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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 气

男人抱着小帅哥背对花坛站立,一边揉着怀中小帅哥的头,一边对身边的女子说着什么。女子很干练,不失令人心动的皮相。然后……

高贵美丽的女子亲吻一大一小两名俊男。

这一幕……这一幕……咬着发酸的牙,“偷窥者”向路灯投照出的花坛阴影下退缩一步。

晕白的灯光,登对的男女,加上一个可爱得像棉花糖般的小帅哥……令人嫉妒的美景。

愚人节已经过去六天,这幅场景绝对不是愚弄她……花坛阴影下,偷窃者觉得牙齿更酸了。

她吃饱了撑才会在这个时间跑来,去骚扰歆赏多好,至少不会让自己这么难受……这么心……绞痛?心脏麻痹?还是心肌梗塞?

呸呸呸,去他的……去他的绞痛麻痹梗塞,她又没患心脏病。

那女人是谁?这么晚,与其在楼下亲亲我我,登堂入室岂不更自在?

如此亲密的距离,三人想必混得是相当熟……啧,反正他客户多,苍蝇母蚊一大堆……

冷冷看着美丽女子在她熟悉的肌肤上分别印下一吻,淡淡的唇彩沾在两张相似的脸侧。女子有些吃惊,羞涩地笑了笑,转身从车中拿出一包湿纸巾。她递一张给男人,随即发现他抱着小帅哥,无所谓地耸肩,女子先为小帅哥拭净脸上的红印子,再用温柔得连月亮也恨不能掉下来的动作为男人擦去脸侧的红印……

三人轻声低笑,蓦地,“偷窥者”听小帅哥说:“我妈咪和爹地离婚了。”

小帅哥说得非常大声、非常快乐,乐到阴影里的“偷窥者”牙酸到不行,并且酸味沿着舌尖一路下滑,随血液流遍全身。

磨牙……她磨牙……臭小子,白疼了四年,居然对着不是妈咪的女人笑得这么开心。

女子微微一怔,极快笑得像牡丹花一样,迸出一句:“这么说,我有机会?”

看不到男人的脸,“偷窥者”却从熟悉的肢体僵硬中猜测他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愕然。

哼哼!回答啊,她听着。

“妈咪——”小帅哥眼尖尖,一下子便瞧到立于阴影边沿的纤细身影,当下兴奋地挥舞小胳膊小腿,从男人怀中挣下地冲过去。

母亲对自己所爱的孩子一向无法抗拒,但,在小帅哥扑上身的前一刻,冷脸女子一手抵在小帅哥额头上,阻止他的扑势,脚同时后退一步。

小帅哥四肢滑稽地比划了一阵,扑不到亲亲妈咪,小嘴一撇,大有气壮山河一番的泪势,口中低低呜呜叫着:“妈咪——妈咪——”

男人怔了数秒,极快回神,先冲身边的女子轻说一句“抱歉,Blue”,再向阴影中的女子伸出手,“空桑,过来!”

偏不!偏不!偏不!她连退三步。

“空桑!”他难得严厉起来。

偏不!偏不!偏不!牙根咬得紧紧的,她继续退。

“空桑!”男人焦急地向她走来。

“……小脑人!”挤出三个字,她甩手转身,理他个屁。

对奚空桑而言,最恶毒的骂人字眼是“小脑人”三个字,最严重最具巫毒诅咒意念的,则是在这三个字前面加上一个词——“畸形”。

组合起来就是——畸形小脑人。

她其实很想潜移默化一下歆赏的“趋向本质”,转而想了想,这五个字已经够恶毒了,是不是?对不对?

畸形小脑就是天生过小的脑,这种成年人的脑重只有450克到900克重,而一岁幼儿的大脑重量约为500克。瞧,小脑人可不是脑袋小小的人,而是你的大脑只有幼儿那么重,脑重越小,功能损害就越大。

试想,你这颗容量不够的小脑袋能思考什么?

简单说——你、是、白、痴!

身后传来身响,一阵风过,她的手被用力扯住,腰间环上一只手臂,后背也撞进温暖的怀里。

“空桑,别闹小孩脾气。”

闹小孩脾气?脑中盘旋这一句,她不怒不笑,却明显觉得自己的心脏呈现加速状态,几欲从胸腔里爆裂而出。

扑通——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好痛……僵硬身体,她努力与剧烈震跳的心脏抗衡。

真糟糕啊,她不会因此埋下心脏病的恁因吧?深呼吸,深呼吸!

“妈咪——”小帅哥虽然一鼓作不了气,倒也没放弃,这次非常精准地抱住了大腿。

于是,路灯下,纤妩的女子被俊雅的男人强制抱在怀中,腿上还粘着一只考拉小帅哥。乍看去,很温馨,也非常……滑稽。

Blue——也就是卢蓝,傲然掀抬下颌,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阴影下的女子:衣着……叫不出品牌的牛仔裤,过臀的针织衫,一般般,不是很有品位,脸蛋不大,头发过肩,垂在身侧的手半握空拳,并不气愤嘛。如果她猜得不错,这名为“空桑”的女子应该是衡喻的前妻。

只是前妻而已……姣美的唇形勾出笑弧,卢蓝走向犹如连体考拉的三人,“阿喻,这位是……”

衡喻低头观察怀中女子,确定她无意挣扎也没有爆炸开,才缓缓松了钳在腰上的气力。手勾在腰侧将怀中女子带出花坛阴影,他歉意地冲卢蓝微笑,“抱歉,这位是我的……”

你的什么?低头逗着小火车头,奚空桑心中暗嗤:说啊,迟疑什么,这么吞吞吐吐不干不脆,她倒想听听他用什么身份介绍。前妻就前妻,有什么开不了口呢,他不也被她定位成了“下堂夫”。

黑眸轻转,衡喻看了眼对他爱理不理的女子,并未迟疑太久,肯定道:“这是我的妻子,奚空桑。空桑,这位是帝辣地产总经理卢蓝,卢小姐。”

“恕我抱歉,两位……不是离婚了吗?”卢蓝看了奚空桑一眼,带点高傲的优越。毕竟,自奚空桑出现以来,视线从未与她对上过,这令她在心中小小嗤笑:呵,孱弱没胆的女人!

衡喻正待开口,垂头的女子轻声一笑,捏着腿上小考拉的鼻子,不抬头直接说:“是,离婚了。我现在是他的前妻。”

言毕,后脑立即感受到视线的刀刃化,“咻咻咻”射得她凉嗖嗖。

奚空桑叹气,有些羡慕凡九的利落身手。她真想将腰上越钳越紧的手扳起来,再给这该死的男人一个过肩摔。

“奚小姐这么晚来前夫家,想必有事?”卢蓝貌似关心。

事……对哦,她就是有事才来。想到初衷,奚空桑抱起小火车头,深色灰眸看向前夫,“我来收拾东西,现在……会打扰你们吗?”

“收拾什么?”衡喻脸色有点难看。

你管我收拾什么。心中暗吼一句,她耸肩,“打扰的话,我就不上去。徵徵,妈咪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会打扰。”衡喻飞快打断她的话,冲卢蓝歉意颔首,“Blue,今天真要谢谢你陪徵徵。”

“没关系,我喜欢聪明可爱的孩子。”卢蓝瞥了眼至今未正眼看她的女子,讥诮一笑,“那么……我不打扰你和你的前妻,改天给你电话。”

加重“前妻”二字,卢蓝知道如何打击自己的假想敌。干练的她一向不需要男人提出联系后才顺水推舟,掌握主动权才是她的生存方式。

衡喻颔首,出于礼貌送她走到车门边,亲手为她关上车门。

卢蓝摇下车窗,招手,见衡喻弯腰将耳朵侧向自己,不由暧昧地瞟了眼逗儿子的女人,以引人误会的姿势在男人耳边吹出一句:“我一定会打电话给你,阿喻。”

耳朵因过近的气息有些发痒,衡喻脸色不变,点头轻道:“行,有问题再联系。”

“我说的不是设计图。”卢蓝听出他的敷衍。

黑眸盯着观后镜,男人一笑,站直身,让身后的妻子完全暴露在卢蓝眼中。这时,逗着小火车头的女子终于漫不经心地眨了眨眼,眸光斜斜送来,越过车窗直达卢蓝眼底。

这种眼神……

卢蓝刹时一怔。她留学海外,大学毕业便帮助父亲打理公司,自认阅历还算丰富,却从未觉得一个随意的眼神能让她全身发寒,奚空桑随意的轻瞥却让她感到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全身****、羞涩难堪地站在她面前,像一只待宰的动物;又仿佛自己被拆成一块块,偏偏大脑完整无损,惊恐地瞪大眼睛看自己被拆……

恶,好可怕!

卢蓝无意识地抚上脖子,摸到皮肤上凸起的小颗粒。

这一眼,虽然轻,却足够凌厉。

“空桑,你的眼神很可怕。”温热的大掌覆上漂亮的眸瞳。

衡喻敢肯定,此时她脑中所想的画面绝对儿童不宜,并且非常血腥。至于血腥的程度……拿着锤子敲碎核桃壳,取出脑状的果仁……

眼皮掀了掀,她侧头偏离温滑的掌心。

“徵徵想去海洋馆看鱼,我打你电话不通,只好自己带他去。出门时接到Blue的电话,她大概又在设计图上挑了些毛病,我告诉她今天没空,请直接找葛杉平。她听说我带儿子去海洋馆,提出一起去,因为不太好拒绝,所以……”沉缓的男中音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黑眸盯着她脸,不错过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没必要解释,我们……”眸色如水,淡淡瞥向他,她吞下后面的话。

心脏的爆裂感已过,她明白卢蓝的故作暧昧是什么意思,也非常想对那女人巫毒一番。只是……唉……

“你……来找我?”他猜着,突然有点羡慕被她搂在怀中的小火车头。

“不是,我来取一些冬天穿的衣物。”奚空桑搂着儿子向电梯走去,“下周随研究组去北欧。”

谢定铭那天提过的事,关氏高层很快批下指令,她们这种研究助理就得乖乖收拾行李,包袱款款准备出发。

电梯楼层指示灯亮起数字20,步出电梯,他停下掏钥匙的动作,皱眉问:“这次去多久?”

“半个月到一个月,谁知道。”她放下小火车头准备收拾衣物。

其实,真要收拾衣物,半个小时足够,但前提必须是无人打扰。小火车头吵着要亲亲妈咪为自己冲泡泡,她当然不会拒绝。待到把徵徵洗成热腾腾的出笼小包子,她全身布料没一块能称得上干燥。

凉湿的衣物粘在身上并不舒服,奚空桑以眼角瞟了眼一直看戏看到现在的男人,有些尴尬。她已在心中默念三百遍“我们离婚了”,故而,对于刚才突来的心脏爆跳,她自认是不应该的。现在,任何一只苍蝇母蚊叮他咬他都不关她的事,她何必为一个“下堂夫”呷醋。

“阿嚏!”

她突来的喷嚏让勾唇看戏的男人收起笑,大步走过来,展开浴巾包住小火车头。

看了眼曲线毕露的身段,他轻道:“换件衣服比较好。”

废话!瞪他一眼,瞪到他抱着儿子消失并关上浴室门,熊熊火眼才从门板上收回。

她不知道要换衣服吗?虽然彼此的身体早已熟到不能再熟,问题是:现在的身份很尴尬好不好?

盯着天花板想了想,她拉开浴室门走出,他正为儿子套衣服,听见开门声,不回头直接道:“你的浴袍我收在柜子里。”

依言推开熟悉的柜门,熟悉的米白色浴袍就在她常收放的位置。

以战斗的速度洗个澡,再以战斗的速度收拾好外出必备衣物,更以战斗的速度哄儿子睡觉……终于,世界清净了。

随意翻了套干净衣物换上,确定儿子睡着后,她正要离开,腰间一紧,整个人横拉着倒向男人怀中。

“喂……”拜托,会头晕好不好。

“空桑,我上次的问题你想清楚了吗?”五指插入她半湿的乌发,男人的眸光飘缈轻忽,仿佛看着她,又仿佛在回忆。

“什么问题?”她皱眉。

“什么问题?”男人的脸突然一板,居高临下瞪她,“好,我不介意再提醒你——我们为什么会离婚?”无法坐起,她索性让自己躺倒,也不介意自己正以暧昧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字都签了,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

“……就算签了字,也有原因,你想过吗?”

拒绝想,可不可以?咬紧下唇,她沉默。

“空桑?”

她抬手覆上眼睛,“有必要想吗?”

“有。”他格外坚持。

她讨厌去想。奚空桑动了动,感到一股气息喷在脸侧。

“空桑?”

叫魂啊!

“空……”

“我讨厌……”她咕哝一句,原想借着他的声音混过去,没想到他突然顿语,室内一时静悄悄,落针可闻。

“讨厌什么?”

“讨厌……”她继续腹语,笃定他听不到。突然,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鼻间下一刻闻到淡淡的香烟味道。

她愕然移开手,露出微微泛红的眼睛,指控:“你又抽烟!”

读书时,他会抽烟,但不上瘾;因为她不喜烟味,慢慢地,他从避开她抽烟变为单纯地玩火机;结婚后,徵徵出生,为了安全和亲子教育,他连火机也不玩了,那只古银色雕花火机现在仍完好无缺地在抽屉角落睡大觉。今天……

“我讨厌你抽烟。”

“嗯哼!”衡喻将烟夹在两指间,并不因为她的指控而按熄腥红的火点。

“讨厌那个女人。”

“Blue?那是公司的客户。”

“我讨厌……”蓦地顿语,她挣扎着坐起,想离开他的怀。

她冲他抱怨什么呢?以两人现在的关系,抱怨这些岂非矫情?她无权干涉他的交友自由,当然也就无权哀怨什么,是不是?

制住她欲起身的挣扎,他低低引诱着,“还讨厌……什么?”

“讨厌什么不关你的事,衡先生!”推不开他的手,她只想咬一口。

他动作微僵,无所谓地倾头点了点,“怎么不关我的事,在我没得到你的答案前?”

“什么答案?”细眉轻蹙,情绪被近在咫尺的烟雾撩拨得如喷发前的火山,压抑再压抑,她屏息道:“请放手,衡先生,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并不适合这种过分的亲密。”

“衡先生……”他轻声念了一遍,牙骨咬紧,“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奚小姐,嗯?空桑,关氏这次又把你们指派到哪儿去收集大脑?我可没耐心等你回来后再给答案。好好想想,我们为什么离婚?”

讨厌讨厌,为什么让她想?偏不偏不偏不!

“因为提出离婚的,是你。”听清她负气的低语,他给出回答。

“你签字了。”

“先签字的,也是你。”

挑她的刺?奚空桑停止挣扎,努力回想凡九凶巴巴的模样,一把揪住前夫的衣领,以压抑得不能再压抑的声音低叫:“你……你非得让我自己说出来是不是?非要看我出丑是不是?离婚的答案你会不知道?好、好,你要听,我就给你答案。答案就是——你不爱我了,我像牛皮糖一样缠着你干吗!”

“……”

“你不总认为我很小气、很悲观,喜欢疑神疑鬼,没事找事,无事生非,无聊透顶……”

他眯眼,坚定地打断她:“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有认为你无聊透顶。”

“……好,就算没有无聊透顶,其他呢?你敢说其他的你也没认为过?你总说‘别这么小气,空桑’、‘别这么悲观,空桑’,喂喂——我就是小气就是悲观,怎么样?我不是圣人,世界本来就很悲哀,人类本来就很肤浅,所有事情本来就非常地糟糕,认识我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对你说清楚了吗?是的是的,一张脸看了七八年,也该看厌了,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巴着你不放。”一口气噼里啪啦,她赶紧吸气喘两喘,继续炮轰他——“没错,离婚是我提出来的,先签字的也是我,那又怎么样?搞清楚,你不爱我了,我有自知之明,既然不相爱,那就是两看相厌,离婚不是正合了你的意,衡、先、生?”

他无语,拢眉盯着她,似被这一番炮轰炸麻了脑袋。

“或者——”伸出舌头滋润下唇,她声音低下,“你觉得离婚让你提出来,会满足你的男性虚荣心?你怕因为单亲家庭对徵徵造成幼年心理伤害?我可以告诉你,衡喻,即使离婚,我也不会让徵徵有什么心理阴影,以后你想娶谁是你的事,但别让我知道她虐待徵徵,若是有……”低落的声音染上一丝巫毒诅咒的意味,“哼,若是有,别怪我没提醒,难看的一定是你。”

“……”

“你这是什么表情?”

“空桑……”磁性的嗓音近似叹息般地叫出她的名字,他缓缓吐气,恶劣地将青色烟雾喷在她脸上,“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让人暴青筋。”

她微微侧头,以手为扇挥开鼻息间的浓浓烟味,待要开口,他突然欺靠过来,五指扣在脑后,落下一个又狠又重的吻。

满嘴烟味,这个吻一点也谈不上享受好不好。他在报复,他一定在报复!奚空桑拼命想推开,手掌抵上他的胸口,却因呼吸的噬落而绵绵无力。

放开放开,若不放……哼,咬你一口——就在奚空桑意图不良之前,熟知她每个细微表情的男人极时扣住蠢蠢欲动的下颌,阻止血腥事件的发生,也不得不非常扼腕地结束这个吻。

“你……你……”轻喘着,她转咬手指,待真的将他的食指咬在两排糯牙之间,却狠不下心用力。

这个举动令他愉快,任她咬着,食指因尖牙的含咬传导出微微麻意,他不介意,却很庆幸自己洗了手。

只不过现在不是高兴这种小细节的时候,清清嗓,他正色问道:“空桑,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不爱你?”

她丢个看小脑人的眼神给他。

“我真说过?”

“说不说并不重要。”

他呛声,半晌才道:“好,既然这个不重要,你告诉我什么重要?”

“……衡先生,你不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时了吗?”

“不。”他将烟头按入烟灰缸,并不意外地听见几声电子拟声咳嗽——肺形烟灰缸,放一支点燃的香烟在上面,就会发出类似人类咳嗽的声音,妻子买的,如今是儿子的玩具。

“不?”她怪叫,瞪他一眼,“抱歉衡先生,现在很晚了,我得回家。”

“你家在哪儿?”

“在……你管我!我没空陪你在这儿嗦。”

“我不认为这是嗦。空桑,你没给我答案。”

“……又要什么答案?”她火了。

“你总爱乱想,这次又是什么让你误会,令你觉得……觉得我不爱你?八年了,如果不爱你,你认为我会浪费八年?”这次他真的很想暴青筋。

“你……你躲我。”她垂头,忽又抬起,“我吻你,你躲开我的吻,这就是不爱我的表现!”

“……”青筋跳……跳跳……以强大的意志力深呼吸,他艰难地挤出四个字:“什么时候?”

“离婚前两周,你在书房画设计图,我端茶给你,你……”记忆回放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奚空桑悲哀一叹——

那天,一切都好好的,知道他工作忙,正努力与一份草图奋斗,铅笔圆规比例尺满天飞,她没有打扰他的灵感创作,不是吗?老实说,站在一边瞧他画了半天,她对设计图没什么赞不赞。各层次的人,灵感来源都不同,对于从事生化研究的人,例如她,通常会认为灵感就是鱿鱼和水母的吐水移动……呃,记忆错乱,拉回拉回——她仅在他绘图告一段落的时候想吻吻他,结果呢?

在她的唇距离他的脸一厘米距离,他以喝茶为借口,非常“技巧”地避开她,害她以献吻的姿态僵硬了三十秒。三十秒耶,他竟然在三十秒内不回头看看,仅呷了一口茶又投入绘图中,多可恶……

“就因为这个?”

“别想,这只是原因之一。”

“要听解释吗?”

她撇嘴。

“躲避你的吻,是因为我脸上很脏。”

“……你有洁癖?”她不为以然。

“你以为我的洁癖是谁培养出来的?”

“哈……”她干笑,点点鼻头,“难道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

原本,爱干净是他的好习惯,而让“爱干净”上升到“洁癖”则是妻子的功劳。曾经有一次,路灯前林阴下,气氛不错,他只是想吻她的脸,结果——她先用纸巾沾可乐给他擦脸,说有灰尘,不干净……擦完脸,气氛也一道给擦没了。

数次之后,他已经习惯在自己干净的前提下吻她抱她。

谁的错?

莫非真是她的错?奚空桑不怎么想承认,心虚地瞟了眼脸色称不上和煦的男人,低头。

长长的沉默……

轻咳一声,他率先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闷,“现在,有离婚的答案了吗?”

“……”她磨牙。

“我之所以同意离婚,并非因为不爱你或者其他任何你认为的理由,仅仅因为——它是你提出来的。反过来,你之所以有了离婚的念头,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胡思乱想的结果,对吗?”

“……”她继续磨牙。好嘛,横竖错的都是她……咦,他刚才说……

想起他短短数句话的言中意和言外意,唇角不由慢慢弯起。原来……呵呵……原来他同意离婚,不是不爱她,而是尊重她的选择耶……

即是说,他仍然、依然、必然爱着她?对不对?是不是?嘿嘿……

“笑什么?”

“……”她轻轻吐了三个字,他未听清,将她圈在怀中,侧耳贴近她的唇,独成一方亲昵的天地——

“什么?”

“……我错了。”这次声音大了点。

“嗯,你错了。然后……”他等着。

“……没有然后。”错了就错了,又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难道要她呕血泣泪写一封后悔书不成?

淡睨一眼,他勉为其难地提醒:“错了……就要改。”

“……对不起。”

“还有呢?”

“我很抱歉。”

“我要的不是抱歉。”

“……别得寸进尺。”

他扑哧笑出声,将头抵在她颈间,双肩轻颤不可抑制。不知笑了多少,带着些许嘶哑的磁音吹入她耳中——

“空桑……”

“嗯!”她应得很响亮。

“空桑……”

“嗯。”斜眸看过去,准备在他唤第三声时呛一句“鬼叫什么,有屁快放”。

“你已经认错了,所以,在公差这段时间里好好想想,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答案。”

WWWWWWWW——What?她瞪大眼:又要什么答案?

他无视逐渐变色的眸光,以带点粗糙的指腹划过饱满的粉唇,轻道:“在外小心点,注意安全。”

安全两字提醒了她,扭正身子,她正色道:“喻,我知道……世界不安全,犯罪分子持枪抢劫随处可见,新闻天天报道某考察团被地方武装囚困和杀害,我……”她顿了顿,“我只想说……如果、万一我出了意外……在国外,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许我的研究团被雪崩困住,也许被当地居民不友好地驱赶,也许会受伤、会被劫持……一旦发生这些事,你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徵徵,不准让他受欺负。如果可以,你……能不能也照顾一下我的老爸老妈,不要多的,新年十五替我去看看他们……万一你的新太太不喜欢徵徵,不如把徵徵送到外公外婆家去……你也要注意身体,别抽烟,晚上画图别喝太多咖啡……”

交代遗言似的一堆话,是奚空桑每次出行前的必备程序,衡喻听得很习惯了,频频点头,在她停顿时还会轻轻“嗯”一声。

直到从世界恐怖组织担心到徵徵的玩具,终于交代完毕的她眼巴巴望着他,追问一句:“我是不是很罗嗦?”

他沉默。以往,在她悲欢地交代完所有事情后,他会哄哄她,给她一些安慰……

“是的,很嗦,但我听了舒服。”他还是哄了。

悦然一笑,她还想再追加几句交代,他蓦地打断,“明天就出研究团?”

“对。”

“很晚了,你快休息。”

她一怔,咬住下唇道:“那……我走了。”

他皱眉,“走哪儿去?我是让你立刻休息。”

“休息?徵徵已经睡了,我不想……”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徵徵的房间?”

她“噫”了声,整个人彻底僵硬:他的意思……他的意思莫非……他想和她同床共枕?

这个……也不是不行,可他们的误会才刚刚澄清,又是离婚身份,成年男女睡在一张床上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这样好吗?

——不好不好,这样不好!

拼命摇头,脸上烫烫的。

男人盯着慢慢腾起红霞的脸,知道她想歪了。弹指轻扣一记,他似笑非笑,“空桑,我要吃你,不急在今天。”揉揉她的发,他起身进入浴室。

低哑轻柔的话语,无论何时都那么扣人心弦……真体贴……

脸红的女子呆坐半晌,满脑袋的虾仁紫菜汤——又浮又沉。

知道他体贴也不是一天两天,即使离婚,她也依然……在梦中回味着他的体贴。

总以“他不爱我”作为离婚后说服自己的借口,只因她不想承认:即便他不爱她,她也依然爱着他!

这么优质的男人啊……她怎么就放弃了呢?

现在,该怎么办?

“真是……糟糕……”咕哝一句,奚空桑将滚烫的脸埋进抱枕,混乱的大脑完全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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