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小队长端着手枪，向高粱地深处猫着腰，眼睛瞧着大路一方，惊恐万状地向后退着，正好进入郭大愣、李坤、锦毛耗子的潜伏圈P郭大愣性急，一跃而起，也来不及开枪，举起三八枪用枪托向鬼子的头上砸去。因为高粱的绊挂，鬼子身子一闪，仅把鬼子的手枪打落在地上。锦毛耗子在手忙脚乱中，把他的小手枪子弹打了个精光，也没有打着鬼子。瞬间，鬼子小队长抽出战刀向锦毛耗子头上劈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坤一个箭步冲到鬼子的身后，拦腰把鬼子死死地抱住，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鬼子的左耳，那鬼子痛得哇哇乱叫，右手的战刀还在空中乱舞。郭大愣大喊一声李坤小心。小鬼子，我操你妈的！”一枪托砸在鬼子的头部，那脑袋立马向下聋拉，身子也松软下来，与李坤同时倒在地上，李坤还死死地抱着鬼子，嘴还咬着鬼子的耳朵不放。鬼子头部、嘴里喷出的鲜血弄了李坤满脸满嘴。郭大愣又用枪托把鬼子的脑袋捣了几下喊李坤！松手，鬼子死啦！”李坤气短神昏地说不能松手！松手就活了！跑啦！”郭大愣急忙蹲下去，强行把李坤的双手掰开说李坤别怕！鬼子死了你还抱着他干什么？又犯神经病了！”李坤把手松开，瘫坐在地上，腿抖得站不起来说真死了？呸！鬼子身上真臭！”郭大愣一双手拽着鬼子两条腿把鬼子拉到路边上，锦毛耗子搀着李坤从高粱地里出来，他悄悄地把鬼子的手枪塞到裤裆里。
那三个跪在路旁的伪军，其中那个小个子发现鬼子小队长也被打死了，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搬起一块大石头把那鬼子小队长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嘴里还骂道死鬼子！还我牙！还我牙！”锦毛耗子看见了，站在路边嘿嘿地笑着。牛排长正带着人马清理战场，看见他们打死了日本小队长，非常高兴地说：“郭大叔，李大叔，感谢你们，打得好！不过现在你们不能站着，小心有残余鬼子打冷枪，还是隐蔽起来为好。清理完毕立即撤退。哟！锦毛耗子缴获一把战刀，很不错嘛。”锦毛耗子说本来就是我的！鬼子是我打死的，这东西就应是我的，对吧？牛一角好好干，我当了将军时，提拔你当连长哪。”牛一角笑着与大家打个招呼，带着队伍又忙碌去了。
牛一角把兴城来的那两个赶大车的叫来说老乡，让你们受惊了，这二十五个鬼子的尸体全部麻烦你们拉回去，交给山本大佐。”又对那个跪在路旁M翻译官说：“我们今天不杀你，留着你这颗头，记住，不许再帮鬼子干坏事，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回去告诉山本大佐，这是中国人民的土地，不充许他胡作非为，中国人是不要日本人尸体的，全部送还，哪一天山本大佐来了，我们也还是公鸡引魂吹着嘛叭相送。告诉山本大佐，我们是八路军三十八团的，不要找老百姓的麻烦。滚吧！”那个翻译官从地上爬起来，给在场的人磕了一圈头，嘴里说：“感谢八路爷不杀之恩，没齿不忘。八路爷爷能不能把手枪还我，回去我好有个交代。”牛一角冷笑着说：“枪我们给你保管着，什么时候想用到三十八团团部去领。”锦毛耗子气愤地踢了一脚翻译官说把枪拿去——把头留下！”一句话吓得翻译官像一条丧家之犬，一阵好跑。牛一角对那三个伪军说：“你们起来说话，都是穷弟兄，回家种地去吧，再别鬼混了，跟着鬼子除了丧命，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两辆大车把死鬼子装好，那两个赶车的也不说话，忧心忡忡地赶着大车走了。大杨树屯和王屯的五辆大车转过头来，牛一角说：“你们赶紧快走，这里离县城太近，大车不好隐蔽，如果鬼子出来追赶，你们要弃车跑人，一切损失都由我们负责。”队伍带着胜利品已经走了，牛一角与郭大愣、李坤、郭贵、李媛媛、锦毛耗子告别，捅了一把锦毛耗子说我这次指挥得怎么样？打得痛快吧？”锦毛耗子小声对牛一角说实在不怎么样，就那么三下五除二就完了，也算打仗？多打一会儿，也热闹一阵，那才好玩呢。”牛一角笑着说你懂个屁！快坐车走吧！小心鬼子追上来要了你的命。”说着趁锦毛耗子不备，一个绊子将锦毛耗子撂在地上，嘿嘿地笑着追赶队伍去了。锦毛耗子在地上笑着扬着胳膊高喊一角再见！我是屁也不懂！”
尚润的大车在等着他们，李坤说：“你们去坐吧，我是不坐啦，拉死鬼子的车我是不坐的，晦气！我们走小路。”郭大愣、郭秀才，李媛媛、锦毛耗子一起走上小路，尚润赶着大车也上路了。
晚饭后，人们又陆续地来到大杨树底下。有坐、有蹲、有站，几乎人手一把大蒲扇在扇。男人们抽着卷烟，吐着烟雾，有的女人也抽着烟袋，那烟杆有两三尺长，具说那是专给儿媳妇准备装烟点火的，显现出媳妇的孝敬和婆婆的威严。在大杨树底下就是一个小小信息站，联络感情、编瞎话、扯咸淡、吹牛叫穷，休息乘凉。
尚玉生吃过晚饭，迈着八字步，嘴里叼着烟袋也来到大杨树下，坐在他经常坐的石板上，右手也拿着一把大蒲扇。郭大愣凑过去说这几天没啥事儿？”尚玉生说呀！再有事非把我老命都得搭进去。前几天就把我给折腾得死去活来。你在我口袋子里鼓捣什么，远点坐着去。”说着他把烟口袋从裤腰上拽了下来，递给了郭大愣，说抽去！抽去！”尚玉生说我说老喷，最近有啥新闻快说说？”郭大愣说快喷！兴城小鬼子又闹什么事了？”喷水兽说：“最近还真挺忙，你说红崖子、沙后所、东辛庄、几个大集我是猛跑，缺了我还真不行，那卖买牲畜的都等着我呢，没有我，有的人就吃亏。就拿满屯杨老三来说吧，上集在东辛庄买了一头骡子……”尚润说：“别说你当贩子的事，我们不爱听，你那一套拿到牲畜市场去说，那儿有人听。我们就想听点新闻。”李坤说喷新闻！快说。”喷水兽说：‘真有新的，北边八路在东大河放的那些鬼子尸体，鬼子派人来取了，过了梁屯不远就被八路军给收拾了，听说跑回去一个鬼子和一个翻译官，两个人都让八路军扒了个精光，回到兴城县警备司令部，把个山本大佐气得周身发抖，大喊大叫，把翻译官按在地上痛打了一顿。”小泥揪接上说快拿水来！”不知啥时候小泥鳅把一瓢凉水给他准备好了。喷水兽笑着说多好的孩子，我正想说拿水来，水就到了。”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他的嘴唇又慢慢地收成一个喇叭说广第二天，山本大佐亲自带队，全城人马倾巢出动，六辆摩托车开路，后边跟着四辆大卡车拉着全副武装的鬼子，还有一个连队的伪军，直奔梁屯方向而来，离梁屯还有五里路，马路中间横钉着一个木牌，上书：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三本大佐看了木牌，深怕中了八路的埋伏，又往前走了两里多路，又有一横木挡在路中，上书：再要前行，命危找死。三本大佐仔细地审视再三，触景生情，昨日之战就在此地，几乎遭全歼。他低头想了想说：‘回去的开路！我们先祭奠亡灵，让死者安息，再替死者报仇，消灭八路。’鬼子就稀里糊涂又龟缩到城里去了，加强了警戒，再不出来。”小泥揪说喝水！喝水！”喷水兽笑笑说再喝两口。小泥鳅，你与坏爸一根肠，所以长出个怪模样。心眼长得倒不少，可惜没用正道上。要从现在就学好，否则一生净穷忙。”小泥鳅与锦毛耗子接上唱道：“知道喝的什么水，全是喂猪的泔水汤，剩下半瓢头上扬。”说着半瓢泔水全浇到了喷水兽的脸上，小泥鳅与锦毛耗子髙兴得连跳带叫撒着欢跑了。惹得大家一阵大笑。李坤说这叫报应，有一天晚上，我到喷水兽家中串门，口渴了，我就拿瓢在他家外屋的大缸里舀了半瓢水喝，有点咸味，我说这水怎么有点咸啊？喷水兽说：‘你喝的是泔水，你把我的泔水给喝了。’我回来一说可能让这小子听见了，所以今天他就报复你。”尚玉生用小木棍抠着烟袋锅子说：“不要胡扯八道，高粱和苞米可都熟了，要开镰了。今年雨水好，又是一个丰收年，粮熟一时，龙口夺食，该收就得快收。你知道哪一天老天爷一发怒，给你来顿贫子就全完了。”黄观书说鬼子的税收比雹子好不了多少，差不多得给他交一半，老百姓啥时候都是受气。”天逐渐黑下来，掉下来几滴雨点，大杨树下人群慢慢地散去。
尚润家的枣红马经过那一次惊吓，至到晚上才跑回家中，那马见了主人也落下泪来，长嘶不停，就是不吃草料，只喝点水。三天后，那马站在那里全身就抽搐起来，把尚润一家人急得团团转，请了几个兽医，又是打针、灌药、针灸、放血、从肛门里掏粪便、用火烤，折腾了半月，那匹油光锃亮的枣红马还是死了，全家人都落泪了，在地边上挖个大坑把马埋了。
尚玉生保长和王屯徐保长商量，尚润家的枣红马是出公差而死，所以要给一些赔偿，经过吴乡长同意给尚润七十五块银元。尚润从沙后所集上买了一头灰色的骡子。
大杨树屯的秋天，屯子周围的山坡上松柏苍翠，屯子被树环绕。梨树上结着黄晶晶的大鸭梨；枣儿由绿变红，一串一串挂满枝头；苹果树上那红色的大苹果随风微动，压得枝条下弯。河两岸绿草如茵。站在南山坡上向下望去，一片连着一片火红的髙粱，红得耀眼；金黄色的谷子一块一条楔镶其间；满山遍野的花生绿油油铺陈地面。晚上，那花生把双叶紧闭，一派幽暗沉静似睡眠；大豆的秧子由绿变黄，那豆荚颗粒饱满，握在手中沉甸甸。人们忙着收秋，部分苟米已经收完，大地上留下块块秃斑。大河水清见底，像一条银带缓缓流淌。
早晨，李坤一人在西上坎割高粱。割髙粱要刀快手麻利，十条拔一趟割，右手操刀，只听刀响“刷！刷！刷！”左胳膊一夹，整齐地往地上一放，镰刀往嘴上一叼，抽出三根髙粱秆儿从高粱堆底下一穿、一捆、一拧、一扎，这捆高粱就捆成了。李坤可是笨家伙，虽然是庄稼人，那可是庄稼人里边的“混混”，经常是老虎屁股上抓痒痒——大事不成还惹祸害。那刀儿生锈，镰刀把也是弯的。郭大愣手拿镰刀嘴里叼着烟袋走了过来说哟！大清早就整上了？你也不找个帮手。”李坤说：“我找谁去？自己干呗，慢慢割，儿子小，一窝子女孩子也不当劲。”郭大愣说坐下来歇歇！我找你有话说，嗳！净是些倒霉的事！就咱们老弟兄能说些心里话。”李坤坐了下来，把烟袋拿出来装上烟，郭大愣给他点着火说昨天晚上二丫头从关东回来了，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快生了，这也就罢了。自己跟着狗粪跑了两年多了，这门亲戚我压根就不愿意，现在弄到这个地步。”李坤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常理。哪能把女儿老养在家里？那狗粪也是一个本分的庄稼人，也就是人长得黑点o可会做豆腐也算一门手艺，什么时候也能吃上饭。”郭大愣说你听我说嘛，出事啦！”李坤吃惊地问出什么事啦？”郭大愣说：“狗粪死啦！”李坤小眼睛睁得圆圆的，惊慌失措地问：“死啦？怎么回事？”郭大愣眼睛里挤出几颗泪水来唉！真是一言难尽。他俩偷着跑到了黑龙江，在一个叫芒屯的地方，租了两间房子住了下来，开出十五亩荒地，那里都是黑土，不用下粪。种的苞米和大豆。那地方离县城七里路程，秋天他们又把豆腐坊弄起来，逐渐做起了豆腐，也小有名气，附近的人都来买他做的豆腐。县里住着一个鬼子中队，鬼子的厨师经常让他送豆腐，时间一长也就混熟了。有一天，他送的豆腐鬼子吃了全部中毒，还死了两个鬼子。经过化验是砒霜中毒，狗粪被逮了起来。鬼子是严刑拷打，狗粪招架不住，屈打成招，承认是他下的毒，被鬼子割下头来挂在城楼上示众。二丫头连夜跑了出来，经过千辛万苦总算回来了，捡了一条命啊。”说到这儿，郭大愣呜呜地哭了起来，李坤也抹起了眼泪。过了一会儿，郭大愣说命苦啊！割高粱！割高粱！这高粱就是鬼子的脑袋。”说着两个老头就耍起了镰刀。
郭大愣家的炕上坐满了亲朋好友、左右邻居，大家都来看望和安慰二丫头郭玲。小泥揪妈和媛媛也来看望，郭玲坐在炕上眼睛哭得红肿，眼神呆滞，原先那泼辣精明强干的样子荡然无存。腹大乳髙，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媛媛妈说孩子，回来就好！要好好养着，也别太伤心，伤心太过，怕损了胎气，看你这肚子也快生了。人这一生说不准碰上啥事情，把心放宽些，小鬼子也快完蛋了。”郭玲妈说这回到家里总归好多了。我的天爷！
要是在路上那可就糟了我请佟家老太太（接生婆）来看了一下，说肚子太大，得好好养着，恢复几天也许会好些，不过生起来还是有一定的风险。”大家安慰了一阵，说了一会儿闲话，聊了阵别后之情，把送的东西放下走了。
媛媛妈在回家的路上说：“媛媛，我看郭玲的气色不好，两条大腿肿得明晃晃的，肚子也显得非常大，真想不到两千多里路她是怎么回来的。两年多的时间人变成了这个样子。”媛媛说怪可怜的！走到这一步，谁也难测。”小泥鳅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妈妈的后边接过了话说：“我看快死了！”媛媛妈生气地骂道：“你这个烂嘴丫的，胡说什么！给我滚得远远的！”
大杨树屯的人们正处在大秋农忙之季。尚玉贵家长工老傻死了以后，又来了一名长工叫李岱，髙个体壮，善眉长脸，眼小有神，家住离这三里路的小沟屯。家中有贤惠的妻子和年过六十的老母，膝下有一个活泼可爱的七岁小儿。这一天晚饭后，李坤来到尚玉贵的院子，刚好碰见李从屋里出来，李坤瞧见笑着问道：“刚来的长工吧？尊姓大名，贵府何方？”李岱施礼道：“先生，鄙人姓李名岱，家住小沟屯。”李坤嘻皮笑脸地说：“叫什么？李呆子？怪了丨怪了丨尚玉贵这个老东西又弄一个缺心眼的。刚死的长工叫李傻子，这又弄来个李呆子，明天再找来一个李疯子。古今中外，千古奇观。真是妙哉！妙哉！”尚玉贵就站在李坤的身后，李坤没有发现。尚玉贵一烟袋锅子叩在李坤头上骂道妙哉！妙哉！你妙哉个屁！不知腥臭的东西，也来这咬文嚼字，贫嘴薄舌。不知寡廉鲜耻之辈。”李坤说当头一锅，妙也！大哥息怒，少安毋躁。李长工，你是哪个岱字？写在地上让我一解。”尚玉贵说李坤是胳驼生驴~怪胎。你能解什么？还不是胡咧咧！”那李岱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歪歪扭扭写出一个“岱”字。李坤手舞足蹈地说好名！好名！这个岱字是东岳泰山的别称，叫岱宗，也叫岱岳。此山在山东泰安县境内，是中国五岳之首，那泰山别有一番景象，髙轰人云，地势险峻，凌空绝壁。千年老松直挺挺，万年老柏翠生生。天门垂挂千层阶，一阶一阶都难行。俯视阶上人影小，时时吹过东南风。泰山壮观书上讲，一生也难去一程。面对黄土背朝天，吃苦受累做长工。”尚玉贵听了李坤一阵瞎掰生气地说饿瘪的臭虫——见缝就钻。一天没正事胡说/U1。”李坤笑笑，对大舅哥说无尾大哥，学着点啊。明天是不是让他先给我割一天高粱，让我考核一下长工的干活能力！”尚玉贵没好气地说滚——行！”李坤伸了伸舌头做着鬼脸说哥啊，滚了。”说着笑嘻嘻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