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重明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时，脸上已是一片歉然：“不行。”
“你不同意？”
月重明的神色缓了缓：“令主不会同意的。”
“你呢？”阿命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
月重明微微苦笑：“我怎么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令会的一切动向都得经由令主点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错就错在不该让我知道。”
“什么？”阿命一愣。
“昨日令主已经启程去往千雪山，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临走时还特意交代，不可轻举妄动，令主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呆在落英阁，哪里也别想去。”月重明话音方落，忽的抬手，落英阁的门前倏然刮起一阵旋风，一个黑衣黑发的少年蓦然出现，他两手空空，身上什么也没有，可是那纤细得有些瘦弱的身躯却刚好堵住了落英阁的大门。
“尘灭？”阿命看着门前的黑衣少年，有些诧异。
尘灭的原名不叫尘灭，而是叫杨臣，据说也算是一个世家子弟，后来无端地被家族遗弃，被送到千雪山的老和尚那里为徒。岂料那老和尚嫌弃他戾气太重，便遂了他的愿，放他下山，祝他成魔，后来便被令主遇上，像捡自己时的那般把他捡了回来。再后来成了月重明的徒儿，到如今，也已经有四年了吧。
“这段时间，南方的分舵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要想着趁我不在意图逃跑，尘灭会替我监督你，想嫁人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你身上戾气太重，要从良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收敛一下身上的杀气，不要动不动就想着取谁的人头，这样的姑娘，也没人敢要。”月重明看了一眼天色，幽幽叹道：“眼看着快要入冬了，游子只叹繁华尽，不见苦寒冻人心，千雪山上这会也该下雪了吧？”
看着月重明远去的背影，漆黑的长发在日光下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尘灭毫无温度的目光微微一动。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阿命利落地穿好了夜行衣，带上足够的穿心钉，最后将雪亮的软剑往腰间一缠，整个行装也算收拾妥当了。
落英阁的门前，掉光了叶子的花树显得枯槁而死寂，夜风吹过的时候，就会发出低沉而黯哑的呼呼声，犹如夜鬼悲鸣。而尘灭就站在这些花树的中间，他站立的位置有些巧妙，这些花树看似纷乱毫无章法，可是其中却暗含法阵，其中更是有七七四十九道死门，倘若一个不知情的人贸然闯入，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难以全身而退。
尘灭所站的位置则刚好踩在法阵唯一的生门上，除了这一条路，落英阁里的人再没有别的出路，因此，他只要守住这里，就等于守住了里面的人。
就算阿命在这落英阁住了八年，她也没有其他的出路。
于是，在这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阿命准备去会一会月重明的好徒儿。
想起月重明白天的话，阿命就有些好笑，他是个心思缜密的好师父，可是这不代表他的徒弟也跟他一样。虽然她无法将月重明拉拢至同一战线，可是这个尘灭就难说了。
看着浓黑的夜色下，身着黑衣的女子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尘灭万年冰封的脸上微微一动，在阿命的步伐行至七步开外的时候，尘灭隐在黑暗中的瞳孔骤然一缩，一股无形的气劲自周身迸射而出，双拳拉开一个蓄势待发的距离，准备着放手一搏。
落叶被气劲扬起，又缓缓落下，看着尘灭绷紧的姿态，阿命停住了脚步，看准了尘灭的空门，将方才收拾的包袱顺手扔了过去。
“你干什么！”冷不防被包袱里的重物砸中了肋骨，尘灭闷哼一声，随即大叫起来。
“捡起来，跟我走。”浓浓月色下，阿命负手而立，淡淡地看着七步之外的少年，冷冷开口。
即使是跟着月重明见惯了江湖上的人心险恶，尔虞我诈，此刻面对眼前女子的话，尘灭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命目光一转，指着掉在地上的包袱道：“我给你一个不用动手的机会。”
“愣着干什么？”阿命有些不耐，“不走是吗？没关系，你不走，我走。”
尘灭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冰冷，暗藏的戒备隐隐闪动，在阿命真的掉头而去的时候，他暗自松了口气，缓缓开口：“等等。”
收回已经有些僵硬的双拳，尘灭绷紧的神态缓了缓，“在整个会中，论起辈分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师伯，你也算是我的长辈了。”
阿命转身，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尘灭望了一眼落英阁纷繁错杂的花树，微微苦笑起来：“尘灭始终是个晚辈，习武也不过四年的时间，论武功，自然不可能是师伯的对手；论才智，师伯年纪轻轻便能坐稳暗门第一把交椅，多年来出入鬼云教内部数次，并且全身而退，尘灭自愧不如。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尘灭都能够想明白，师父又岂会不知？”
阿命重新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本是帝都一个普通的贵族子弟，本应该在严格的家教中习文练武，将来顺理成章的子承父业，成为一门贵族的延续。
可是结果竟然是这样。
到底是出生大家的子弟，自小饱读诗书的他，又怎会不明白他师父的意思呢？
阿命拨开额前的发丝，看来跟这个尘灭说话，根本不需要费多大功夫。
尘灭退开一步，整个法阵豁然开朗。
“你走吧，师父那里，我自会去交代。”
阿命摇了摇头：“你师父算得不错，不管怎样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若真是动起手来，我也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可是他算错了一点，不知他会不会想到，你会不战而退，他一手调教的好徒儿，会自动放我离开？月重明的确是心思缜密，可是人心无常，哪是他一手便能布置妥当的？”
尘灭皱眉：“既然放你走是师父的本意，那么我出不出手还有什么意义？”
阿命上前一步，伸手搭住了尘灭的肩膀：“你师父那么自以为是，你干嘛还对他死心塌地？你难道不想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千雪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