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盈盈,纤竹婀娜。琅嵇循侧目,年轻的面容在疏影下显得斑驳,他的眉头轻轻皱起,神色间透着一丝诧异:“是冰河人?”
双喜垂首道:“应该是,不过……”
琅嵇循自觉自己太过严肃,伸手折了一叶青竹,缓步向一旁行去,淡淡道:“你有话直说,现在身处宫外,朕赦你揣测妄语之罪。”
双喜踱着步子跟上去,再无任何顾忌,说道:“那些人既是刺杀,应该会刻意隐藏身份才是,况且冰河人已然隐于经国各处,实际上已经与我经国合二为一。刺客却轻易暴露了冰河人的体貌特征,或许是要祸水东引呢?”
琅嵇循笑道:“依你之见,那些人当是从何而来?”
双喜道:“奴才愚见,那晚行馆遇刺,第二日洛将军便藉此而来,以护驾为由。主上也曾说,他们的消息也未免太过灵通,这消息传到恒安城也需要些时间才是,可是他们却来得如此迅速。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行馆遇刺,也难保不是他们刻意为之。”
琅嵇循一把将竹叶揉在手心,声音冷了几分,“大逆不道?冒犯君主的才叫大逆不道,若真如此,那些人是叛徒,对叛徒,无需守礼!”
双喜只觉一股莫名的冷意弥漫开来,明白皇帝已然动怒,双喜适宜道:“这些也仅仅是奴才的揣测,还望主上息怒。”
琅嵇循忽的一笑:“息怒?朕早就不生气了,洛家个个都是朕的肱骨之臣,朕当以礼相待之。”
双喜一愣,才发现远处向这边走过来的身影,一身银甲,正是洛明决。
琅嵇循重新折下一叶青竹,放在手中把玩着,双喜看了一眼走近的洛明决,恢复了一惯的谦卑道:“主上,之前在月阳的那名花魁应当如何安置?现如今她与我们随行,却也没有名分。那姑娘虽然个性温顺,也算是知书识礼,可是毕竟出身青楼,此事若传了出去,怕是对主上名誉有损。”
洛明决刚好走近,闻言哈哈一笑,道:“既然是主上宠爱的美人,自然应该收入后宫才是,否则,主上不是背上无情无义的骂名?”
琅嵇循望着青竹婆娑,笑道:“洛卿说得没错,自当如此。”
洛明决笑道:“幽篁深深,主上倒是有闲情雅致。”
琅嵇循依旧把玩着竹叶,道:“自朕登基以来,事事有丞相大人辅助打理,也多亏了洛家满门忠烈,朕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么,洛卿有心事?”
洛明决一声叹息,悲痛道:“半月前,赤月峡山洪肆虐,青云桥又被人恶意炸毁,现如今各路货物无法运输,多数百姓的家室被冲毁,无处可居,弦州多数奸商更是趁火打劫,现下怨声载道,百姓已是苦不堪言。”
洛明决忽的一撩衣摆,跪地垂首道:“据家父传来的消息,现如今宫中奏折堆积如山,太后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主上是否考虑立即回帝都,主持大局?”
琅嵇循沉沉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朕已经知道,弦州多数百姓已经无米可食,可是越是这个时候,朝廷便越不能乱了阵脚。现下民心不稳,朕扬言前往千雪山,为天下祈福,若是这个时候,连朕都没了分寸,那天下岂不是更要大乱?”
洛明决垂首,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洛明决的嘴角牵起一抹隐秘的弧度,“那么主上的意思是?”
琅嵇循望向渐渐被暮色吞噬的苍穹,坚决道:“自然是去千雪山。”
洛明决心中冷笑,在这个时候,如果是一个庸君的话,应该会顶不住外界的压力而选择用尽一切方法接济百姓。倘若是一个明君的话,就应该如同琅嵇循这般,先稳住民心再做定夺,既然要稳住民心,那么就要有取舍。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琅嵇循转身,将伏地的洛明决扶起,说道:“朝堂上的奏折有内阁诸位,朕很放心,加上洛丞相独当一面的才能,相信不久后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洛明决笑道:“主上是盛世明君,有主上这样的君主,天下必兴。”
琅嵇循叹了口气,道:“盛世明君?可是现在却偏偏有些乱臣贼子欲图霍乱天下。”
洛明决听出了琅嵇循的言中之意,道:“主上是说荆家?”
琅嵇循缓缓点头。
荆府。
暮色渐浓,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阿命终于找到了粮仓的位置。
拿着之前在管家手里‘借来’的钥匙,阿命以荆家未来少夫人的身份,指使着那些家丁开始做苦力。
夜沉如水,阿命带领着一大帮子扛着大包小包的家丁穿梭在黑夜之中,不过几个转角,那些家丁便禁不住喘了起来。阿命毫不理会,就算是他们为今天拆自己的台付出的代价吧。
不过按照这些家丁所说,今天是那些百姓先闯进来的,他们出手似乎也无可厚非。
顾不得想谁是谁非,好在之前他们统计过那些百姓的姓名和住址,那些百姓大多是蓬宅区的居民,有了确切地址,要找过去也算容易。
那些受伤的百姓都被血瞳送到了官府,剩下的也就是些妇孺。依次将大包小包的粮食和生活必备物资放在那些百姓家属的手中,没有家属的,便直接放到屋子里。一直忙碌到半夜,才算彻底完工。
阿命将最后一人的房门轻轻掩上,这才靠着门扉喘了一口气。
原来做好事这么费力。
就在这时,一名家丁喘着粗气走上前来,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名单,又看了看周围的住户,诧异道:“这里是蓬宅区没错啊,可是这里只有四十二户人家,哪来的五十七号啊?”
阿命接过单子看了一眼,那人说得没错,这上面唯一一个没送到物资的人名叫肖莽,地址是蓬宅区五十七号,可是放眼望去,这些户人家基本都走遍了,也没听说过什么肖莽。
阿命皱了皱眉:“弦州没有同名的地方么?有没有其他地方也叫这个名字?”
那家丁晃着脑袋道:“我们在弦州这么多年,实实在在就只听说过这一个蓬宅区。”
“是么?”阿命想了想,道:“这个肖莽是什么人,你们有印象么?”
那人仔细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是个大汉,长得虎背熊腰的,手臂都抬不起来了,也就是那人率先闯入府中的。我们统计的时候,那人也是吞吞吐吐的不肯直说。”
阿命忽的响起之前在大街上怂恿众人的壮汉,那人不断地挑起百姓对荆家的不满,唯恐天下不乱,后来又带人闯进荆府,看来这事情不是表面这么简单啊。
阿命扬了扬手道:“我知道了,你们都散去吧。”
此事告一段落,阿命随便歇息了一会,回到荆府时,荆府已经乱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