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住在医院里,天天见到医生,因此想到了一些与医生有关的问题。
医生是人类生命的最高保护神,人们对他们怎样崇敬都不为过。
中国古代,巫医并提。在原始社会里,巫是有地位的,治病也用巫术。神农尝百草的故事,象征着的大概是用草药治病的开始。以后,随着社会的前进,学科和职业分工越来越细。即以医学这一门学科而论,现在已经分得五花八门,让外行人眼花缭乱了。每一个部门的专家差不多都是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十年,几十年,才成了真正的专家。
成了专家,当然是好事。但是,事情也往往有它的另一面。在这样的环境里,极少数的人,包括医生在内,逐渐形成了一种超自信的心理状态。自信是必要的,超自信就往往能带来危害。
我讲一个小故事。1978年,我随中国对外友协代表团访问印度。团员中有解放军石家庄医院的院长和一位高级大夫。我们天天在一起闲聊,简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有一次,我们谈到了安眠药。那位大夫一听说到了本行,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给我仔细讲解各种各样的安眠药的性能,唯恐我不明白,一定要让我这块顽石点头。大夫这种认真态度,实在让我非常感动。最后,我问他患没患过失眠症,他说,从来没有。我暗自窃笑。我患失眠症,已有几十年的历史,看来比他的年龄还长。理论我不懂,实践却是大大地有。我在德国时服用的安眠药小瓶,装满了半个抽屉,可见我的“战绩”丰厚。这位大夫竟在我面前大摆老资格,我难道会没有“江边卖水,圣人门前卖字”之感吗?如果现在创设一个二级或三级学科的比较安眠药学,我自信能成为博导的。
从这一件小事情,我又浮想联翩。我想到,医生和病人组成了一个矛盾的两个方面,缺一不可,从表面上来看,医生是治疗者,而病人则是被治疗者,主动权操在前者手里。这里也有一个正确处理两者关系的问题。根据我个人的观察,极少数医生的超自信,在处理这种关系的问题上产生了点负作用。医生的名声越大,这种超自信就越强,能够产生的负作用也就越多。医生应该能够激发病人全心全意地,自觉自愿地,积极主动地参加到治疗活动中来。这样对治疗会有很大的好处。
我有一个真正是荒谬的想法:如果一个医生对他自己所研究所治疗的那种病也患上一点的话,他对那种病会有切肤的感性认识,同病人有共同的语言,治疗起来会更方便。这种想法确实是荒谬的。癣疥之疾患上一点当无大害,如果连可怕的病都患上,医生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来给病人治病呢?
写到这里,我自己也糊涂了,越说越不明白。反正,我有一个极为淳朴的信念:医生也应该而且可能向病人学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