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门，福瑞堂，一位素衣妇人跪坐在中央，掐着佛珠，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这里是洛门祭拜先祖的殿堂。起初，只有有所作为的洛氏族人死后才有资格将灵位安放于此，后来随着洛氏家族的分崩离析，绝大部分族人不是迁移出境就是另立门户，只有少数遵循本心留了下来。经过几代人的拼搏，这个本该没落的家族居然化腐朽为神奇，招揽各路强者创立了洛门，原本死板的宗族规则有所松动，一些对洛门有重大贡献者百年之后灵位也是有资格入堂，这不仅仅是对他们的荣誉奖赏，更是对他们所做贡献的认可。
“娘！”
银铃般的轻唤由远及近，一抹粉影蹦跳着入堂。妇人略略抬首，和蔼一笑:“雨儿，你来了。”
粉影走近，一副容貌姣好的少女面孔渐渐明朗，眉眼弯弯，笑靥如花。妇人见了，心中阵阵欣慰，自家女儿出落地越发美艳动人了。
“娘，我来给你送早饭。”
少女不紧不慢地掀开手里的木漆食盒，色香俱全的饭菜令得妇人眼皮一跳，“你什么时候学的厨艺？”
“昨天啊，洛泽哥哥教我的，各种家常菜他都会做呢，厉害吧？”少女笑嘻嘻地答。她知道兄长烧菜一流，一直想找机会讨教，无奈兄长总是找借口推辞，昨天她可是软磨硬泡费尽心思才让兄长答应的呢。
的确，若不是几天里的闭关让洛泽摸到了“潮落”的精髓之处，他才没这个闲工夫教自家妹妹。
妇人一怔，旋即苦涩地笑笑，洛泽的性子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待人热情周到，做事勤恳认真而又偏执，和他爹一样，学会做家常便饭自然在情理之中。
不过，要是他爹能活着就好了……
见自家娘亲不答，少女垂了眼眸，有些意兴阑珊地扁扁小嘴，“又是这样，娘，每次我提到洛泽哥哥你都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呢？妇人又是自嘲一笑，要怪就怪自己当初太不懂得人情世故，导致这个原本完整的家庭支离破碎。丈夫遇险，母子决裂，说来都是因果报应。
“唉，娘你先吃饭吧，我去找洛泽哥哥了。”
少女终于没了耐性，撂下一句嘱咐，脚步轻快地出了大堂。妇人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叹息着摇摇头。
“雨儿，你不懂，有些事，不是放在嘴边说说就能解决的。”
……
四下蒙尘的小房间内，光着上身的少年盘地而坐，一股股无形热浪从四肢百骸冒出，沿着交叠的手掌循环流动。
这便是魄灵入门的第二道门槛——潮落。由于是原来派遣分散到各处脉络的灵魄折返聚合，所以整个过程相比之前要简单熟络许多，甚至根据灵魄与筋脉契合程度的周期还能大致推算出触发的时刻。
关于这点，踏入魄灵半个门槛的洛泽自是清楚。于是，从陪妹妹看完资格测试那天发现身体异样开始，他就一直在闭关，整整五天。直到现在能够随心所欲驱使灵魄触发“潮落”。
顺带一提，“潮落”不同于“潮起”，并不属于瞬发性的过程，因此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因素。该过程需要循序渐进，让自身机能对灵魄形成惯性，令两者产生共通之处，继而完成最后的步骤——障壁突破。就像在山林里开辟道路，不仅仅靠披荆斩棘，还得在其中反复走动，随时保持畅通无阻。
“照这个势头，只要再来些外部刺激，配合灵魄与身体的熟练程度，定能突破成为魄灵。”
又是一次循环完毕，洛泽缓缓睁眼自语，同时手势一变，由交叠向两侧分作平行，腾出的小小空间迅速将周遭残存的气浪吸纳殆尽。
洛泽收气起身，两腿被屁股压得有些发麻，踉跄着踩了几步才重新找回知觉——这是常有的事。闭关的日子里，他始终得保持这个姿势才能将灵魄运转到极致，因此腰酸背痛腿抽筋这些症状在他身上已然成了家常便饭。若不是有丹药加持，恐怕这辈子他就得躺着见人了。
“用什么作为外部刺激好呢？”
腿脚刚刚得到解放，洛泽又陷入大脑思考的天人交战之中，就连轻轻推门而入地粉衣少女也没有注意到。直到少女“啊”的发出一声惊呼，他才意识到有人进来，瞬息回神，“果子，你来了。”
少女窘迫地低垂脑袋，无暇的俏脸有些羞红:“洛泽哥哥，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洛泽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随意披了件长衫，笑道:“这不是要突破成为魄灵了么，早晨是顺息凝气的大好时刻，所以衣服没穿就起来修炼咯。”
“呃，要突破了么？那我这么冒失进来会不会打扰洛泽哥哥修炼啊？”
少女刚有些松懈的神经再度紧绷，下唇紧咬，俏脸苦恼万分，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调皮了。
“没事没事，我刚练完，再说这潮落可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只是在磨合灵魄与身体各处脉络的联通性，要进行障壁突破还得徐徐图之。”洛泽轻轻拍着妹妹的脑袋安慰，眼珠一转，目光锁在她手里的木漆食盒，“这里头装的是早饭吧，你做的？”
“嗯，给洛泽哥哥带的。”少女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掀开食盒，目光扫了扫积尘的木桌，尴尬地摇头，“这里真脏啊……”
“修炼嘛，自然是越清静越好，能够提高运气效率，环境差点也无所谓。”
洛泽倒是淡定的很，用一旁不知从哪儿裁剪下来的布料随意抹了抹，示意自家妹妹不必太讲究。
看着一碟碟菜肴摆上桌，洛泽不禁食欲大振，同时又讶异这妮子的悟性之高。昨天他只是粗略地烧了几盘菜让她在一旁目睹整个过程而已，没想到仅仅一天这妮子便把那些菜都做了出来，甚至从色泽来看他这个做师父的还要略逊一筹，有种“青胜于蓝”的意味。
“洛泽哥哥，吃饭了。”
自家妹妹甜甜的轻唤将洛泽从思绪万千中拉了回来，歉意一笑，这才接下她递来的竹筷。
洛泽的胃口一向很大，一桌子饭菜不一会儿便被他消灭干净。用妹妹递过来的手帕抹抹嘴，刚要对她大加赞扬，谁知后者把一个茶杯塞到他手中，也不顾木椅上的尘埃，火急火燎地凑上前道:“怎么样？果子烧的菜还合洛泽哥哥的胃口吧？”
岂止啊，简直都快乱棍打死他这个“老师傅”了。洛泽无奈地点点头，光凭妹妹这过目不忘的本事，她修炼灵魄的天赋绝对不会低于自己。不过……
“果子你没什么事就先走吧，大伯给我的时间有限，我还得继续修炼呢！”
想到洛云的叮嘱，洛泽着实有些不耐。洛云给他成为魄灵的期限明天就到了，如果没完成，关几天禁闭不说，还得在洛门全体弟子面前忏悔。
禁闭还好，让他在洛门弟子面前忏悔……这无疑是在间接说明他这个“天才”名不副实，向来偏执的他无法接受。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栽在了“外部刺激”的难题上。这个词说来简短轻巧，可其中包含太多不确定因素，万一自己所选择的刺激方式不对，万一灵魄经受不住刺激的压抑，他就得功亏一篑。
该死！难道就没有什么两全的办法么？
“知道了。”似乎是感受到兄长眼中的焦虑，少女了然地点点头，语调细声细气，“洛泽哥哥，你把手里的茶喝完我就走。”
洛泽这才注意到手里的茶杯，绘有淡蓝花鸟图案的杯壁透着些许温热。揭开茶盖，一股清香扑面而至，原本急躁的心绪有些松弛，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茶？”
“银针白毫，大伯从西华皇城带回来的。”少女如实交代。
“嗯，味道还不错。”洛泽先是饮了一口，觉得胸口舒畅莫名，便一鼓作气灌下肚，反正他知道喝妹妹泡的茶从来不用担心温度。
少女见兄长这般滑稽，不由得“扑哧”轻笑，“洛泽哥哥，就算茶很好喝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当然得着急，喝完我还得抓紧时间修炼呢！”不同于刚刚的躁动不安，现在的洛泽有着一种底气十足的淡定，甚至还有闲心去捏妹妹娇嫩的脸蛋，“对了，这茶叫银针什么来着？”
“银针白毫。”少女无奈地掰开兄长的毛手，重复道。
嘴里默念一遍，洛泽点点头，眼中的光芒闪烁:“我想，我已经找到了突破的两全之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