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上前一步,与令主并肩而立,遥望着雾气迷蒙的水中,那缱绻缠绵的二人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荡漾的水波一圈圈划开。白衣女子忽的回过头来,直视着眼前的人,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收留她吗?”
令主没有说话。
无数个晨暮间,他独自一人看着所有的繁华喧嚣渐渐零落,他也会忍不住问自己,他错了么?
如果他有选择,他还会收留她么?
“会。”令主苦笑,也许,会吧。
如果没有所谓的忠义,没有所谓的使命,他也走不出自己的心魔。
当时所发生的一切,看似偶然,实则必然。
白衣女子垂首,一丝黯然被巧妙的掩盖,“当初皇帝对她有意庇护,你完全可以坐视不管,倘若你没有插手,她现在就是……”
“别说了,明河。”令主出言打断了女子的话。
白衣女子静默了片刻,开口道:“快入冬了,明年初春时节,太后便要着手为皇上选妃。依我父亲和哥哥的所作所为,皇上是断断容不下的。我母亲身为皇上的姨母,母亲死后,父亲的作为越发大胆了,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多番庇护,我洛家又怎会安枕无忧。可是现如今皇上的羽翼愈加丰满,父亲和哥哥竟然不避锋芒,反而公然逆行犯上!”
女子的目光闪了闪,“不管我怎么恨他,他毕竟是我的父亲。太后的意思很简单,明年初春选妃之时,我以秀女的身份进宫。届时太后会说服皇上立我为后。不求洛家能够风光荣耀,只求门楣安宁。”
令主侧目,看向身侧的女子,那绝美的容颜透过薄纱掩映更加显得朦胧,一双魅惑天下的眸子里闪烁着盈盈泪光,看上去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明河,你毕竟是女子,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宿命,你不累么?”
女子望着他,“累。”
“那你为什么不放下?”令主蹙眉。
洛明河苦笑:“方知命心心念念想着复仇,你时时刻刻都要想着如何保护她,你不累么?你又为什么不放下?”
令主转身,望向那风雾凄迷的温泉,缓缓道:“我也想放下,可是我不能。”
一抹深深的妒恨出现在洛明河的眼里,将她的优雅高贵全部击碎,可是就在转瞬之间,那深深的妒恨就被尽数收进了眼底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不想嫁给皇帝。”泪水从眼角滑落,她望向一旁的男子,“你娶我,好么?”
令主一震。
当他侧过头来的时候,洛明河已经扑到了他的怀中。
“从小到大,母亲告诫我要冷静自持,雍容大度,因为我是金枝玉叶,我决不能有一点点的骄躁,更不能任性妄为。我的所作所为关系到家族颜面,不管在哪里,我都活得像个戏子。可是现在,我想任性一次。”
洛明河抬起脸来,薄纱早就落下,一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的眼神狂烈而决绝,像是赌上了所有一般:“母亲因为所谓的矜持与责任,没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遗憾一生。我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
“什么家族荣耀,什么荣华富贵,我通通都不在乎,我只想与我所爱之人一起,策马江湖也好,隐姓埋名也罢,就算朝不保夕,哪怕只有片刻的安宁和幸福,我也足矣。”
“你娶我,好么?”
洛明河的眼里全是期盼,她已经决定,只要他点头,从此不管天涯海角,不管等待她的是刀锋还是地狱,她都倾一生相陪。
只要,他点头。
令主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她,直到许久以后,他才缓缓叹息:“对不起,明河。”
眼角热泪盈眶,心底却一片冰凉。洛明河怔了怔,直到泪水干涸,才回过神来。
他拒绝了。
即便是她赌上所有的虔诚和爱,他都不屑一顾。而他守护的人却在和另一个人紧紧相拥。
在他的面前,她的一切都是如此卑微。可是她梦寐以求的爱在方知命的面前,同样卑微。
洛明河的嘴唇动了动,道:“你不用急着给我答案,选秀之期还有半年,我会等你。”
说着,白色的衣裙如同天风中一吹即散的白云,缓缓退离。
巨大的山石上,徒留下令主英挺的背脊和猎猎的青衫。
阿命只觉头晕目眩,在猛地呛了一口水之后,她才被强行脱离了水面。入目一片阴暗,四周滴答的水声证明这里离方才的温泉并不远。只是这里的水是凉的而已。
荆还雪一把抹去额头和发际的水珠,看了一眼四周,道:“这里应该安全了。”
阿命抬起眼睛,四周是一个不大的岩洞,周围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头顶上还不时地滴下些水来,溅起的水花滋润了一地花草。
这里虽然狭窄,但是空气中却没有了方才那淡淡的迷雾,也没有令人意乱情迷的香气。
阿命松了一口气,可是脑子里却一阵眩晕。
经过毒瘴中的一番跋涉,体内本就沉积了些许毒气,现在虽然好了许多,可是已经许久没有进食,身体就显得十分虚弱。
荆还雪将水中的衣物尽数捞起来,似乎有些心疼,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
阿命仰躺在湿润的石台上,冷笑道:“看不出来,你挺会演戏的。”
荆还雪一边将湿润的衣服拧干,一边挤出一个笑容来,揶揄道:“你也不错,配合得天衣无缝。”
“光天化日之下,风雾无声,你怎么知道方才那里不对劲?”
荆还雪:“你真想知道?”
阿命懒懒地嗯了一声,有风的地方毒气很难有明显的效果,更何况还有水。
荆还雪仰起脸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很简单,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不是会投怀送抱的人。”
一想起方才的举动,阿命脸上一阵燥热,加上荆还雪灼灼的目光,阿命头一偏,悻悻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