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还雪笑着将阿命的长发拢了拢,看着阿命的眼睛,无尽温柔地问:“阿命,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娶你不过是为了趁机打入君令会,你会如何?”
阿命柔柔一笑:“那一天,我会杀了你。”
荆还雪点点头:“好。”
“所以,在此之前,你不要对我太好,否则,我怕我会下不了手。”阿命皱起眉头。
荆还雪笑了,伸手揉揉阿命的脑袋,柔声道:“不。就算我死,我也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阿命叹了口气:“那晚明明是血瞳赴会的,你和琅嵇循之间,是什么时候搭上线了?”
荆还雪道:“你应该知道,外间对我荆家传言颇多,我荆家与洛家又素来不和,我自出行以来,暗中窥探的势力太多。加上洛家对琅嵇循的不满,在他的身边也会有不少的眼线。琅嵇循要见我,那就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阿命沉思了片刻,方才恍然:“你是说牢狱?”
荆还雪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牢狱,那晚我任命血瞳去赴约,其实真正的琅嵇循却身在狱中,与我相谈甚欢。”
难怪荆还雪可轻而易举地进去,又可以旁若无人地出来,原来是琅嵇循授意。阿命脸色沉下来:“相谈甚欢?你们说了什么?”
荆还雪但笑不语。
阿命心中有些乱,如果荆还雪与皇帝成了同道,那她又该如何利用荆家的势力去对付皇帝?阿命仰头叹了口气:“我想出去走走。”
“我陪你。”
走出低矮的土屋,漫天风沙滚滚而过,昏黄的日光投射下来,更加显得一片荒凉。
阿命与荆还雪刚一走出,一个双眼浑浊的老婆婆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嘶哑着嗓子叫道:“外面风沙大,闺女把这个披上吧。”
老婆婆解下头顶上漆黑的斗篷,就要递过来。
阿命鼻子一酸,老婆婆佝偻着腰,连路都走不稳,本就打满补丁的斗篷,此时显得愈加破旧,可是她却毫不犹豫地解了下来,递给自己。
就像当年的娘。
阿命接过斗篷,声音有些涩:“您把这个给了我,您自己怎么办?”
老婆婆笑了笑,沙尘遮盖了她的皱纹,“老身在这住了几十年,早就吹习惯了,不比闺女你们初来乍到。这里风沙大,你们一定不习惯吧?我们经国之人,本就该手足相携的。”
“经国之人,手足相携?”阿命看着风沙漫漫,声音有些颤抖。
老婆婆笑着说:“闺女,这句话是出自方将军之口,经国之人,手足相携,同胞之谊,经世永驻。”
阿命咬了咬唇,这四句是她念着长大的,她又怎会不知?
老婆婆继续道:“你们是经国来的,你就是我闺女,安心披上吧。”
阿命点了点头,将满是尘沙的斗篷披上。努力平复自己心底的暗涌,问道:“大娘,您可知道方将军的墓穴在哪?”
老人家脸色一变,忙压低声音道:“闺女,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阿命心底一凉,明白事情或许已经远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急道:“怎么了?”
老人家慌慌张张地将阿命拉入房里,“这样的话可万不能再说了。”
老人诡异的行为让阿命更加焦急:“为何不能说?”
老人压低声音,缓缓道:“八年前,方将军为了剿灭冰河残余势力,带领一支铁骑深入冰河内部,可是朝廷却传来方将军叛国的消息,后来越国人举兵,将方将军与剩余的冰河族人全灭。冤枉啊,方将军死的那几天,整个安景不眠不休地下了足足十天的雪。可是我经国皇帝不但不管,反而还诛杀了方将军所有的家眷。后来安景归入了越国人的囊中,安景的百姓欲为方将军收尸,可惜越国军队放言,谁敢收尸,便是逆行犯上,要诛九族的。好在方将军的尸身埋入雪中,肉身不腐。可是那些残暴的越国军队却招来了山中的毒蛇猛兽,不出一日,方将军便沦为了那些野兽的口中之食。城中有几个胆大的,为方将军立了个衣冠冢,被越国人发现了,举家被屠。之后越国举行了肃清之变,百姓深受屈辱,便再也没有人提过这事了。”
老人说着,声音已经哽咽,之后带着哭腔道:“可怜了方夫人和那个孩子啊”
阿命浑身发抖,拳头因为握紧,指甲划破了掌心,鲜血滴滴落下。还不等老人再说什么,阿命便风也似得冲了出去。
身后是荆还雪焦急的声音:“阿命,等等我!”
冲出破旧的木门,阿命漆黑的斗篷被风扬起,凛冽的杀意夹杂在风中肆意狂舞。此时此刻,她忘记了母亲的殷殷教导,忘记了令主的良言相劝,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她要杀光那些残暴的越国士兵,杀掉每一个对父亲无礼的越国人。那些蚕食掉父亲遗体的毒蛇猛兽,一个个,她都不会放过!
还有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琅嵇循!
阿命恨得咬牙切齿。她痛恨那个人,更痛恨自己的心慈手软,为什么那样的一个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变得优柔寡断,为什么!
阿命在心底狠狠地质问着自己,心脏在寸寸拔升的怒火中越来越热,她的怒火,只能用越国士兵的鲜血来浇熄。
肩上猛地一沉,一个漆黑的影子闪到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荆还雪满头青丝乱舞,凌乱了他俊美的容颜,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嘴唇不停地开阖着,可是阿命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或许,只是不想听。
阿命漠然地看着荆还雪,寒声道:“让开。”
荆还雪的眼底全是担忧,在狂风斗卷的沙尘之中,荆还雪扬声吼道:“你冷静一点,事情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可以查清楚再做定论……”
“查清楚?”阿命凄然一笑:“界碑之后堆积如山的白骨表达得够不够清楚?”
阿命一把抓住荆还雪的衣襟,怒声嘶吼:“那些越国士兵对经国百姓的态度表达地够不够清楚!”
长发如银蛇乱舞,将阿命的眼神隐藏在其中,阿命扬起嘴角,一抹冷笑浮出,“我忘记了,荆还雪,昨日你还跟那些越国士兵称兄道弟呢,你们热情熟络,感情深厚。只有我,我是经国人,我不会委曲求全只为自己!我不会像个懦夫一样用钱财换取自己的苟活!”
阿命狠狠地推开荆还雪,手腕却在瞬息间被握住,荆还雪的眼里是难以言喻的伤痛,阿命动了动嘴角,说出的话却再难收回,阿命最终撇过头,倔强地看着漫天风沙,不敢再去看荆还雪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