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哦’了一声,“你知道哪里错了么?”
阿命目光平视,“令主要阿命韬光养晦,正视自己的仇人,不可冲动妄为,要懂得隐忍,等机会成熟的时候,再一举出手,这样便不会打草惊蛇,更不会置自己于危境。”
阿命顿了顿,“这几年我先后去过三次皇宫,潜入大内,第一次被大内侍卫打伤,第二次因为莽撞不小心触发了龙案的机关,第三次我劫走了当今皇帝,却因为不够机智反被其暗算,这是其一;其二,我多次潜入了洛炳府里,在他的饮食里面下药,在他的枕头底下放置虫蛇,在他的书页上涂满毒药,可惜,没有一次成功,反被其察觉,此后他的饮食起居有了专人伺候,我便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机会;其三,上次刺探鬼云教的时候,我没能杀得了祝之鱼,他已经知道我与月重明的关系,或许他知道的远不止于此,可是我却不能杀他了。”
一口气说完,周围静得出奇,可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头伏低,静静地等待令主的责罚。
可是令主却笑了起来,带着她无法明白的意味,“现在才承认过错,是否有些晚了?”
“你第一次闯进皇宫,重明为了救你,一人力战五十余名大内高手,还得事先将你引开,事后他一身鲜血回到会中,躺了大半个月;第二次你触发机关,后面跟着你的暗手全部死在了机关下,没有一个生还,唯独你活着回来了;第三次,那个少年皇帝一个小圈套就把你糊弄了,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你早就命丧黄泉了。后来你潜入洛府,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洛明河的暗人探查得清清楚楚。一个洛明河就如此厉害,更不用说她的父亲,你们好歹名义上也算是姐妹,可是心机怎么差了这么多?”
阿命震惊地抬头,令主的背影依旧如初,可是他的语气,却跟平常不太一样。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他早就知道了,可是既然知道,又为何假装没看见?
而且,他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讽刺。
阿命猛地站起身来,“你们这样看我的笑话有意思么?”
“一次又一次地看着我出丑很好笑是吧?”
“我就是个傻子,才会那么相信你……”
说完最后一句,阿命的眼眶有些湿,可是却没能流下一滴泪来,一转身,她走出了清夜阁。
临窗而立的男子没有阻拦,长发被风吹起,又缓缓落下,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温润如玉。
反省了许久,直到夜色降临,阿命终于还是忍不住,踏进了清夜阁的大门。
“知道错了?”令主的声音响起,阿命有些错愕,却也不扭捏,径直走上前去,就要跪下。
“你现在好歹也是大人了,不要动不动就跪,这里没有外人。”
阿命咬了咬唇,收回了前倾的膝盖。
“把你的反思成果说来听听。”令主的声音不疾不徐,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在深夜前来。
漆黑的阁中忽的一亮,一盏青灯被点燃,窗外的风吹进来,跳跃的火焰明灭不定,令主坐于案前,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看也没看她一眼,脸庞隐在阴影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阿命叹了口气,老实开口:“我想过了,我今天的本意是求令主责罚的,可是令主既然已经知道,我便逃过责罚了,这是一件好事,我不应该对令主不敬。”
令主平静的脸上忍不住一动,“就这些?”
阿命:“嗯。”
书页被轻轻翻动,发出细弱的声音,“你倒是把那些为你受伤为你死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阿命苦笑:“阿命的手上有多少冤死的魂魄,我若是每一个都记挂着,那这长夜漫漫,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令主的手微微一顿,“你在怨我?”
阿命垂首:“不敢。”
‘啪’的一声,手中的书本被合上,看着下首垂首默立的女子,他有些恍惚,许多事情浮现在脑海,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现在也只能看天意了。
沉默了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这几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吧,出任务的时候我再通知你。”
阿命领命,正要离去,却被令主叫住,男子的声音有些疲惫,“记得,不出任务的时候,也要遵循会中的规矩。”
阿命有些不解,她向来比较守规矩,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她没有做好的,“不知令主指的是?”
令主似乎在笑:“述职。”
阿命扶额轻叹。
与其说是述职,倒不如说是请安。
请安的意思还真的没什么意思,就是像皇宫里的老太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太孤独,每日都会让宫里的妃子例行请安,自己失眠不要紧,不能这么恶整别人吧,这明显是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啊。
打了一个呵欠,阿命回到了自己的落英阁。
繁花谢去,落叶萧黄,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立在树下,俊逸的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忧思,漆黑的长发带着若有若无的红光拂过他的侧脸,让他看上去落寞而孤独,他的指间轻轻的捻起一片飞叶,怔怔出神。
黑中泛红的头发,这是冰河族人特有的标志。
那个人,就是月重明,一个温和如月的男子,实际上却是君令会的第一杀手。
之所以是第一杀手,是因为他从不握剑,却可以让人死于非命。
阿命叹了口气,一把夺过月重明手上的叶子,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这上面有字吗?你在看什么?还是我落英阁的东西你没见过,没关系,你只要跟令主说一说,我让给你就是了。”
月重明手心一空,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阿命眼看打趣不成,手上一松,那片枯黄的叶子便坠入了风中。负手转身,阿命径直向着内间行去,口中说道:“你又在想你那个妹子了吧?”
身后的月重明微微苦笑,也不见脚下如何动作,只一眨眼便跟了上去,“你倒是比以前进步了,我在想什么都能看出来。”
阿命皱了皱眉,忽的驻足,回过头来,“还用想吗?”
阿命上下打量了一眼月重明:“伤好得如何了?”
阿命的动作很快,月重明也没有丝毫慌乱,笔挺的身形稳稳地停住,可是眉头却皱了起来,“什么?”
看着月重明不解的模样,阿命笑道:“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啊,大内侍卫的刀够快的吧?”
月重明有些愣怔,“你都知道了?”
“对不起。”阿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是,那些死去的人再也没有机会听到她的道歉,因为她的任性,那些人全部成为孤魂野鬼。
君令会的人,都是无家可归的人。死了,连祭奠的人都没有。
月重明的神色有些复杂,“不用自责,他们的使命是换你活着,你只有活得更好,才是他们最大的安慰。”
阿命笑了起来:“自责?你想多了。”
月重明凝眉叹息,“为什么我会觉得你也有良善的一面?看来的确是我想多了。”
阿命没有理会,脑子里忽的闪过一个清丽如月的女子,忽的开口:“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月重明顿了顿,神色变得如之前那一般的忧愁,“弯弯,她叫弯弯。”
“月弯弯?”阿命有些诧异。
“是。”
阿命扶额思索,为什么是月弯弯,不应该是月如初么?在看到那名女子的那一刻,她几乎已经确定了女子的身份,可是,究竟是那名女子在欺骗她,还是月重明根本没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