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稚嫩的“且慢”声,屋内跨步走进了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小童。
小童的身高尚不到羽金肩处,一头短发,眉粗眼大,进门时候觉得此人轻飘飘的,应该是练了上乘的轻功。
老头子一看,立刻合上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很恭敬的说道:“山毋师兄,怎么今天得空到此地?”
羽金好奇的打量了一眼,这小道童顶多十五岁,怎么这老头如此恭敬,还要叫一声师兄。
“莫老,赶紧给我个杂役,那呆书生真快要把我气死了。”
“山毋师兄,您别开玩笑了。这几年,没有一个人敢来应征谷内杂役的。”莫姓老头一脸难堪的说着,完全忘了羽金也站在旁边。
羽金听这对话,就知道机会来了,忙迎合上去说道:“在下就是来应征杂役的。”
“山毋师兄,你别听这小子胡说,他啥也不懂,到了内门只会惹麻烦啊。”莫姓老头伸手想把羽金扯过来,却被羽金轻易闪开了。
“识字么?”叫山毋的小童也没理会莫姓老者的劝告。
“识得,识得!”羽金觉得有戏,连忙装乖点头。
“行了,跟我走吧。莫老,你登记下即可。”山毋袖袍一甩便走出了屋门,羽金赶紧跟上,但仍不忘回头朝莫姓老头笑了笑,是那种得意的笑。
“哼,小鬼,不知天高地厚。进了内门,你这辈子都甭想出来了。”老头子往椅子上一趟,一脸晦气的继续拿起书,随意的翻看起来。
外门的庭院,有一条明道,可以直接通往内谷。说是“明道”,是因为稍往府院深处走,就能看到这条路。但从外面看来,只能看见一堵高墙在谷口处把小镇一分为二。
羽金随着山毋小童,在庭院中穿梭,偌大的庭院看不到什么人。但羽金也没用神识探索,因为这些和他无关。再往前走一段,就是那条通往谷口的明道,道路很窄,用小石子铺起,两侧是墙,很高的墙,但挨得很紧,只留出了一线天。
再往前走,便是谷口。
谷口处没有守卫,或许是不需要。因为眼前是座入云的高山,望不到头的青苔石阶盘旋而上,似乎也绕进了云雾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山毋看着石阶,缓缓的蹲了下来。
“在下…晚辈羽金。”羽金是个识时务的人,既然那老头子都称这个小鬼叫师兄,那自己谦卑一点也没错。
“哦。来,我背你。”山毋做出了一幅背人的架势。
“这,前辈,我应该自己能走。”羽金有些为难,这山阶虽高,但还不至于要人背。
“快上来吧,这山路共有两万八千石阶,就算你有耐力,但以你的脚程,也只会拖我的后腿。我背你过山,抓紧时间。”山毋弓着腰,手掌朝外半托着,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有劳前辈了。”羽金也没法解释自己可以飞,既然是来学剑的,还是以低调为主。
山毋背起羽金,右脚轰的往后一蹬,便飞速的朝山顶跑去。
此人的步法果然很快,就连羽金都觉得有点诧异:小小年纪,耐力速度都如此惊人,这在习武者中应该也算不俗了。
“没想到你还挺轻的。”山毋气定神闲的跑着,居然还主动搭起了话。
“是山毋前辈身强力壮,前辈在内门必定是身份显赫的高人。”羽金小心的打探道。
“没啥身份,普通弟子,跑腿的。”山毋绕了个山弯,随后说道:“你不用担心,别的杂役可能会苦些,但我给你安排的这个差事,只要你做好了,绝对是轻松的。”
“嘿嘿,没事,我也不怕苦。”
羽金此时正欣赏着山谷的风景,两人已从山腰的一端绕到了另外一端,大约能看清了谷底的风景:
谷底的正中央,是片天然的的武练场,武场很大,大约能容下数千人一起训练,场边放着兵器架,只有剑,各式各样的剑;而眼下,就正好有一批弟子在武场偏左的角落练剑。
武场周边围有三排房屋,里排的是矮房,外两排的则稍高,南侧有一栋阁楼,是整片谷里唯一的三层建筑。
一条溪流沿着山谷流下,随后分成两支,把整片内谷的建筑巧妙地围了起来。
快到山底时,就已然没有台阶可走了。
山毋小童自然熟知此路,只轻声说了两个字:“抓紧”,便前脚跨出半步,后脚轻轻一踩,跳出了两丈之远,随后一个侧身,又依着旁边一颗松树为支点,一跃而起。
如此,一蹬一跃一飞起,两人如同轻燕,穿梭于松林之间。
“站住,何人!”树林中紧跟出两个人影。
“是我。”山毋稳稳的停在了一根树枝上,随后说道:“师傅命我去外门带个杂役回来,我带他去报道。”
“晚辈告退。”两人见站着的是山毋,立刻不再多问,恭敬地退回了林中。
“以后你就在这里工作了。”山毋直接指不远处的三层阁楼,对羽金说道。
“藏书阁?”羽金看着这阁楼前的牌匾,心里一阵激动,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管理藏书阁,便意味着可以无限的翻阅武功秘籍。那么,学几套甚至几十套剑法,肯定都不在话下了。
“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里头的呆书生,我先走了。”不等羽金问话,毋山就已经把羽金放到了地面,一溜烟儿的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羽金也没在意山毋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像老鼠掉进了蜜罐,今后的日子必定一帆风顺。
“礼乐攻吾短,山林引兴长。
掉头纱帽仄,曝背竹书光。”
还未等羽金走到藏书阁,就远远传来两句念诗声。
羽金神识往前一探,见一位白衣少年,捧着一本《百家诗经》,闭着眼睛,顺着诗律摇着头,坐在木凳子上,兴致勃勃的背诵着。此人年纪不大,不会超过十八,头上的金色玉簪显然有点价值,再看腰间别着的龙凤佩饰,便可判断此人身世不俗。
“难道现在流行变了?富家公子喜欢来当杂役?”羽金摸了摸脑勺,听着白衣少年朗诵着诗句,意境倒是不错,可这似乎不是杂役该做的事。
“这位公子,我是新来的杂役,名叫羽金,请问怎么称呼?”羽金看这少年念诗没想停下的意思,便直接出口打断。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白衣少年显然没听到羽金的说话声,继续背诵着,随后眼睛闭着细细品味诗句中的意境。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羽金听这诗词是李清照所写,便直接开口对上了。今世的羽金在古文诗词上的造诣不深,但初、高中时被语文老师逼着背下了上千的名诗名词,备以写作之用,所以出名的诗句几乎都能对上。
“对的妙!对的妙!”少年合起书本,“嗖”的站了起来,连声称赞。
“这不是原句么?”羽金不解,便用神识直接窥看了少年手中的《百家诗经》,赫然发现这写诗之人不是李清照,而是名叫“李不宣”,而且确实只写了半句。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白衣少年往前知礼的鞠了躬,但鞠躬方向似乎有点偏,眼睛始终眯着,又向羽金走近了些。
“在下羽金,是今天新招进的杂役。”羽金仔细打量了白衣少年一番,发现这少年眼神迷离,似乎看不见?
“晚生尽狼烟,方才公子对的诗真是绝妙,能否容我摘录下来。”尽狼烟根本没有在意羽金的身份,依旧沉溺于那两句绝妙的诗词中。
“尽兄请随意。”羽金觉得此人有点古怪,眼睛应该不是瞎,是深度的近视,但从气质来讲,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绝对不是杂役的命。
但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来悟剑谷的藏经阁当杂役呢?难道是深藏不露?还是和自己一样另有目的?
羽金不解,但也不需要解,因为只要确认此人只是个凡人,那就无法威胁到自己。
尽狼烟从怀中掏出了一支极细的小毛笔,脸几乎贴上了书本,在上面小心的把这两句“名诗”摘录上去,嘴里反复念叨着:“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眉头、心头,妙啊,太妙了,相思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我…我看着都想哭了。”
尽狼烟用右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角。
“尽狼烟…‘烽火狼烟’,这名字和性格也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小子的父母肯定很头疼。”羽金决定不管这书呆子了,自行走入了藏书阁。
书阁一楼的书架以八卦形排开,上面陈列着很多书籍,羽金随意拿出一本,写的是《兵法概述》,再拿一本,写的是《政法概述》。显然,一楼是为了扩充内门弟子的学识广度,和练剑关系不大。
再上二楼,书架明显少了很多,横竖加起,只有八个分隔较远的书架,书架只有两层,上面的书就薄薄几本平放着。羽金也随意拿了一本,写的是《不动拳法》,再拿一本,写的是《连环腿法》。依然没有剑法,羽金猜想,这一层应该是供内门弟子了解他家武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三楼。
羽金看着眼前的铁门,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暗道:“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