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又不知多长时间,他慢慢有了意识,只感到头痛欲裂,口干舌燥,一时间眼也睁不开,更不知身在何方。
突听一个声音道:“神兽将这小娃带出去几个时辰,给弄得昏死过去,头发散乱,身上衣衫褴褛,难道并没什么特别的事。”星流听这声音尖锐难听,知道是封一唳的声音。
又听云婴声音道:“我问了神兽,可它什么也不肯透露,这个我也没什么办法。”
星流回想前事,暗道:“难道又是在做梦?没有什么冰湖了,冰蟒了,老头啦,一切都是梦境?”只觉手里冰飕飕的,用手一捏,果然是那白袍老人送给的隐身玉石,知道并非做梦。心里又想:“老巫婆肯定不信,一定会搜我身上,看看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没有。”
他只觉自己弯腰侧身躺于大青石放上,手脚相距并不太远。于是悄悄将拿玉石的手伸到脚旁,将玉石从靴筒伸到鞋底。另一只手到胸前一摸,项戒好端端挂于前胸衣衫内,这才放心。
接着果听封一唳道:“云婴,你看看他身上有无多少东西,看有什么发现。”
云婴应了一声,走过来在他身上上下一摸,叉摸了摸他胸口,把项戒掏出来,瞧了一瞧,说道:“只有这么一个黑色石戒,并无别的东西。”
封一唳“哦”地一声,又听一个声音道:“我就说这小孩并无什么特别。只不过是寻常人家孩子,神兽带他出去只不过让他吃一番苦,告诫他不是修道的材料,也好知难而退。”
这声音是北宫皓月的。星流暗想:“这北宫将军一个劲儿想从华岳手里将我带走,一定不是他说的爱护子民那么简单,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
想到此处,他心中猛地一惊:“我脑子怎会想这么多了?不但思路清晰,而且举一反三,思绪如同潮水,活跃异常。难道真是灵窍被打开的缘故?”又一转念:“如果真是那样,那个什么慧轮一定也在我脑子里了。”
他正自惊疑不定,突觉脸上一阵麻痒,他吓了一跳,蓦地睁眼,只见小灰正自用舌头舔自己脸颊,两只小黑眼珠瞪得溜圆。见星流醒来,不由又叫又跳,大声欢呼。
封一唳道:“这娃儿醒了,云婴,你问他怎么回事。”
云婴拍了星流一下,星流挣扎坐起,双眼环视四周。见这时正值黑夜,八个大紫色大柱上均点着松油火把,山风从厅口吹来,火把忽明忽暗。但他目力已远胜平时,自能把厅上众人都看得清楚。
只见华岳方面,只留下紫电阁三长老、天芒阁庄一叱、玄雷阁荆天行以及云婴六人。华岳以外的人却都在厅中。想是等候时间太长,各人都备了桌椅,桌上有膳食水果,只是少有人动箸。场上众人都盯着自己,眼光上下扫动,想寻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云婴蹲在自己身前,而神兽问天则在他身后,昂首倨立,对众人不看不睬。
云婴瞧着星流,问道:“神兽负你出去都做了什么了?”
星流一脸无辜之状,说道:“我哪里知道,它飞上飞下,弄我吓了个半死。在冰川上横冲直撞,没多久我就晕死过去了,醒了就人在这里了。”北宫皓月刚才的说辞给了他启发,自己说得越少,知道的越少越好。
云婴轻轻一愣,回头向封一啸等人道:“脉象平稳,气息均匀,看来他并未说谎。”
北宫皓月道:“我就说吗,这小孩只是个农家少年而已。可否由找带回城中,寻找他父母双亲?”
封一啸轻咳一声道:“问天神兽,除了我父座和专用灵童外,从没人能够碰它一指头。我修行近三百年,也没这个福份。若非另有机缘,简直是天大笑话。北宫将军当真认为我华岳上下,都是天真无知之辈?”
北宫皓月嘿嘿两声,闭嘴不再言语。
两人说话的当儿,云婴渐渐挨近星流,双目隐隐透出些阴鸷之色,压低声音道:“我与问天心灵交流时,发现它脑中隐隐有事,只是拒不让我察探,我相信你们必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给你去采了冰魂紫莲服用了?”
星流也脸色阴阴地,压低声音道:“不只是冰魂紫莲,还有冰湖灵龟内丹,千年冰蟒的丹元。”见云婴脸上露出恨恨之色,心头暗笑,说道:“不过我想你不敢给几位长老说清原由。大家若都知道问天不再信任你了,有事情瞒着你,你敢说这几个老爷子会怀疑你的能力?你不怕我会抢你的饭碗?”
云婴果然一阵犹豫,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其实星流这么做大有文章,问天这么好的搭档,处事果决,城府极深,若是只用一次,岂不浪费?只有折服了云婴,才能用问天做事时他不敢多言。
星流心里也不禁暗自发寒,自己以前单纯简单,从无机心,现在怎变得眼光深远、未雨
绸缪了呢,是不是自己变成个坏人了?
突地有人哈哈大笑,笑声如在耳边。星流唬了一跳,看别人时,大伙却并无反应。正犹疑间,那人又笑说:“说得好,做得好。”正是白袍老人慧轮的声音。
星流暗想:“是那老头,他在什么地方?难道真在我脑子里?”
又听慧轮又笑道:“可不在你脑子里不是?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老头,我不过是你其中一缕脉魄,我要是老头,你不也是老头了么?”
星流暗暗称奇,又想:“你真能听到我想什么?”
慧轮苦笑道:”我也不想听到,可你想东西的声音如同雷震,想充耳不闻也不行。”
星流又想道:“在我脑子里挤着,滋味如何?会不是很难受?”
慧轮笑道:“那倒不会,这地方海阔天空,山高水长,要多宽广有多宽广。这会儿我正在你脑海里泛舟漫游,独钓独酌,别提多惬意了。”
星流不知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消遣自己玩,不由自主暗骂了一声“臭老头。”
慧轮在里面笑道:“你小小年纪,偏不学好,怎么学会骂人了?”
星流皱着眉想道:“你又说我小小年纪。你是我的一条魂魄,我小你也不大,再说,我骂你一句又怎么了?”
慧轮苦笑道:“说的也是。其实我也是自做自受,你以前多简单一个小孩,自从被我开了灵窍,路数变多了,城府变深了,连嘴巴也变得刁钻了。算啦算啦,我还是到我的小岛上的草庐内去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星流又惊住了,又有大海,小舟,还有海岛,草庐,人的脑子真容得下这些东西?不知是真是假!
这时只听封一啸道:“这少年既与我问天神兽乃至华岳有些渊缘,当收归于我华岳门下,各位有没有意见?”
一时间,大厅中寂寂无声。雁横秋与冷、姬两人都不置可否,北宫皓月自知独力难回,索性冷笑不语,庄一叱、荊天行更无异议,封一鸣想必唯封一啸马首是瞻。只有封一唳咳嗽几声,道:“我看不可。”
封一啸沉着脸盯着封一唳,说道:“三妹有何理由,说来听听。”
封一唳道:“自祖师创建华岳以来,从未有人破格不经层层选拔而步入华岳殿堂的,这是其一;虽然神兽载他出去一次,可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的来历,来历不明者,有机会危及华岳根基,铁卷戒律明白有此一条。“
封一啸道:“铁卷有戒律不假,可倘若因此而失去与我华岳乃至灵仙道宗有莫大关系的人或物,岂不是极大的罪过。”
封一唳顿杖道:“若是与翼族有莫大干系呢?岂非是祸害?“
封一啸哼道:“一个小小孩童,能有多大祸害?”
封一唳道:“小小孩童不可怕,怕就怕翼族息数出动,别说父座闭关近百年,就算父座出关,又能利过玄沙罗的锋芒?”
北宫皓月见两人大发争执,自己机会又来了。向两人道:“同门兄妹,为了一个小童争执不休,岂不有伤和气?我看还是我将他领下山去,妥善安置为是。”
封一啸、封一唳二人互相阴着脸,木然不语。
封一鸣见二人很难统一意见,向众人干笑几声道:“这事牵涉不小,容我们三人商议商议,再做定夺。”向两人使了个眼色,走向后堂。
封一啸与封一鸣也互相白了一眼,先后走入巨大石像后的后堂。
星流心想:“这北宫将军阴沉奸险,难以捉摸,我可不跟他走。要让我自己选,紫电阁的这三个老的,都非善类,尤其老巫婆尖酸刻薄,让人没半点喜欢。天芒阁浑没主见,也不适合投靠。倒是玄雷阁虽然受气,却大多敢做敢为,是性情中人,比较适宜相处。”他见荊锐铁骨铮铮,萧铭气宇不凡,心中早对玄雷阁大有好感。
转念又一想:“雁横秋哥哥呢?”一番思量,大觉雁横秋感觉上不是坏人,可是秘密太多,杀人手段狠辣,对他是又敬又怕。
这段时间,厅内众人都没交流,大家各怀心事,默不作声。
大厅内寂得出奇,只听见松油火把的呼啦声和碧碧剥剥的油木爆裂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