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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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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向薄荷从沉沉的睡梦中醒转。她睁开眼,看见窗外天黑着;动了动身子,感觉腰间有双手臂紧紧地箍住她。

她微微笑了。转过脸去,细细凝望躺在自己枕边的男人。他熟睡了,此刻表情安稳,透着隐约的幸福,眼皮微微动着,两排黑睫毛随之眨啊眨,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久别重逢的夜晚,他们用火热的拥抱和肢体的交缠尽诉离情。那六年前分开时没说完的话,如今用每一个吻接续了下去。

薄荷仍清楚记得他的每寸身体发肤。他比六年前壮了一点,但整体仍是偏瘦弱,****白皙的颈间,仍旧悬着那枚褪了色、磨了光的玳瑁小圆扣。

她的初恋情人,原来是个长情的男人呵……六年前的信物他仍佩戴着,该笑他傻吗?但心底,又满满地漾着感动啊……薄荷无奈地抿唇笑了笑,轻手轻脚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往浴室走。

原本搂着她腰际的双手蓦然动了一下,下一刻,手的主人睁开了眼,发出迷迷糊糊的疑问:“薄荷,你去哪里?”

“睡得这么浅啊?”她刚走到卧室门口,回身看见他傻乎乎的睡颜,忍不住笑了,“我去洗手间。”

“哦。”仍旧处于半梦半醒间的温煦好似放下心来,轻点了下头,“那你披件外套,夜里凉。”

薄荷点点头,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在哗啦啦的水声里,她手势缓慢地将自己的毛巾、牙刷、浴巾和一切私人物品都收进化妆包里,然后拉上拉链。

做完这件事以后,她走回卧室,脱鞋躺回温煦的身边。

已经醒了的他立即伸手搂住她,“我爱你。”他很黏人地在她耳边呢喃道。

她轻笑,仿佛被他的肉麻话哄得很开心,但——没回应他的表白。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把咖啡馆的事情结一结,然后休业一段时间,带你出去旅游好不好?”他像个急欲讨好大人的小孩子,拥着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想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我目前的积蓄虽然不算太多,但办个婚礼是没有问题……”

她似笑非笑地睐了他一眼,“你想得真远。”

“你的眼睛好了,我心里高兴嘛。”他的笑容天真。

薄荷翻了个身,笑着摸摸他脸颊,“睡吧。明天早上我去你店里喝咖啡。”

温煦听话地闭上眼,过了一小会儿,呼吸渐匀、渐沉,终于——堕入满足的梦乡里。

薄荷伸出手来,轻轻抚摩他毛茸茸的鬓角,然后是细碎的短发,和光洁的额头。她温柔地、爱意满怀地凝视着这个在她枕边安心睡着的男人——六年了,他一丁点也没变,依旧是个直脑筋的单纯家伙。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今夜的欢聚,是为了厮守。

是他误读了她今晚扑入他怀中说爱他的这个举动。

薄荷用力地闭上了眼,用两扇浓密的睫毛,关住眼瞳里的悲伤之色:只有她自己知道,今夜的欢聚,是为了离别。

第二天早八点,房门响动。彻夜未归的向莞尔像做贼似的掏出钥匙开门,蹑手蹑脚溜进房间。她昨晚在未婚夫裴英伦的公寓里过夜,是以今天早上,很心虚地爬回来接受小姑姑的鄙视。

她腰际一直有双手臂紧紧缠着——那是来自裴英伦。身为未婚夫,他很尽责地要在与女友订婚的第二天早上护送她回家,尽管她家就在隔壁。

此刻,他从身后抱着莞尔,半真半假地和她玩闹,几次伸手抽走她手里的房门钥匙,并将脸埋入她发丝间咕哝着:“你干脆搬过来住啊,这样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等结了婚再搬。”莞尔弯身脱鞋,身后的男友仍粘住她不放;于是她伸手推开他的脸,“哎,你先让我——”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煞了车,只因小姑姑的卧室房门突然被打开,从里头直挺挺走出一个男人,面孔很眼熟,衣着很眼熟,气质也很眼熟。

向莞尔和裴英伦同一时间愣在当场。

“老、老板?!”莞尔结结巴巴地惊叫出声。天啊,天啊!老板怎么会出现在她家,而且还大摇大摆地从小姑姑的卧房里走出来?!

“早。”身为老板的温煦心理素质很好,被捉奸在房也不紧张。他波澜不惊地伸手整了整衣衫,冲莞尔眯眯笑。

“你?!”莞尔很惊恐地瞪着他,又“呼啦”一下转过头去,瞪着卧室的门板,“和她?!你们?!”她惊吓到只会说人称代词了。

裴英伦也紧紧地蹙起眉,“老板,你和小姑姑她……”昨晚在一起了?真有牺牲精神,整个大学城里是人都知道小姑姑又凶狠又变态啦!

温煦抿唇一笑,“她是我女朋友。”

“啊——”莞尔捂脸尖叫,“女朋友”?!她不记得小姑姑有扮演过这种身份啊,她通常都是扮演爱拆散别人恋情的老处女才对。

“你别这样。”裴英伦拉下未婚妻蒙着脸的双手,转头凝视老板一本正经的表情,“你们——是以前就认识?”

温煦点点头,“是啊,我们以前感情很好。”他回头再度望了合上的卧室门板一眼,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涡,“现在感情也很好。”

好肉麻的笑容……裴英伦看得眼角直抽搐,他从来不知道“南方公园”的老板一旦谈起恋爱来也是柔情似水的。

在向莞尔的惊讶瞪视下,温煦慢吞吞走到门边穿鞋,还不忘嘱咐她一句:“她还在睡,别吵醒她。”挠头想了想,再多嘴地问出一句,“莞尔,你觉不觉得她比以前瘦了?”

“那个……我不知道她以前长什么样儿。”莞尔此刻的表情整个儿很虚弱,“我跟她一点都不熟,以前没见过她哦!”努力撇清关系中!“她是差不多最近才搬来,死赖着要和我住一起啦。”

“哦。”温煦了解地点点头,“那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

“……”莞尔没话说了,哪有晚辈照顾长辈的道理?

直到老板心情大好地走出门去,莞尔还是不能够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她仰脸望望自己的未婚夫,“他们两个……以前真的……是男女朋友?!”她个人觉得老板和小姑姑完全不是同一个星球的物种,应该是不能擦出火花来才对。

裴英伦笑着搂了搂她肩膀,“你看老板脸上那种久旱逢甘霖的恶心表情就知道了——应该是。”

唉……莞尔无力地垮下双肩,她周围的人类私生活都好乱哪!

结果,因为老板的嘱咐而没有被打扰到的向薄荷一直在卧室里酣睡到晌午十点半。太阳升得老高了,她才懒洋洋地爬下床走出卧室。

一跨出房门,她顿时被窝在沙发里奸笑的侄女吓了一跳,“喂!你干吗?”

向莞尔表情暧昧地冲她眨眼,“嘿嘿”笑道:“有人昨天晚上走桃花运了哦!”

“谁啊,你吗?”薄荷像具僵尸似的两手向前伸直了,飘到开放式厨房为自己煮咖啡,“你昨晚在裴英伦那里住,我知道啊。”

“不是我啦,你这笨蛋。”竟敢装傻?莞尔“霍”的一下跳起来,“是你啊,虚伪的小姑姑!昨天老板在我们家过夜,今天早上被我抓到了哦!小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以前认识你,你们谈过恋爱耶!你怎么说?”

“我说我现在渴死了,要喝咖啡。”薄荷手里拿着量杯和小天平,很认真地称量咖啡粉的用量。

“喂,你不要企图转移话题哦。”莞尔用鼻子哼哼。

“那个啊……”薄荷搔了搔后脑勺,表情仍茫然着,好似还没完全睡醒,“我以前是认识他没错。”她泡完了咖啡,然后很不寻常地——把每天要用的咖啡机的电源拔掉,整个装进纸盒里,盒盖上再拿透明胶仔仔细细地粘好。

“然后呢?”莞尔追问。

“然后,是谈过恋爱啊。”薄荷走回客厅,随手扯了个纸箱子,爬到电视机柜前开始收拾自己买的DVD。

“你在干吗?”莞尔继续追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因为性格不合而分手。”薄荷将纸箱封口。

莞尔扁扁嘴,“那一定是你的性格有问题了。”她就觉得老板的性格很亲切和善啊。

“随便你怎么说。”薄荷耸了耸肩,埋头收拾东西,理也不理侄女的诽谤。直到她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收进纸箱里,才终于肯抬起头来,朗声宣布,“莞尔,我要搬走了,祝你婚姻幸福。”

“啊?”好突然的消息,向莞尔立时傻了眼,“你要搬走?搬去……和老板同居?”

薄荷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和男朋友未婚同居的吗?”

“轰”的一声,莞尔脸颊处爆开红潮。但她仍是得硬着头皮问清楚:“那你是要搬去哪里?”

“不知道。在没找到房子以前,暂时先住酒店。”薄荷耸了耸肩,“没开封的化妆品和没穿过的几件礼服我都留在卧室里了,送给你做嫁妆。”她说完很潇洒地捧起纸箱转身就要走。

向莞尔扑过来拽住她,“喂喂喂!你搞什么啊?来真的哦?说走就走?”好歹她们俩也同住了一年,小姑姑真没良心,都不会舍不得她吗?

薄荷回过头,拍开她手臂,“乖了,莞尔放开。以后我会回来找你玩的。”

“小姑姑——”莞尔抓住她不放,“你好歹也要说清楚为什么要搬走啊。是不是为了老板?”昨天晚上还你侬我侬的,今天就想拔腿逃跑,小姑姑也太奇怪了吧?

“反正我就是要搬走,不为什么啦。”小姑姑又开始蛮不讲理了,“你的婚礼如果办成化装舞会的话,我说不定会拨冗回来参加。对了——”她走到玄关,伸手掏向花盆,“钥匙还给你,谢谢你这一年来的关照,以后……”她说完了这个“以后”,突然顿住语声,面上显现出一种很古怪的表情来。

“以后怎样?”向莞尔扬起眉。

“钥匙呢?”薄荷拧起眉毛,答非所问。

“钥匙?什么钥匙?”

“这公寓的钥匙啊,昨天晚上我明明放进花盆里头的……”薄荷抿住下唇,突然之间眉毛一扬,明白了。

她当即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纸箱,对莞尔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今天早晨,“南方公园”里的气氛较之往日似乎有几分不寻常。葛芮丝一进店门就注意到了,今天的老板似乎心情特别好呢。

他照例是趴伏在吧台前,笑眯眯地迎接客人——虽然他每天都笑眯眯,但今日就是笑得特别亲切,更惹人怀疑的是,他今天仍旧穿着与昨日一模一样的衣服。

趁着早晨客人稀少,葛芮丝端着咖啡盘挨到他跟前刺探,“老板,昨天派对开到一半你就不见了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板托着腮笑嘻嘻地回答:“是啊,好事。”

葛芮丝心中立时打了个突,是什么样的好事,让他笑得连眼睛都眯缝不见了?

于是乎整个早晨,葛芮丝端咖啡时都心不在焉,而老板持续他的招牌微笑纹丝不动。直到一个小时又四十七分钟后,“南方公园”咖啡馆的门霍然被推开,一个身材娇小的短发女子跳进门来,直直走向吧台。

葛芮丝发誓,在那一微妙的瞬间,她真的有看到老板眼中闪过不寻常的光芒。

短发女子踩着高跟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吧台前,直视着一“台”之隔的老板,“钥匙呢?是你拿走了吧?”

“薄荷,你来了。”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招牌笑容,“要喝咖啡吗?”

向薄荷有些沉不住气了,“温煦,那钥匙不是我的,是莞尔的,请你还给我。”

“什么钥匙?”温煦眨了眨清澈的眸子,然后起身走到咖啡机旁,对傻呆呆站在那里的葛芮丝说,“芮丝你先去忙别的,我来煮咖啡好了。”

“温煦!”薄荷又叫了一声,然而他浑然不理会,自顾自慢条斯理地摆弄咖啡机,用了整整十五分钟,打出一杯香气四溢的深褐色液体来,再拿出一边的炼乳往杯里很艺术地浇了一圈,最后将一根肉桂棒插在杯沿。

做完这几个步骤后,他将那杯咖啡缓缓推到薄荷面前,“你喝喝看,和六年前一样的口味。”

六年前?一边的葛芮丝闷声抽气,原来,老板和这个短发美女是旧相识?

薄荷表情复杂地审视着那杯色香味俱全的咖啡,“对不起,我现在不喝这个口味了。”她希望他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那你想喝什么,都调给你。”温煦漾开宠溺的微笑。经过昨晚,他现在理所当然地把她当女朋友及未来老婆看待。

“温煦……”她的神情松动了片刻,但很快地恢复淡漠,“对不起,我要走了。”

他一愣,“走?”这词有很多种解释,她指什么?

“我……要搬离大学城。”薄荷很快给了他答案。

她的话音刚落,他的表情立刻黯淡下来,“你……什么意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内容。他以为他们是复合了,已经重新在交往了,可为什么——她突然毫无预兆地说要搬走?

他偷偷地用自己的双手捏住吧台的边沿,害怕它们因慌乱而颤抖起来。

然后薄荷又开口了,说了一句更诚恳、但更伤人的话:“我衷心希望……你以后都能过得快乐,但跟我在一起是绝对不可能快乐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发展任何关系会比较好。”

一旁的葛芮丝听得呆住了,此刻用小脑想也知道这个叫“薄荷”的短发美女是什么身份了。她……怕就是那个让老板痴痴等了多年的、他口中“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女人吧?

唉……传说中的女人出现了啊,她要躲到无人的角落去哭一哭,哀悼自己未开花先凋零的悲惨单恋啦。葛芮丝哭丧着脸慢吞吞地走到一边,坐下,抓了杯最浓最苦的黑咖啡仰头猛灌。因为此刻的店内,主角明显不是她。

而吧台后的温煦在听完了薄荷的这席话以后,神情凝滞,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薄荷的意思是……她是衷心希望他快乐的,但是又要离开他?

他摇了摇头,皱起眉,再摇了摇头——这次比上次更用力些。他想不明白,如果她离开他的话,他又怎么可能快乐呢?

薄荷讲话真的很矛盾,他不理解,也不能接受。

“你在说什么啊?”长久的呆滞后,他倍感荒谬地笑出声来,“我们昨天晚上说好了的啊,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把店里的事情交代一下,然后就可以抽出时间来陪你去旅行了。”

“可是温煦……”

他打断她,径自急急地说了下去:“我不是说了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吗?薄荷,我没逼你现在就嫁给我,你不必觉得有压力呀。你有你的想法,你有你要做的事——我知道,我可以迁就你的时间表啊!”

“温煦!”薄荷没辙地闭上眼。与昨晚一样,他又让她内疚得说不出话来了。此刻的他脸上,有着像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宠物一样的可怜表情,让她看了心里很难受。

如果只是觉得内疚,如果只是觉得他可怜而不忍说出撇清关系的话——如果真是这么简单的话就好了,那样该有多轻松!但问题是——她……根本是舍不得他的。偷偷地躲在暗处看了他一年、不说话不露面地陪了他一年,只令她比以前更爱他了。昨天晚上当他们拥抱时,她的心曾软弱过,曾挣扎地想过,只一晚的温存怎么会够?如果可以一直抱着他不放开该有多好,如果可以一直留他在身边该有多好?

但是,她不可以那样做的。薄荷内心沉重,缓缓地摇头,她不是铁石心肠,但她有不得不铁石心肠的原因啊!

“温煦。”她突然睁开眼,隔着吧台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他微微一愣。

“是,就现在。”她苦笑了下,“过了今天,恐怕我们不会再见面。”

“你说什么?”他不悦地拧起眉。她说什么都可以,但是,他讨厌她说要分手、不再见面之类的话。说他痴缠也好,反正他不允许她离开他。他什么坚持都没有,就这一点霸道。

面对他即刻板起的俊容,薄荷的笑容变得更苦涩了,“我是说,过了今天,恐怕你不会再想见我了。”

向薄荷拖着温煦的手大步走出了南方公园咖啡馆的玻璃门。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大学城的街道上,穿过大草坪、超市、医院、邮局,最后停在一家银行的门口。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温煦仰头望着那金光闪闪的招牌,有些不解她的用意。

“我们进去再说。”薄荷牵起他的手往里拉。

他顺从地跟上她的脚步,脸上泛起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的笑容。不管薄荷怎么否认,他直到此刻依旧觉得,他们是相爱着的。她每次总是不自觉地拉着他的手到处跑,就好像六年前视力受损的她,总是不放心地要死死拽住他的手臂才肯在校园里行走。

薄荷带着温煦走进银行,越过了各个服务窗口排队的人流,直接走到理财金账户柜台。长桌后端坐的小姐一见她便咧开甜美的笑意,“向小姐,欢迎您。”

一边的温煦凛了凛眉:怎么?薄荷是理财金账户的VIP客户?他知道这家银行的VIP金账户很难申请,薄荷她……是每个月都赚一大笔钱来存入银行吗?

他正觉得有些怀疑,那位银行小姐手脚麻利地打出几份单据,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交到薄荷手上,“向小姐,请您核对一下有没有问题;如果OK的话,请您在表格下方签个字。”

薄荷接过单据,直接递到温煦手里,“你看,从六年前开始,我的个人账户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钱,从来没断过。而我——”她抿了抿唇,现出尴尬的神色来,“这些年来一直靠这个生活。”

温煦拧起眉,严肃地看着单据上的汇转证明:真的,正如她所说,她每个月都会在固定时间收到一笔不菲的钱款,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一直在接受某人的供养?

“薄荷,这些钱谁给你的?”想到那个不堪的可能性,他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了。

“你看这里。”薄荷将手指点在汇款人账户这一栏,“这个账号你应该觉得很眼熟吧?”

他迷茫地看向那一串长长的数字:的确是有些似曾相识。

“钱是你妈给我的。”她用透着苦涩的自嘲口吻宣布答案,“当初送我去美国做手术的也是她。手术成功以后,我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能力自己找工作,于是她就一直拿钱养我。她说温家不在乎出这点钱养一个闲人,但她绝对不允许这个闲人再去招惹她的宝贝儿子。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再在一起的原因。”

当她一股脑地把话说完,他也——无话可说了。原来,这六年来,薄荷一直接受着母亲的供养,而交换条件则是——不许再和他有所往来。

怪不得她一直明知他在“南方公园”等她,却狠心地不肯露面见他。怪不得在久别重逢的昨夜,她迫不及待想要逃跑。拿人的毕竟手短啊……温煦自嘲地笑了,心里虽然难受,但能理解薄荷的处境。她已经拿了六年的钱,当然不可以再回头重新爱他。

这真讽刺,当他天真地以为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时候,她却带他来到银行,转账单据上的冰冷数字告诉他:爱不能解决的问题,钱可以解决。

“温煦,对不起。”此刻,他深爱的女人充满愧疚地望着他,那重见光明的漂亮黑眸中,闪烁着代表歉意的泪光,“你可以恨我,反正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个女人真的蛮讨厌的。但是,别生你妈的气,好吗?”

“我不会。”他抿住唇,笑得很苦。他一直是个乖顺的儿子。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忤逆自己母亲的意志,就是大学毕业的时候,放弃了进入外企工作的优渥机会而选择独力开咖啡馆。当时,母亲已经对他非常失望了。而这次的事,根本不应该怪她吧?这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事情呵。

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吧,至少薄荷的眼睛医好了,以后都可以健健康康地活着不是吗?这样看来,他的爱情……也不是全然无用呵。

他深吸了口气,漾开勉强的笑容,“其实,我们可以试试看把那笔钱还给我妈啊!我们一起还,慢慢还;只要你不再欠她的钱,我们就可以……”

她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不可能。这可不是一笔小钱,我六年没工作了,拿什么还?”

“我可以帮你还啊!”

“别说傻话了。”她自嘲地哼笑一声,别开眼,不再看他,“我怎么可能让你去还你妈给我的那笔钱?真要那样的话,她会恨死我吧?”

她脸上那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般的嗤笑表情让他顿时明白了——原来,薄荷和他想要的不一样!

他想要的是她,一门心思只想和她厮守;而她——则想继续心安地接受母亲的供养,不愿意断了这财源。

“说到底,你还是——不那么想和我在一起吧?”长久的沉默过后,温煦垂下眼,心里一片冰凉。他轻声地、自嘲地说着,“我还是没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你放弃这笔钱。”他把手上的单据轻轻地放回她手里,“我妈说了打算供你几年?十年?二十年?还是干脆养你一辈子?”

“别问了。”她避开他沉痛的目光,手势草率地将单据塞进口袋里。

“薄荷,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啊,我一直都以为你……”他苦恼地皱着眉,想不明白,也没法相信。薄荷怎么会变成一个贪图安逸、爱慕虚荣的女人呢?这不可能吧?他爱过的那个她,或许性格倔强了一点,或许脾气不是特别好,但她一直很善良、甜美、很会关心别人,也非常体贴他这个男友。关于钱的事,她从不看在眼里,也从不计较。

六年的光阴,让她变得那么彻底?是他想得太天真了吗?以为只要等她回来,一切便能和六年前一样?他们就会从此以后毫无负担地爱着,一直开心到老?

“那……昨天晚上算什么呢?”他犹不死心地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你那时说了爱我的吧?”

“我……是想借此来告诉你我有多抱歉。”她的眼回避地望着地板,“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我会尽快搬出这里的,房子……我已经在找了。”

“不,你没必要搬。”温煦按下她的手,深深叹了口气,压下心底的痛苦,仍是努力地朝她绽出一抹温柔笑容,“该走的是我。我会在近期将‘南方公园’的生意结束,然后搬出大学城——反正留着它也没意义了,不是吗?”

“温煦……”她不忍地看着他,心里痛恨自己,瞧自己多差劲,用了一种最丑陋的方式,来结束他与她之间的情缘。

“对了,这个还给你。”温煦低下头,从裤袋里掏出一串丁冬作响的小钥匙,轻轻按入她的掌心。事实上他很佩服自己,直到此刻还能笑着和她开玩笑,“我很无聊吧?今天早上趁你还没睡醒的时候,我从花盆里偷拿了。”他当时天真地以为,拿走她的房门钥匙,就可以防止她从他身边再一次跑掉。可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不是吗?薄荷说得对,在内心深处,他真的有些怨恨她的薄情。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不要与她重逢,一直傻傻地等着,至少梦不会碎。

薄荷默然地接过钥匙,心中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她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神情怔忡地望着他一步步走出门去。

温煦踏着颓丧的步伐往外走,头低垂着,像生了一场大病,整个人虚弱了下去,没半点精神。

他的心里很空,眼前很茫然。那令他执着了六年的等待信念突然被一下子抽掉,像玻璃被重重地砸在地上整个儿碎掉。今天过后,不等她了,他又该做什么才好?

渐渐地,那清瘦的背影在台阶上一节一节矮了下去,直至最后——他走远了,不见了。

薄荷用手捂住脸,这分手的情景真难看,她不忍看。她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多丑陋、多惹人讨厌。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彻底死了心,不是吗?

她一直都不满意自己处理感情困局的能力和方法,每一次分手,她都把局面搞得很糟糕,令他受到伤害。

他已被她伤了两次,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吧?他不会再回来找她了……这样想着,她疼痛的心头稍稍宽慰了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努力、很努力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却依旧有泪水从指缝中溢出,顺着手臂滑下来。

她闭上眼,回想起六年前,自己曾一度险些瞎了。而在这份爱里,瞎的人是温煦。他爱上她这样一个差劲的女人,还痴等她六年,他比谁都傻,他的眼比谁都盲。

但内心深处,她又庆幸着,今日放他重回光明的人,也是她。

这世上好女人很多,他值得任何一个。而她……薄荷伸手抹掉颊边的泪水,自嘲地笑了笑:她一直就觉得,像自己这样的女人,是活该要孤独终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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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都是狐狸精

    她用细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浑身散发着诱人的体香,妖娆的说:“小妖精,看到了吗?那个男人,怎么样?”她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冰冷。“不怎么样。不过,你竟然在做那种事的时候都不避开小孩子。”“哦?你是孩子吗?你当自己是个孩子吗?只有璘那傻丫头才会当你是个7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