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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住在华尔兹街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那一个少年。

这是一个长得很美的少年,唇如玫瑰,眼似秋水,喜欢穿一件白色衬衫,领处垂着绿色丝带的蝴蝶结。

他叫做白崇川。

天上的星星或许数得清。地上的花朵或许数得清。

喜欢白崇川的女生却数也数不清。

华尔兹街的尽头是时约高中。

大眼睛的许安妮在校园拜莲池旁等待着一个人。

这个人一定会来的。

安妮咬着嘴唇,假装着平静,纤细的足踝无意识地蹭着一根根尖尖的草。

她等待的那一个人果然来了。

一股不知道是悲哀还是痛苦的感觉向她袭来。

拜莲池开着高贵的睡莲。

但无论哪一朵睡莲都比不上这个微笑着的少年美丽。

“白崇川,你还是来了。”她往前几步,站在朝思暮想的人身边。

白崇川连一眼也没有看她,“有什么事?”

安妮的芳容妖野,话语中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成熟,“一个女人邀请一个男人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毕竟你曾揽着我的腰。”

听了这挑逗性的话,白崇川微微一笑,神情优雅,语气冷漠:“不想吃苦头就废话少说。”

“是这样的。我的父亲许辉戈已经向你父亲提过家族联姻的事情,我快要成为你的未婚妻了。”安妮慢慢地说,“你开心吗?”

白崇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安妮不禁有些失望。

白崇川亮如星辰的眼睛忽地望向安妮,淡淡地说:“你这个女生太不知廉耻了。”

安妮却不在意,往前走了几步,手指紧紧地抓住了白崇川的衣袖,“我喜欢你七年了,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白崇川,即使不知廉耻我也要喜欢你。”

安妮本是很美的女生,这一刻,她不仅仅美,而且还带着让男生心动的被征服的卑微,即便是成年的男子也无法拒绝这一种楚楚可怜的哀求,更何况高中男生呢?

只可惜,白崇川不是一般的高中男生。

他挥一挥衣袖,神情依然平静,可眼中却掩不住一股厌恶和鄙视。

“你当我是一只狗?”当惯了公主的安妮怨恨地说。

“连狗也不如呢,”白崇川轻轻一笑,“如果是一只可爱的狗,就是咬破了我的衣裳我也不会不高兴。”

安妮红润的脸赫然失色。

“白露也是一只可爱的狗?”她嘲讽着开口,话说到一半,只觉得一股犀利的掌风扑面而来,“啪”的一声,脸腮高高肿起。

白崇川用一种食人兽的目光瞪着她。

温文尔雅的美少年动了怒,比地狱的恶魔还要恐怖!

安妮却不怕,她一手捂着脸腮,讽刺地笑,“你可知道,百合花一般纯洁的白露背着你,在梧桐林和陆人曦一起享受私密时光,戴着代表陆人家族的富贵蛇纹链!”

转身欲走的白崇川没有停下脚步,他似乎没有听到安妮恶毒的讥讽,他的肌肤白得几近透明,隐约可见青筋如虫在血管处蠕动。

夏日的风是灼热的,在他的身边匝绕一圈又一圈。

白露美丽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链子。

她把手腕递到鼻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末端的金蛇坠上的旭日暖香丸,心里想着是不是要向陆人曦讨来,放在衣柜里。

毕竟,没有一个女生不希望自己永远香喷喷的。

正想着,忽地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哥哥,你来啦。”

白崇川宠溺地笑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哥哥来了为什么不喊我?”

“我见你望着这链子出神就没喊你,”白崇川淡淡地说,美丽的眼睛眯了起来,“这链子真好看,你上次说是和谁一起去买的。”

白露抬起头,眼神是那么的无邪,笑容是那么的天真,鼻尖微微皱起,说:“女孩家的事你别管!”

“你这丫头!”白崇川温柔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白楼房前。

往右的路是梧桐林。

往左的路是体育馆。

“哥哥,一个小时后见。”

白露挥着手,往林间小径跑去。

第六棵梧桐树,陆人曦已经在那里了。

他穿着一件嫩粉颜色的衬衫,像一朵开得正艳的玫瑰。

他的衣裳似乎永远是五彩缤纷的,就是苹果绿这样娇贵的颜色,也毫不避嫌地从脚踝处露出来。

这真的是一个很张扬的男生。

“喂,穿着苹果绿袜子的陆人曦,你怎么又来啦?”

陆人曦看着这个没好脸色的少女,脸上的表情很古怪,继而撒起娇来,“白露小姐,我可是特地在这儿等你,为什么一见面就说伤害人的话呢?”

“呸!”白露大笑,“你这套魅惑人的本事别用在我身上。”

白露是一个很谨慎的少女,她很少这样笑过,此刻,她摘下黑框眼镜,在和暖的午后,陆人曦突然发现这个少女有一双爱笑的眼睛,这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弯弯的,像是含情脉脉的月亮。他怔了一会,才说:“既然你也说是魅惑人的本事,可为什么对你没有效果呢,难道你不是人?”

“呸!”白露嗔笑,“陆人曦,你别拐着弯骂我。”

“哎呀,”陆人曦的桃花眼一本正经地睁大了,他苦笑着,“你果然是一个很特别的女生,甜言蜜语你不信,拐着弯骂你也不在乎。”

白露终究是个女孩子,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慢慢地说:“你说我特别,是不是在变着法子奉承我讨好我?”

“我为什么要奉承你讨好你?”

“因为你有事求我。”

陆人曦没辙了,他终于发现这个戴着黑框眼睛,只顾着埋头于书本,众人眼中的沉默少女并不像她的外表那么愚钝,他嘻嘻一笑,“被你猜对了。”

白露从手腕处剥下一条细细的金链子,在空中扬一扬,“这陆人家族的象征,富贵蛇纹链是你的吧?”

陆人曦纤美的手往空中摊开,“是,又不是。”

陆人曦说“是”是因为链子的确是他所拥有,他说“不是”意思是他不是因为想找回金链而求白露的。

白露似乎明白了陆人曦话语中矛盾的用词,但她却缄默着。

梧桐林里有一股尴尬的分子在蔓延。

妩媚的陆人曦先失去耐性,他慢慢地说:“我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白崇川的事情。”

“不知道。”白露干脆利落地说。

陆人曦碰了一个软钉子,却不屈不挠地继续发问:“白崇川难道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是剑是匕首,白露盯着陆人曦像一只警惕的幼兽,却依然轻笑着,“陆人曦,我已经把你当作朋友,为什么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朋友?

在这个世界,谁都不能没有朋友,但陆人曦就是没有朋友。

皇甫烁是神癨,万丈光芒照耀着他;陆人明是兄弟,他和他有一种怪异的亲情;男生们不喜欢他的妖娆;女生们把他看成可望而不可及的王子。

陆人曦这样一个天之骄子的确是没有一个朋友。

良久,陆人曦眼睛里蓄满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慢慢地说:“对不起。我不会再问,是我从前看错你了。”

白露笑了,她仰起头望着天空,“那么,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看错就永远也不会错了。”

她手一扬,把金链子扔给他,笑靥如花,“我本是想着向你讨旭日暖香丸的,免得以后再被人家批评不像是一个女孩子。”

“现在讨也不迟啊!”

“已经没必要了。”她俏皮地说。

陆人曦突然想起了什么,轻声说:“你本来就很香。”

“你说什么?”白露却没有听见。

“没有。”陆人曦急急地说。

他的脸红了,像一朵云霞落在了眼眸深处,分外妩媚。

白露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陆人曦连忙找话题:“不过,这旭日暖香丸你若是要也不难,皇甫烁那里有的是。”

白露嗤之以鼻,笑说:“我又不认识皇甫烁,他凭什么把旭日暖香丸送给我?”

陆人曦似乎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笑眯眯地正想走近白露身边,忽然,一阵风吹来,连同绿叶都卷了下来。

风带来了丰润多汁的青草味。

陆人曦的鼻子动了一动,他皱眉,“这是什么?”

白露孤疑地望着他。

陆人曦脸上的微笑收拢了起来,逆风,面朝西南方向,神色逐渐凝重。

“梧桐林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味道。”陆人曦低声说,蹑手蹑脚地往着西南方向走去。

白露虽然有疑问,却跟了上去。

距离十米远的地方。

第四棵梧桐树。

陆人曦停下,仰头望着高高的树杈,沉声说:“刚刚这里有人。”

他说的是真话。

梧桐树干旁落着几枚青翠的树片,附近的青草处有浅浅的被足踏的痕迹。

“是谁呢?”白露问,“他干吗要跑到树上静坐?”

陆人曦绕着梧桐树转了一圈,肯定地说:“这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强壮的男人,有很重的男性荷尔蒙分泌。”

白露一动不动地倚着梧桐树,也肯定地说:“这个人吸一种香烟,白色烟身蓝色烟嘴,纤细如少女的腰身。”

“啊?”陆人曦的桃花眼熠熠生辉,不可思议地说:“你连这也嗅得出来?”

白露俯身从梧桐树旁的草丛边捡起一截捏熄了的烟蒂,微笑着,“我用眼睛看到的。”

陆人曦脸色一红,“瞧我这个人,多可笑。”

“陆人曦,你这是可爱。”白露安慰他,“想不到你竟有一个闻香识人的鼻子。”

“嗯,”陆人曦又神采飞扬起来,“陆人家族的传人都必须有辨识茶香的能力,相传在很久以前,陆人家族的老祖宗被称作‘神鼻’,就是因为发现了一种特殊芬香的茶叶才建立起了今天这样庞大的茶道王国。”

他们就着这个话题谈论热烈,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那一个神秘的偷听者。

陆人曦大概已猜到是谁。

能够从两米多高的梧桐树上一跃而下,在软如豆腐的草尖留下近乎瞧不见的足痕,这个人一定不是普通高中生,这种人总有异于常人的特征。

而拥有这些特征的人时约高中只有两位。

皇甫烁一定不会来偷窥的,那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了。

陆人曦望着白露,脸上的表情很古怪,比那一次他不期然间闻到白露身上淡淡的少女甜香更加古怪。

已近黄昏。

白露慢慢地走出梧桐林。

远远地,就看见了白崇川微笑的眼睛。

他迎了上来,自然地从白露手中接过了一本《金藏药》,温柔地说:“看这么枯燥的书不觉得烦吗?”白露摇头,但神色间有一些疲倦。

白崇川哗哗地翻起书页。

《中草药大全》里掉出了一张书签,白崇川优雅地在半空一抄,接在了手里。

其实是一张仿书签大小的照片,有些暗黄,但看得出主人将它保护得很好。

白露咬着嘴唇,脸色红扑扑的。

白崇川慢慢地看着,竟似痴了一般。

这一张照片映出了一个皮肤蜜糖色,眼睛明亮的小女孩,贪恋地偎依在一个如天使般俊美的小男孩怀中。

只是小男孩却似已经睡着了。

白崇川喉咙发热,声音沙哑:“这是你和我的照片。”

白露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是什么时候照的?”

“十岁,我生日那一天,用你送的照相机,在你睡着时,唤刘姨偷偷地拍下来的。”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白崇川的心中翻腾。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心却热得像被太阳光辐射,他的手却越来越凉。

白崇川真正高兴的时候,手总很凉。

此刻,若给他倾城之宝,他也未必见得有这么开心。

白露怯怯地走近一点点。

突然,被拥进了一个飓风般的怀抱中。

白崇川狠狠地抱紧了她,修长的双臂如一个圆圈牢牢地环住了她。

“白露也喜欢哥哥,对不对?”

他的话语像一个紧箍咒,让白露觉得快要窒息。

你是哥哥的亲妹妹!

这个秘密像一个幽灵藏匿在她心中某一个角落,有时候是隐形的,几乎被她遗忘。但有时候,就像是现在,却如同毒素,迅速扩散全身,让她不得不正视。

白崇川伏下身子,吻住了白露。

她的唇比想象中更柔软更敏感。

他带着暴风雨式的占有欲深深地吻了下去。

夏日的风在吹。

呜咽的风慢慢变为叹息的风。

风停。

一切似乎静止。

白露面无表情地低头,用尽力气推开白崇川,淡淡地说:“因为哥哥的怀抱像妈妈一样的香一样的温暖,所以想要拥有。白露只是单纯地喜欢哥哥的拥抱,并不爱哥哥的。”

这一番话她说得流畅无比,却让听的人连血液都如昨夜那杯残酒,冷而颓废。

白崇川脸色苍白,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一样。

“还有,”白露抬起头,眼睛很清澈,“请哥哥不要爱白露了,这样的事让我觉得太尴尬,太为难了。”“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

白崇川定定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要把她融化了一般,良久,他忽而一笑,声音轻冷,偏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甜蜜,“你,太自私了。”

白崇川天生具亲和力,似乎永远都温和而热情。只要是在某一限度内,他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人的请求,是天使一样的人物。

但他有一个坏毛病。

对于他不信任的人,他说话的声调总是那么的蛊惑,轻而冷,像哀伤的情歌,既冷漠而又带着甜蜜。

他不相信所有接近他的人或者是身边生活的人。

但他爱白露。

所以他只对着白露温柔,那时候他的声音才是真诚的,天然的。

听着白崇川此刻的声音,轻而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甜蜜,白露知道自己成功了。

但她却不觉得快乐,喉咙里似乎有一股血腥味。

“对不起。”她艰难地开口。

“被爱的人才有资格说这种话。”白崇川嘲讽地一笑,双手垂落像沮丧的海豚,“可是,即使是你这么自私,我却还停止不了爱你。”

他往前走了,手中仍拿着《金藏药》,背影是那么的修长那么的挺拔,优雅地往前走,像一个将军,虽然打了败仗却依然保持着将军的尊严。

血红的夕阳追随着他的脚步,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

这一夜的白宅,出乎意料的平静。

白露抱着粉色小猪枕头,在两米长的沙发上睡着了。

她柔软的发散落着,如一朵墨云。

她的眼睑犹有泪水的味道。

白崇川站在门外,隔着一道窄窄的距离,看着熟睡的少女。

白崇川有一双奇特的眼睛,黑像被镀上了一层淡金绿色,当这双眼睛望着你的时候,竟似有一种令人无法抵抗的魔力。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要跟随他。

可是,此刻,这双眼睛蓄满了痛苦。

微风起。

这是秋初的夜晚了。

风有一些些凉。

少女的身子蜷曲起来,她轻轻地说着梦语:“哥哥。”

白崇川眼中任谁见到都不禁会叹息的痛苦慢慢地不见了。

他温柔地看着熟睡的少女,踱着细步走了进去,站在沙发边怔了一会,慢慢地抱起了少女。

她的身躯温软,如同一片花瓣。

她的身躯轻薄,如同一片羽毛。

白露动了一下,那宽厚的胸膛里有战鼓似的心跳,吵得她不能安睡。

是谁呢?她又在做噩梦吗?

妈妈,爸爸,白林翔,张素莲……

白崇川!

她一下子惊醒了,疲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依偎在一个温暖而安全的胸膛中。

“哥哥。”白露已经完全清醒。

白崇川低下头,静静地望着她,忽地柔声说:“还记得吗?以前你总是要赖在哥哥怀中。”

白露眼眶微红,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就让我再哄小公主睡觉吧。”白崇川轻轻地说。

如果一定要流泪,也绝不是现在。白崇川这样告诉自己。

像花瓣一样的少女被他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地摇了又摇,像夏日的雨珠落在荷叶上那样慢悠悠地摇了摇,温声地唱——

天之涯,海之角。

永远也无法忘却那淡淡的微笑。

你爱笑的眼睛如花滕缠绕。

天之涯,海之角。

你是过去永远的记忆。

记忆是海,海是你眼睛的微笑。

歌声是如此的低靡。

在这样的时候,白露本是睡不着的。可她偏偏慢慢地沉入梦乡。

睡得那么的香,睡得那么的沉。

似乎就算是有一千个人齐唤她的名字,她也不会醒。

白崇川轻轻地把她放入粉红色的床上,盖上一张满是花朵的被单。

他没有再停留片刻,像是决心舍弃什么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白崇川离开的一瞬间,睡着了的白露睁开了眼。

如果这样的拒绝是伤害,即使,这样是做得太绝情。可是,请谅解她已经无法选择。

时约高中的清晨。

云很淡,树很香。

少女们都很有活力。

校道的两侧,是深蓝色百褶裙的少女们的聚集地。

她们在等待,等待着白崇川。

那一个穿着洁净的白衬衫的美少年,踩着脚踏车的身影在她们的心中飞翔。

可是,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白崇川的衬衫依然雪白。

脚踏车依然帅气。

崇川王子依然云淡风轻地微笑着,脸色苍白,但双眼睛却更清澈,更明亮了。他本来就有着倾城的美。此刻,更像是将自己燃烧了一样,更映出一种撩人的颓废之美。只是,为什么他连微笑都镀上一种黯然呢?

发生了什么事情?女生们的心像被揪了起来,很痛。

突然,一个大眼睛女生说:“白露没有在脚踏车上!”

白露在哪里?

她在教室学习。

她即将去参加一个高中生数学竞赛。

可是,现在她遇到了瓶颈。

这道问题的解答关键在哪里?为什么她一直找不到?

她想得焦头烂额,眼睛看题看到发涩发红。

一只雪白的信鸽落在了她的课桌上,朱红色的眼睛可爱地盯着她。

白露探手一抱,白鸽竟然没有拒绝,它只是用自己的爪子挠了几下她的掌心。

在白鸽的褐色爪子上绑着一个小竹筒。

她突然认得这只叫做“白十一”的鸽子了。

这是皇甫烁那个怪人用来传讯的信鸽。

“白十一你送信给我?”白露悄声问。

白鸽用爪子在她的掌心又挠了一挠。

这么可爱?白露不禁笑了,她解下小竹筒,从里面挑出一张小纸条,只有笔迹浅浅的一行字:樱桃园绿亭见!

右眼跳灾,左眼跳财。

白露的右眼一直在跳。

她在犹豫,却不懂得为什么。

学校后山一侧,遍布着樱桃树。

树枝疏疏密密,在一片樱桃中有一个绿亭。

狮峰琉璃薰炉燃出一缕缕细烟。

迷香薰人。

但绿亭中还有另一种纯粹的香,是陆人曦妖野的香。

“水立刻就煮开了。”陆人曦神秘地笑,“白露也该来。”

桃木台几上的火炉发热,不一会儿,长嘴吊顶壶里的泉水果然开了。

白露轻轻地踏上了青石板台阶,径直往里走,坐在了桃木椅子上。

陆人曦不望她,专注地蒸茶。

别人的茶是用来冲的。

陆人曦却用钳子夹住了一块玻璃状的透明板,铺了一层薄薄的茶叶,在炉火上烘烤。

一小粒一小粒的茶叶“蹼”地舒展开来,原始的茶香弥漫在绿亭中。

陆人曦满意地一笑,将茶叶拨入长嘴吊顶壶中。

炉火恰在这时熄灭。

他提着长嘴吊顶壶冲出了两杯茶。

陆人曦在蒸茶时,那一股妖娆之气似乎瞬间消失,他正襟危坐,显露出从来没有的认真。

平时的陆人曦是捉摸不定的,像云像雾又像风。

蒸茶时的陆人曦没有了一种妩媚之美,却令白露看到目不转睛。

“请。”陆人曦递过一杯茶。

白露虔诚地双手接过,凑近一闻,如嗅到了田野的自然之风,浅抿了一口,她不禁闭上眼睛。

陆人曦温柔地说:“是不是很想哭啊?”

白露低下头,泪水噼啪噼啪地往下滴,一会儿,再抬头,微笑,眼睛澄清,她望着陆人曦,真诚地说:“谢谢。”

“哈!”陆人曦却大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烘焙茶叶时用辣椒粉作调料,所以你才忍不住要流泪。”

他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笑得很开心。

“谢谢你。”白露轻轻地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陆人曦不笑了,他露出被感动的神情,虽然只是一瞬间。

“你至少要问一问我为什么找你来啊?”陆人曦问。

“我来了你就会告诉我的。”

“你也不好奇白十一怎么找得到你?”

白露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眨呀眨,像是会说话一般。

陆人曦没辙了,他不知道与多少女生对望过,是经惯了大风大浪的人,见过****的眼睛,冷淡的眼睛,狂热的眼睛,可爱的眼睛,但绝没有一双眼睛像她那样的宁静。

他斗不过这种无欲无求的清澈,只好说:“我让白十一闻你头发的味道,没想到它竟准确地找着你,我还想着若傻十一找错了人,怎么办呢?”

“我的头发?”白露疑惑地问。

在陆人曦的富贵蛇纹链上缠绕着一小撮发丝,几乎看不见,

陆人曦的耳根都红了,他把手藏到身后,不自然地笑,“你的头发本就稀疏,还一直掉发,那怎么得了?”

“你在梧桐树下捡我的掉发?”白露又问。

陆人曦微不可微地“嗯”了一声。

白露哭笑不得,“曦大叔,你也不理自己柔软的长发多女性化,还来管我做什么?”

“你说什么?叫我‘大叔’!”陆人曦气怒,正欲发作,忽听到白十一扑扇着翅膀飞进来。

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男生。

睫毛长得像洋娃娃一样长的陆人明。

神一般的少年——皇甫烁。

皇甫烁安静地看着白露,他的眼睛似有雾气,迷茫而清冷。

白露却觉得皇甫烁并不是在看她,他的目光穿过她的身体,望向远方。

“这不是‘爆泪’茶的香气吗?”陆人明不动声色地说,“我还向你讨过一次的。”

陆人曦脸红了!

陆人明继续说:“我记得那时你说已经没有了。”

陆人曦浅笑,猫一样攀上陆人明的臂弯,撒娇着说:“明最讨厌啦,专挑曦的刺找曦的碴。”他眨眨媚眼,又说,“要不要吻一个作补偿?”

陆人明一本正经地点头,“唇吻。”

陆人曦跺脚,嗔笑,“那等到……”

白露看着他们,却不再有恶心的感觉。

皇甫烁唇边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一笑起来有一种纸醉金迷的感觉,他说:“你不觉得无法接受曦和明吗?”

“为什么这样问?”

“原来你也是一个开放的人。”皇甫烁轻轻地说。

这一个神一般的少年虽然微笑如春风,但似乎总拒人于千里之外,心灵深处蓄满了疏远与隔离。

白露叹了一口气,柔声说:“情人之间有一种相处模式,父母与子女之间又另有一种相处方式,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也自有不同。人有千面,哪能强求一致?曦和明是兄弟,他们如何相处又何必我们外人说三道四。”

皇甫烁不语。

白露又说:“何况,我知道曦和明是在开玩笑。如果他们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是乱伦玻璃恋,不是应该更隐秘一些么,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宣扬?”

如玉石般清冷的皇甫烁笑了,他淡淡地说:“曦,明,不用做戏了。”

绿亭中茶香正浓。

陆人曦懒洋洋地依在陆人明膝上,无精打采地叹气,“做惯了戏,现在被人看穿倒觉得不自在,真是不好玩。”

陆人明宠溺地听着陆人曦发牢骚。

其实——他与陆人曦已经常常分不清自己是在戏里还是戏外了。

白露就着茶杯抿了一口,“你找我是为什么?”

她淡淡地望着皇甫烁,“白十一是用狼血饲养的蒙特鸽种,野性而忠诚,绝不会为了主人之外的人传信。”

皇甫烁一笑,神色间有些赞赏,“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

他拿出一块十六开大小的烫金檀木,抛给白露,“这是黑道帮派以前用的挑战书,想不到如今还见得到。”

那一块十六开大小的檀木,薄薄的,却出其的重。

白露抢在手中,右眼跳得更厉害。

她的眼光掠过最后一行的署名,就连心也激烈地跳了起来。

“昔日黑道挑战书有三种。一种为竹片,是点到为止的邀战;一种是铁片,是派别争占地盘的三局两胜战;另一种檀木,是高手对决,若是檀木烫金边,便是死战。”陆人明在旁解说。

“什么是死战?”白露木然地问。

“决战双方,非得有一方倒下,挑战才算结束。”皇甫烁轻描淡写地说。

坐在桫椤的阴影中的陆人明,神色平静,目光落在了长发少女白露的脸上,他想从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找到一些猜疑,一些害怕,一些愤怒。

猜疑挑战的真正原因。

害怕可以预知的死战的结果。

愤怒于白崇川下的挑战决定。

但没有。少女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澄清如洗,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泛起涟漪。

白露假装着平静,头脑中的思绪却像是一团乱麻。

她不想问这个问题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一场决斗你有多少胜算?”

“我没有任何的胜算,”皇甫烁笑了,笑容里有说不出的冷清与讥讽,“但白崇川也没有任何胜算。”“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白露听不懂。

陆人明突然开口:“意思是决斗的结局就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白露的脸色瞬间发白。

“别吓唬她了,”陆人曦看着白露,柔声说,“事情也不见得有那么糟。”

白露感激地朝他一笑。

陆人曦接着说:“烁,你不要应承挑战就好了。”

绿亭很静。桫椤的树叶沙沙作响。

皇甫烁的头发如丝绸般顺滑,比起任何一个女生的头发都美都长。

若是别的男生留这么长的头发,只会让人觉得猥琐,但皇甫烁无论如何,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令人觉得贵气!

他高傲地一笑,说:“皇甫第一组里没有孬种!我必不能辱没‘皇甫’这一姓氏!”

这一刻,陆人曦突然明白了,皇甫第一组为什么能与光虎堂成为黑道最大的两大派别,而皇甫家族一直牢牢地掌握着第一组的大权。

那是因为,一股永不服输的霸气。

皇甫家族都是铁铮铮的男子汉——

“如果你们都已经决定好了,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白露痛苦地笑,“难道你认为哥哥会听我的话,我有能力劝哥哥取消决战?”

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哭了出来。

皇甫烁又笑了,从进入绿亭到现在,他似乎一直在笑,但白露却觉得这时的微笑很怪异。

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在我的生命中,有三个人非常的重要,是永远也不能割舍的。他们其中的一个叫做皇甫天伦,是我的小叔。”

白露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落在陆人曦的手背上,凉凉的。

“而你,是我的堂妹!”皇甫烁轻轻地说,“如果我赢了,那么你就可以恢复原来的名字——皇甫小薇。”

白露终于抬起头,泪水像溪流一般,问:“这就是你答应挑战提出的条件吗?”

她从绿亭中跑了出来,往着樱桃林的深处而去。

“白露——”

陆人曦喊着,他修长的手指抓住了白露衣袖的一角,白露回过头望他,那凄清的哀求眼神让他一寸一寸地放开了收拢的手指。

“让她去吧,她需要一个人清清静静地想一想。”皇甫烁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慢慢地说。

陆人曦回过神来,他一直很妩媚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说不清楚的愤怒与焦虑,大喊着说:“都怪你!我要是早知道你会让她这样难过,也不会帮你了!”

陆人曦从来没有这般生气过,也从来没有这般失态过!

他也跑出了绿亭,媚眼中似乎有荧荧光芒。

陆人明向皇甫烁传递了一个歉然的眼神,追着陆人曦去了。

天空依然那么的清澈。

绿亭中却只剩下残茶。

皇甫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了很久,他慢慢地站起身,眼神里也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痛楚,他对着空气,似乎是在表白着什么一样地说:“如果在决战结束后才知道这些,那不是比一开始就知道残酷得多吗?皇甫小薇,你会不原谅自己在这一场决斗中扮演的角色的!那个时候应该会更痛苦吧?”

他往着明镜湖畔走去,背影修长而冷清,但这背影,绝不像别人说的那么无情!

最新一期的时约校报出刊了。

时约校报的记者佘淼从来没有见过小小的编辑部外方寸之地居然可以容纳下这么多人。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高中生像沙丁鱼一样聚集在外。

“如果,这些同学是为了校刊而来就好了。”摄影记者吴振东感叹地说。

佘淼剜他一眼,嗔骂着:“是谁在外面放风声说今天陆人明会接受本报采访?”

吴振东委屈地说:“我只是跟我的好兄弟小马提了一次。”

佘淼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而以手托腮,喃喃自语:“为什么陆人明会接受采访呢?”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不知道曦王子会不会一起来呢?”

“花痴!”吴振东不客气地批评。

“哈,不知道是谁花痴呢。”佘淼大声地说,“上一次在白房子前拍崇川王子时,不知道是哪一个家伙把镜头对着他的妹妹白露猛拍一通呢!”

吴振东脸色发红,捂住了佘淼的嘴,说:“小声些!小声些!别让人家听到了误会。”

佘淼正想挣脱,却发现吴振东像被魔法魇住了一样,怔怔地望着窗外。

在一群活泼的,天真的,可爱的高中生中,谁也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少女,此刻,她脸色苍白,一双黑瞳却亮得吓人。

少女戴着黑框眼镜,低着头走路,神思茫然。

吴振东傻傻地看着她,眼睛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关怀。

少女慢慢地穿过人群,消失在编辑部后的小路。

“喂,呆雁!人家都走了!你还看什么看?”佘淼的话语中有一种酸酸的醋味。

吴振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时候编辑部外的人潮突然涌动了起来。少女们的脸色潮红,几乎不能呼吸,在这一刹那间……

仿佛有风带着大海和飞鱼的味道吹来。

仿佛有星星带着亮晶晶的光坠落人间。

是谁?从校道上翩翩而来?

“崇川王子!崇川王子!”少女们开始尖叫。

白崇川淡淡地微笑着,白色衬衫带着桅子花的清香。

他从人潮里穿过,往着编辑部后的小路走去。

叮铃铃——吴振东听了电话。

一分钟后,他对着佘淼沉重地说:“陆人明不来了。”

“什么?”佘淼似乎没听清楚。

“总编辑也是刚接到通知。”

“这可怎么办?”佘淼望着窗外那一片乌压压的人群,忽然一笑,身子一转,如脱兔一般从编辑室侧门跑了出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你——”吴振东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一千倍的笑,低声说,“这残局要怎么收拾呢?”

但有什么办法呢?

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吴振东慢慢地走到了侧门,用手一推,正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去,但急奔的脚步却倏地缩回,侧门外已经站满了人。

“我真是一个倒霉鬼!”吴振东沮丧地诅咒,忽然,脑中灵光一现,终于叫他想出了一个分散在外等待的同学注意力的方法。

在校门的木棉树下,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真的有这样的事情?你没听错吧?”一个少女狐疑地问。

另一个少女拼命点头,“消息绝对可信!你想想,如果不是真有其事,有谁那么大胆子编排出这样的一个故事?”

“我还是不相信哦!”短发少女俏皮地翘起嘴巴,“崇川王子和皇甫王子的决战?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一般。”

原先那个说话的少女此时冷冷地一笑,“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昔年白光虎和皇甫第一组同一时期称雄于黑道,后来先后金盆洗手,改良经商。虽然抢占的市场领域不同,利益不同,但也不见得两方就一定会握手言和啊!”

“这么说,这一战代表的是白光虎堂和皇甫第一组昔日的恩怨了断之战。”

“或许如此吧。”

少女们兴奋的心情忽地低沉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少女们只觉得心里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其中一个少女强笑说:“似乎我们都只听说崇川王子学习成绩很棒,难道如天使一般俊美的崇川王子会打架?”

“哼,”短发少女俏脸含春,说,“想当年,邻近高校的体育系有一个男生拿到了那一年的全国大学生散打冠军,由此骄横不可一世,唯我独尊的样子激怒了崇川王子,结果崇川王子一个手指头就把那个黑金刚击倒了。”

“所以,白崇川王子可是很会打架的哦!”短发少女得出结论。

“只可惜,他的对手是神癨一般的人物——皇甫烁。”一个狂野而成熟的女生冷冷地插话,“白崇川输定了。”

众少女抬头一看,腾腾的怒气消失了,只因这一个眼睛如火焰的女生是她们得罪不起的许安妮。

许安妮是一个很美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很大,藏着狡黠和阴暗,接近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但,她却又有一种让男生着迷的气质,像神秘的吉普赛女郎,狂野而性感。

她慢慢地走在樱桃园外。

茂盛的樱桃林,果实细小,在阳光下似乎是透明的小星星。

这是最适合谈一些不想被第三个人听到的话的地方,也是时约高中最为隐蔽的地方之一。

樱桃园是时约高中的禁区。

用一排木栅栏隔绝的樱桃园外也成了学生们谈虎色变的一个地方。

所以,任是谁,也不会发现小马在这儿等着她。

小马就读于高一(A)班,是白家刘管家的儿子。

他是一个斯文秀气的男生,有一双弯弯的,如同下弦月的眼睛。

他似乎永远在笑,令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觉得很温馨很亲切。

现在,他用手拉着从樱桃园内长出的树枝,脸上露出的笑容足以融化冰雪。

“你来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吧?”许安妮瞪着小马,厌恶地说,“别对我笑,本小姐不吃你这一套!”

小马却笑得更温柔了,他温顺地回答:“没有人发现我和你见面。白崇川也不会发现的。”

“很好。”许安妮叹了一口气,眼睛里的阴影更深了,她慢慢地说,“整个学校都知道了白VS皇甫的决战,这么一来他们就是想反悔,这个时候也骑虎难下,来不及了。”

“我‘无意’地把这个消息泄露给吴振东,那小子当我是好朋友,”小马微笑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倒是很能保守秘密的人,如果不是今天早上女生们围截编辑部,他也不会公布这个消息。”

许安妮突然咭咭一笑,讽刺地说:“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以出卖朋友为乐?”

这样的话若是别人听了肯定会暴跳如雷。小马却丝毫不以为忤,依然笑眯眯地说:“如果没有我这个出卖朋友的人,你这个完美计划大概就得胎死腹中。”

许安妮深深地望了小马一眼,懒得上去撕了那一张笑面虎的脸皮。

“言归正传吧。安妮,你想把白露赶出白宅,这一战白崇川一定要输!”小马白净的脸庞笼上了一层光彩,他重复着又说了一句,“白崇川一定要输!”

“如果皇甫烁赢了,作为战利品的白露就会被带到皇甫家,这一战或许已经得到了白林翔和皇甫老爷子的默认了。”许安妮轻轻地笑了一下,大眼睛里满是得意,“假设是这样,那么输了的人就更不能赖账啦。”

小马微微颔首,说:“你的猜测应该是对的。设若计划成功了,你成为白崇川的未婚妻之路也就少了一个碍脚石了。”

许安妮又笑了一下,说:“白崇川与皇甫烁的实力应该不相伯仲吧。”

“皇甫烁我不清楚,”小马微一沉吟,脸上也露出害怕的神情,“但白崇川的出手的确恐怖。去年夏天,号称得到全国武术散打冠军的体育系高手,肌肉结实,似乎练过铁布衫,但白崇川轻飘飘的一腿踢过去,那个人当场也没有怎样,可送到医院,才知道肋骨已经断了三根。当时,白崇川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而已,出手应该不重。”

一般来说,少女听到心仪的对象的英雄事迹必定兴奋不已,许安妮也不能跳出俗套,她的眼睛里泛出晚霞般的光彩,问:“白崇川他当真如此厉害?”

许安妮那倾慕的神情落入小马的眼中,他忽然不再笑了,斯文秀气的脸庞上竟透出一种刻骨的恨意,“白崇川他是个屁!我从小和他一起生活,我是奴才的儿子,他是主子!这是他运气好,是与生俱来的。可为什么上天要给他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皮囊?但他又不是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偏偏头脑又那么聪明行为又那么规矩!我,难道就真的必须样样都不如他?”

一直笑眯眯的小马突然表现出一股恨意。

许安妮怜悯地看着他,轻轻一笑,说:“难怪你一直接近我,这么无计较地帮我。哼,你的确样样不如他。白崇川绝不像你这样一个戴着面具的卑鄙小人。”

小马却又笑了,“对,白崇川就是太坦荡,太光明磊落了,所以才会死心塌地地爱着白露。连投怀送抱的大美人许安妮他也不屑瞧上一眼。”

“你——”

瞧着气得花枝乱颤的许安妮,小马走到她身边,慢慢地将手搭在许安妮的肩上,下弦月似的眼睛发出蛊惑的光芒,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恨白崇川吗?那不是因为我只是他的一个影子,而是因为我——爱你。”

许安妮用一种瞪苍蝇的眼神望着他。

小马脸色变得很古怪,一字一顿地说:“许安妮是我爱的女人,白崇川凭什么可以让你难过?总有一天,我要他付出代价!”

一个女生,即使她不爱这个人,可当听到别人很爱很爱她的时候,她的虚荣心会得到很大的满足。

许安妮突然觉得小马并不像一开始那样惹人厌恶,但她的心却倏地一颤,右眼皮剧烈地跳了起来,“小马,我可告诉你,白崇川是我的!我只要他输了这一场决斗,但绝不准你伤害他!”

小马露出了一副温和的平易近人的笑脸,说:“遵命,女王陛下。”

樱桃花已经调落了。

树叶间露出了小小的可爱的樱桃果子。

许安妮沿着木栅栏往着教学楼方向走去。

小马的身影早已淹没在樱桃林之中,他总是这样,出乎意料地出现,又不引人注意地消失。

就像第一次,那是她喜欢的白崇川的第六个月。

白崇川的眼中只有一个白露,那个瘦弱,皮肤蜜色的呆板女生。

许安妮几乎要绝望了的时候。

一个清秀的男生在酒吧的霓虹灯下截住了她,“跟我来。”男生笑着说了这么一句简单的话。

“为什么?”她斜睨着这个看起来很平常的男生。

男生笑了,说:“我是小马。也许你对我不感兴趣,但你总会对白崇川的影子感兴趣吧。”

这个自称“小马”的男生就是那个总是默默地打点着白崇川的一切的“陪读”?

鬼使神差,许安妮跟了出去。

在酒吧之外。

橘红色路灯奢华地照亮了寸寸街道。

还在读初二的许安妮,涂着淡紫色眼影的眼睛令她看上去是一个成熟的女生,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小马,冷冷地说:“你跟我说的事情最好要有价值。”

小马浅浅地一笑,那种笑容有一种令人依赖的催眠成分,他轻轻地说:“淡紫色的眼影很适合你,看上去很性感。”

一般来说,别出心裁的恭维总是能讨女孩子欢心的。许安妮也不例外,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但却照常没好气地跺脚,说:“用甜言蜜语追求女孩子的方式已经太老套了。如果你想当我的仰慕者,那去拿号码牌排队吧。”

“我不想追求你。”

许安妮嘲弄地瞪着他。

“你是天生的尤物公主,我不是你的王子,还配不上你。”

“倒是有一点点自知之明。”许安妮冷哼了一声。

小马笑得更亲切更温顺了,他接着说:“但白崇川绝对是一个王子。你爱白崇川吗?”

“是。”

“在得到爱之前,你愿意做出牺牲吗?你能够忍受漫长的等待吗?”

短暂的沉默之中,许安妮的眼睛狡黠了起来,她打量着小马,犀利的阴森的眼光如刺一般扎遍了小马的身体。

小马淡淡地笑着,任由许安妮目光如刺,却安如磐石。

也许过了几十分钟,也许更久……但小马有足够的耐性,因为他的计划很完美,绝对不能在哪一个环节出错。

“如果,你还没想好,”小马轻轻地说,“那么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日落之前回答我。”

酒吧里传来了纸醉金迷的音乐。

小马转身,把长长的背影投在街道上。

许安妮咬着嘴唇,低沉而缓慢地说:“要么就做要么不做。我不是一个犹豫的人。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小马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他的身子略微向前倾斜。看上去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者鼓励着晚辈。

“如果,可以得到白崇川的爱,就是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许安妮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胸口急剧地起伏,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眼神狂热如烈火焚烧。此时的她,像一只美丽的毒蝎子。但她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神情却变得非常的平静,她像是一瞬间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样,觉得那么安心那么踏实。

小马笑了。他对于自己非常满意。他看得出从这一刻开始,许安妮已经做好了准备。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许安妮问。

“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小马回答。

许安妮从记忆之海中拉回了遐思。

樱桃果子挂在树上,散发着一股魅惑的香气。

她突然停了下来,从将落在木栅栏之外的最近的一枚果实摘下来,放入口中。

樱桃还未成熟,嘴唇里,舌尖,牙齿间弥漫着一种浓稠的苦涩。

这苦涩令许安妮变得清醒了一些。

她问过小马为什么恨白崇川。

小马淡淡地回答说,白崇川的一切太完美了。他恨这一种完美。他想让白崇川的生活不那么明媚不那么阳光。

白崇川的确是太完美了。

许安妮本来也是一个天之娇女。她有显赫的家世,有天使的脸孔魔鬼的身材,有足够的聪明,有无穷的魅力……她一直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无所不能,但命运偏偏让她遇见了白崇川。

远远地,白崇川在笑,眼神如星辰闪亮。

她的心就此沦陷。

那一瞬间,与白崇川对比的一瞬间,她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只不过是洁白荷池里的一摊污泥!

所以,如果白崇川不那么的完美,那她——许安妮也许就配得上他了。

所以,小马想要摧毁这一种完美,她一点也不介意。

现在,在白崇川与皇甫烁决战的这一天,真的如小马所说的一般——时机已经来了吗?

许安妮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无论如何,这一个计划,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人生总是要搏一搏的。冒险是为了最后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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