱而夜不成寐的苦衷。当将领们再次表示誓死效忠皇帝之后,宋太祖就话中有话地说道,如果有朝一日那些贪图富贵的部下也给你们黄袍加身,你们恐怕就不欲为而为之了。对此话的弦外之音,在座将领听得清清楚楚,无不恐惧得汗流浃背,齐刷刷跪地叩头,请宋太祖释疑并指点迷津。

宋太祖从容地对这些将领说,人生在世,不过是一为钱财产业,让子孙后代享用不尽;二有美女做伴,饮酒作乐,使自己得以颐养天年。如果我皇帝再与你们联姻结亲,大家相互放心不是很好吗?

这是一道无形的圣旨,恩威并加,软硬兼施,臣属还敢不从命吗?

于是到了第二天,将领们纷纷前来朝廷称病辞职,交出兵权,各自到地方做节度使去了,当然也都如愿得到了皇帝的一份慷慨赏赐。

以杯酒之功夫而得天下的兵权,这就是“杯酒释兵权”的著名历史故事。

在策划和导演了“杯酒释兵权”这场宋初的重头戏之后,赵普总感到兵权虽已解决,但藩镇和将吏的实权却并未真正削弱,于是处心积虑地向宋太祖提出了“稍夺其权、制其钱粮、收其精兵”的十二字释兵削藩方针。根据这一战略方针,赵普建立了一套完整的依附君权而运转的官僚体系,他增设官职,分化职权,使军、政、财、文各权分立,形成了强干弱枝且内外上下相互制约的机制。

为了真正做到大权独揽,宋太祖又将地方精兵抽调到中央做禁军,以加强中央的实力。后来他进一步采取措施,把禁军轮流派驻外地戍守,使士兵不断更换,将领也经常调动,形成了“兵无常将,帅无常师”、“将不识兵,兵不识将”的局面,从此地方节度使再无兵力割据一方。然而宋太祖对此还放心不下,又分别派员接管了地方上的行政权和财权,索性彻底地将节度使架空,这么一来他才感到高枕无忧了。

赵普为宋太祖设计的一整套方针策略,使宋朝成为一个权力高度集中的统一国家,为宋太祖消除了心腹之患。从一个短时间来说,这一计谋无疑是成功的,由于大大加强了中央集权,从而维护了赵宋王朝的统一和安定。然而为天下一帝之万全而不惜将国家置于积贫积弱的境地,以牺牲军力、国力来保全皇室子孙后代稳坐帝位,是功?是过?千载史实早已有了结论。历史无情地证明,赵匡胤也因此为一个强盛的天朝大国注入了软弱贫穷的基因,从此中国失去了强汉和盛唐时代军队的战斗力以及边防力量,赵家的后代也因此不断地受辱挨打。

而且由于全国的军队集中统辖于中央,冗官上千,冗兵百万,庞大的军费开支又是朝廷所难以承受的。如同一头注了水的大肥猪,貌似统一、繁荣的宋朝,实际上在宋太祖之后,愈来愈严重地陷入了“积贫积弱”、外强中干的状态,一系列前所未闻的民族耻辱和悲哀也就不可避免地频频发生了。

与历代开国帝王相比较,赵匡胤的夺天下和坐江山实在过于轻松和顺利了,他既没有经历过群雄逐鹿的血腥厮杀,又以杯酒之劳平和地收回了功臣们的兵权。赵匡胤帝业的成功,一个关键的因素就是在赵普的辅佐下,君臣密切合作,在瞬息万变的政治舞台上联袂出演了几场双簧戏。台前唱大戏的是赵匡胤,幕后做导演的是赵普,从陈桥兵变、从征“二李”、杯酒释兵、“强干弱枝”到“襄赞定策”等一系列重大决策,无不表现了赵普的老谋深算和深思熟虑。

赵普的一片忠心自然不会付之东流,赵匡胤是不会亏待这位早年就与他联了宗的忠臣的,不久赵普正式就任宰相,而且君臣关系甚为相得。有一次宋太祖与其弟赵光义曾冒雪夜访赵普,皇帝直呼赵普之妻为嫂,而赵普则燃炭烧肉与皇帝兄弟举杯共饮,被认为是君臣之谊的一段佳话。常言道戏是演给人看的,在政治舞台上演的戏更是这样,这种政治关系上的佳话,到了一定时候就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假话”。

事情的确在转化,正当赵普官运亨通、飞黄腾达的时候,一次宋太祖偶在赵普家发现了堆在廊下的十瓶海货,打开一看,原来全是小颗粒的瓜子黄金。由此及彼,赵普的一系列罪行终被察觉,原来这是一个公溢其表而私隐其里的伪君子,不久他就被贬职了。然而善于窥测风向、利用时机的赵普,又趁宋太祖崩后弟继兄位之际,忙不迭地向即位的宋太宗赵光义晋呈密陈,证明太宗继承帝位是合乎祖宗遗旨,并表示自己完全拥护的态度。于是赵普因此得以重新获宠,再度出相。

在第三次因故罢相而又复出之后,活跃于后周和宋初政治舞台五十年的政客赵普,于七十一岁高龄荣耀地死去。这位毕生以忠君之名行为己之实的地主阶级政治家,尽管因其对建立中央集权的赵宋王朝所作的贡献而被誉为一代名相,但其实在他的一生中却并没有为民众做过什么好事,也没有为百姓带来什么福祉。恰恰相反,赵普为宋太祖所制定的治国之计和安邦之策,把中华民族拖进了外侮不止、国难未已的泥潭。

宋太祖驾崩于开宝九年(976年),时年五十岁。而在赵氏家族中,当宋太祖去世之后,发生了一场叔侄帝座之争,最后兄业弟承,留下了又一桩在历史上已屡见不鲜的“烛影斧声”疑案。

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清朝诗人查慎行漫游河南时,有感于五代梁宋时期,权倾一时的前朝将领,往往托“禅让”之名篡政夺位,赵匡胤成了最后也是最成功的一名夺取帝位者。诗人更不齿于赵光义的为人,认为其人品还不及朱三(即梁太祖朱温)之兄朱全昱,后者尚且懂得篡权称王之耻:

梁宋遗墟指汴京,纷纷禅代事何轻!

也知光义难为弟,不及朱三尚有兄。

将帅权倾皆易姓,英雄时至忽成名。

千秋疑案陈桥驿,一着黄袍遂罢兵。

(查慎行《汴梁杂诗》八首之一)其实,诗人也许稍显得天真和幼稚了,赵家兄弟也罢,朱氏同胞也罢,说到底,无一不是一丘之貉,根本谈不上什么人品道德上的差异。

赵家兄弟先后在东京登基称帝,统治中国长达近四十年。新建的王朝一般来说总是强盛而有生气,在赵家兄弟统治下的宋朝,也可称是大宋三百年中的黄金时代了。然而即使在这一黄金时代,欺软怕硬的赵家兄弟也始终没有敢于从北境契丹人(后来建立辽国)手中收回幽云十六州的失地,何况好景不长,与北宋同时并立的辽、西夏和金等国的骑兵愈来愈频繁和猖獗地入侵中原,尽管北宋朝廷年年向他们送交大量的银、绢和茶叶,却依然未能换取赵家子孙期待中的太平日子。

北宋王朝自宋太祖开国起,共历九帝,一代比一代昏庸,也一代比一代窝囊。到了第八代宋徽宗赵佶时,女真族金国的君主金太宗消灭了辽国,并制定了蛇吞象的计划,把侵略的矛头直指北宋。恰好一个名为张觉的辽官在降金后又投向宋朝,被宋徽宗封为镇守平州的节度使,给金国提供了一个出兵攻宋的口实。两军交战,宋军败北,在金国胁迫下,宋徽宗杀了张觉,并遵命将其首级送给金国,企图以此屈辱之举息事宁兵。可是野心勃勃的金太宗岂是为了区区一颗头颅而兴师动众,他是要鲸吞整个中国,剽悍的金军由北南下,所向披靡,旋风般地逼近东京。

昏庸无能的风流才子宋徽宗,面临金军的从天而降,惊恐万状,急忙下令取消令人民苦不堪言的“花石纲”及各地的制造局,并仿效当年的汉武帝,急来抱佛脚地向人民公布“罪己诏”书,公开承认滥用民力,贪恋玩乐的错误,接着又宣布退位,仓促南逃,让儿子赵桓即位,赵桓就成了北宋第九代皇帝宋钦宗。以软骨病一脉相承的宋钦宗也准备弃城逃跑,遭到李纲为首的一些爱国将领的坚决反对和阻止,李纲领导军民同仇敌忾,奋勇杀敌,取得了东京保卫战的胜利。

胜利又成为宋钦宗向金军求和的资本,议和结果,宋朝答应割让太原、河间、中山三镇,另向金国纳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及绢百万匹,并尊称金国君主为“伯父”。金军在获得一笔可观的钱财后满载而归,看到金军撤退,宋徽宗就从容而返,宋朝君臣以为从此天下太平,重新过起了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淫奢生活: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

忆得承平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南宋诗人刘子在《汴京纪事》(二十首之一)一诗中,回忆了当年东京的一派盛况。琼楼,华灯,玉液,美女,眼前的一切,叫人如何能与“战乱”这两个字眼连在一起呢?

各地赶来救援东京的宋军被遣返,抗战主将李纲也被排挤出京,一个不设防的城市日夜沉浸在燕歌莺舞之中,但没想到贪得无厌的金太宗不久再次派军南犯,兵临城下。猝不及防的宋钦宗异想天开,妄图以妖术破敌,最后妖道在原形毕露后竟擅开城门逃之夭夭,使金军毫不费力地进入京城,东京就这样失守了。宋钦宗应召带着几名大臣赶到金营,恬不知耻地向金军统帅跪地称臣,递上降表,除不惜摇尾乞怜外,还居然为虎作伥,派出官员协助金军在府库和百姓家中大肆搜刮金银财宝。

丑态百出,无耻之尤,一切表现都是为了保住一个帝位!

次年,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年)春,宋钦宗被金军传唤赴金宫后,就为他们所扣压。几天后,宋徽宗亦被押送到金,同时被掳掠至金作奴隶的北宋朝廷中的后妃、王亲、臣僚、宫匠等共三千人之多。北宋王朝倾于一旦,本来也是历史的必然,而且这一天实在来得太晚了。

然而一个历史上的大朝竟以这种史无前例的奇耻大辱而告终,却也许又是人们所始料不及的。

东京失陷,徽、钦二帝被掳,名满京师的名妓李师师也流落到了南方。李师师是一个特殊的形象,当年她的美貌曾经令宋徽宗销魂夺魄,她的歌喉也同样是一曲动帝王,然而在梦华销尽之后,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徽、钦二帝向北走了,一个个沉重的脚印,记叙了宋朝的屈辱;李师师向南走了,一滴滴伤心的泪水,书写着中国的不幸:

辇毂繁华事可伤,师师垂老过湖湘。

缕衣檀板无颜色,一曲当时动帝王。

(刘子《汴京纪事》二十首之三)“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民族英雄岳飞的《满江红》词,表达了“怒发冲冠”的复仇心情,表示了“壮怀激烈”的雪耻意志。但是,继位的南宋皇帝不仅毫无收复失地、洗刷靖康之耻的意愿,而且为了断绝徽宗、钦宗回归故土的念头,甚至有意地破坏抗战,冤杀主将。在南宋先后的九个皇帝中,除了最后三个流亡朝廷中的短命皇帝已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外,其余六个皇帝无一不是及时行乐,行若狗彘。尽管在赵宋王朝三百年中,前赴后继地涌现出许多名垂青史的忠臣良将,但是在这种皇帝的统治下,再多一些英雄豪杰也无非是多一些苟延残喘的时日。

生前一群丧权辱国的赵家昏君,死后却精心地选择和安排了一片风水宝地,作为家族的长眠之地。也正是自宋朝始,出现了这种集中陵区的建设,成为中国陵园建筑史上的一个创新和突破。北宋陵墓群,俗称宋陵,位于河南省巩义市境内,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陵区,南北长十五公里,东西宽十公里,占地约三十平方公里。在北宋九帝中,除被掳至金国的徽、钦二帝死于五国城(吉林扶余)外,其余七帝死后均葬于此,加上赵匡胤父母的合葬陵,合称“七帝八陵”。此外北宋的后妃皇帝、大臣名将,死后也多归葬于此,墓冢多达数百座。

与巍巍宋陵遥相呼应的另一处赵宋王朝的象征,就是开封城内雄伟壮观的龙亭。龙亭曾为后梁、后晋、后汉和后周的宫室故址,北宋在此建大内皇宫,金末再成皇宫禁苑,直至明代仍是明太祖五子朱棣的周王府。后因黄河泛滥而成废墟,清雍正年间在废墟的煤山旧址上重建“万寿宫”,宫内安放皇帝排位,文武百官定期来此朝拜,万寿宫后来改称为“龙亭”。

龙亭高耸碧云隈,趁晓登临眼界开。

紫气东随函谷至,黄河西抱太行来。

夕阳石马秋风冷,故国铜驼暮雨哀。

遥望宋宫烟水际,当年禾黍亦成灰。

当清人陈简在北宋灭亡六百多年后来到开封时,看到在破败的宋陵废墟间,唯有石马依然伫立于秋风之中,而亡国的衰微景象,在暮雨中更使人增添了不尽哀思。触景生情,诗人写下了这一篇怀古之作《龙亭怀古》。

马蹄得得,夕阳秋风冷,写不完民族的伤心史;驼铃悠悠,故国铜驼哀,诉不尽国人的心头恨。

三百年的赵宋王朝,在中国历史上应该如何定位呢?宋太祖赵匡胤及其谋臣赵普,究竟算作什么样的历史人物呢?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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