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以后/当我想起那场黑夜/黑夜里只剩下大火/像一场火焰的风/像一场火焰的雨/隔着雨幕/我已走远/只有脚印/还停在那里。
23.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照亮了，修宁和萍寂有些不适应。修宁的剑在鞘里发出了急剧的鸣响，这让修宁的心里一阵恐慌，莫非又有什么邪物出现了？他不知道两个人已经从阡陌之森走出来多久了，只是在那个满月之夜后，整个世界的光明好像都已经陨落，他们两个在荒芜的黑暗中不停地走啊，走啊，可是那黑色好像没有尽头，让人从骨子里感到绝望。
好像已经没有了时光的流转，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直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兜着无始无终的圆。一切都是那样让人茫然、失落，然后仅剩下的一点点希望也快要熄灭掉了，变成绝望。但是这时候，黑暗中突然有了光。
那团突然而至的白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慢慢地露出了光的来处。几十个骷髅人，像驾驶飞行器一样，每个骷髅人驾驶着一个墓碑出现在眼前的天空中。在他们的周围，散发的白光像灯火一样，照亮了眼前的黑暗。
修宁铮的一声把剑抽了出来。那把宝剑一出鞘，忽然像是被点亮了，上面的道家真言发着闪闪的金光，在剑刃上蠢蠢欲动。
你们是什么人！修宁把剑横在胸前，对着那些驾驶墓碑的骷髅人喝问。
那些人像是没有听到，并不回答。身旁的萍寂突然低声说，是骨灵。
骨灵？修宁心里一震，他也听说过骨灵，那是黑暗的地狱世界的子民。十几万年前，有一个叫无极的强大灵魂，他来到地狱世界，把沉睡中的骷髅们唤醒，赐给他们力量，建成了地狱世界中的强大国度。
那些骷髅就是骨灵，黑暗世界中的活物，死而复生的地狱世界守护者。正是他们发出的白色光芒。
――这样的光，却是比黑暗还要黑暗。
那些驾驶着墓碑的骷髅们围成一圈，降落在他们两个人的周围。一落下地来，他们的墓碑就竖在地上，变成了盾牌，挡在每个骷髅人的身前。
萍寂上前一步，对着那些骷髅道，尊敬的灵者，请向黑暗世界中的主人转达我们的敬意，我们并无意冒犯，我们只是疲惫的旅人，需要走过黑暗世界，寻找通往前方的路途。
那些骷髅并没有撤开。
一条一条的淡淡光线从他们每个墓碑之后发出，结成了一张网，把修宁和萍寂兜了起来。修宁的剑刚要出手，萍寂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他们被那张光线的大网挟裹着拉向空中，随着骨灵们墓碑飞往的方向，降在一个地下的世界里。
黑色的雾气蒸腾着，笼罩了这个看不到尽头的世界。
他们的耳边听到一个声音在说，欢迎你们来到地狱世界！
巨大的骨龙在天空中张着翅膀飞过，地狱的火河哗哗地流淌着经年不熄的火焰，硫磺的气息呛得人透不过气来。摩肩接踵的影子在身边挤来挤去，却并没有碰到他们身上，修宁明白那些就是地狱中的鬼魂。
骨灵把他们引到了地狱世界，就失去了踪影。修宁和萍寂一路穿过川流不息的鬼影和鳞次栉比的房舍，就看到一个卖烤饼的小摊。一个老者孤零零地站在路边的炉火旁，旁若无人地忙碌着。
红红的炉火就像是火河里流淌出来的火焰，伸着卷曲的舌头，把地狱的黑糊面烤得香喷喷的。
见他们走过，那老者非常热情地招呼道，两位，来吃点东西再走吧，前面黑雾中的路还有很远。
修宁和萍寂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同时停了下来。
两位要吃点什么？我们这里的黑糊饼和龙骨汤可是非常有名的！老者看到他们两人停下来，热情地招呼道，来尝一下吧。
修宁转过头，看着热情招呼的老者，问道，你说的黑雾中的路是指什么？
老者愣了一下，一张脸笑成了一朵皱巴巴的大菊花，两位先吃了东西，再行路也不迟啊！
无极！萍寂猛地一声大叫，那老者正在笑着的脸突然一黯，惊异得身子一颤：你怎么知道我是无极？
萍寂笑起来，说，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但现在你已经承认了你就是无极。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老者那张略显诧异，逐渐黯淡的脸，接着又说，那黑糊饼就是失魂饼吧，龙骨汤就是召唤汤？
是，老者声音沙哑地说，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们只是从这里路过的人，需要回到现实的世界，是您的骨灵把我们引来了这里，所以还请您给我们指一条路。萍寂不动声色，但是修宁可以感觉得到，她的手是冰凉的。
他们却没有想到无极会说，可以。
但是，老者又说，非常抱歉，来到这里的人要想出去都必须用自己的一件东西来做交换。
要用什么东西作为交换？修宁问。
善良，人性里最美好的东西，因为这是地狱世界最缺少的东西。无极回答说，只有有了善良，地狱世界才能保持平衡，不至于沉落，所以如果需要我指路的话，你们就要用你们的善良来做交换。
那如果我们不同意呢？修宁问。
那你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了，地狱世界是黑暗的，道路千回百转，危险重重，就算我不干扰你们，你们也不见得能走出去。无极不动声色地说。前面黑雾中的路途既远且长，还没有谁能走出去。
我们绝对不会用自己的善良来换取你所指点的道路。修宁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我祝你们好运，如果找不到出口的话你们再来找我。我等着你们。老者似乎很有信心，说罢继续低下头烤他的黑糊饼，等待着下一个客人的到来。
萍寂的心里一瞬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她张了张嘴，终于问道，这里是不是障世界？
老者头也不抬，只是忙着他的事情，好像修宁和萍寂已经是落入他手中的猎物，不再值得他去费心。
萍寂的心猛地一沉，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一直让她疑惑不解的事情――
还在魇魔城的时候，魇魔城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是不会伤害修宁的，并且很可能会把修宁从魇魔城中放走，为什么他们依然让自己跟修宁在一起，而不是交给别的梦奴？问题绝不是他们害怕修宁的辟魔符那么简单，就算是他们不敢接近辟魔符，无法伤害到修宁，他们也没有理由会把修宁放走。她突然觉得自己被阴谋的阴影笼罩了，梦奴长二郎为什么会让自己继续饲养这个人类呢？难道这一切都跟障世界的出现有关系吗？
她的心里突然像是被扯来了一大块乌云，黑暗得无以复加。
24.
黑色的雾气弥漫了上来，或许正如无极所说的，即便他不阻拦，修宁和萍寂也无法走出，最终还是要回来求他交换的。
暗无天日的地狱世界，只有火河的光亮照耀着前路隐隐约约的雾气。无数的灵魂熙熙攘攘，穿过地底的阴冷，寻找着自己的来世。走了不久，两人就发现前面的路口出现了九条分开的岔道。
这让行路中的两个人感觉到了为难，究竟这九条路中哪一条路才是正确的呢？九条路的路口都是一样光秃秃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分别。
火河中的鱼儿在火焰中一个翻身，鱼儿，你知道那路是怎么走的么？
天空中的骨龙尖啸着翱翔，骨龙，你是不是能够指出正确的方向？
可是火河中的鱼儿翻了个火花，转身隐没；天空中的骨龙打了盘旋，转身飞远。修宁和萍寂还是不知道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
啊，修宁突然说道，我明白了，你看那些熙熙攘攘的鬼魂，他们都挤着走那两边的八条道路，只有中间的一条没有人走，肯定中间的一条才是通向现实世界的道路。那些鬼魂们自然不愿意走上那条路。
萍寂摇了摇头，说，不，那八条路都可以通往现实世界，只有中间的一条路不能走。
为什么？修宁感到大惑不解。
这些熙熙攘攘的鬼魂都是要去投胎转世的，所以他们一步也不能停，正在走向出生的门，所以他们走的才是朝向现实世界的路。
嗯，也是啊，修宁点了点头，两个人也走进了鬼魂们拥挤的队伍，从那八条路中选了一条去走。
在路的那头，一个巨大的冰湖出现了，在路的正前方，湖把路完全截断。那冰湖上似乎还是波涛汹涌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就被一下子冻住了。火河的火焰流淌到这里，一遇到冰湖，马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熙熙攘攘的鬼魂们到了冰湖前面争先恐后地往下跳去，随着鬼魂们往下跳，冰湖里发出了嗵嗵的响声，有些鬼魂落入冰湖，一眨眼就不见了。有些鬼魂却怎么也沉不下去，于是只好从冰湖里爬上来，失落地站在岸边。
每次跳下去的鬼魂总是有半数之多的不能沉到冰湖里去。
我们只能从冰湖上走过去了，修宁说。
萍寂说，嗯，小心一点。
修宁小心地迈出了一只脚，踩在湖面的冰上，那冰完全承受得住他的重量。他放下心来，对萍寂点了点头。
沿着冰湖走到一半的时候他们才感到不对，那些从湖底传来的寒气渐渐地从他们的脚底一直传到了发梢，冻得人牙齿咯吱咯吱地响。走过一个凝住的冰浪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具白色的骨架躺在那个冰浪的后面。
是骨灵？死去的骨灵？修宁惊奇地猜测。
萍寂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按说骨灵不应该会死在这里，她说，不对，不是骨灵，你看旁边并没有他的墓碑，难道是曾经有人从这里经过？可是在这么寒冷的冰湖上就算死掉了，尸体也不会腐烂，不可能只剩下骨架啊……
啊！修宁叫了一声，猛地一低头，同时把萍寂扑到在身下。一阵雪白色的风，哧的一声紧挨着他们的头，从上空扫了过去。
冰怪！是冰怪！
修宁铮的一声拔出了剑来，那冰怪从他们头上扫了个空，转身又扫了过来，修宁一低身，剑往上举，喀嚓！只听见非常难听的一声，一堆碎冰落了下来。
快走！这里有冰怪，并且肯定不是就这么一个。萍寂抓住了修宁的手警告说。
好像在配合她的话，漫空里哧哧的风声响了起来，那些冰怪像是被同伴的死亡唤醒，凭空地在风声里出现了。
修宁的宝剑发出了乌油油的光，口里念了个咒语，上面的道家真言像是活了一样，蜿蜒着沿剑脊跃动。他举起剑来，剑的光芒把他的身周全都笼罩了。
一只冰怪靠了过来，哧的一声，碰到了那盛开的光芒，倒了下去。修宁一拉萍寂，想要向前跑。刚一碰到萍寂的手，萍寂就惊叫了一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
你怎么了？修宁惊恐地转过头来。
我……我好像被冻住了。萍寂说，不要碰我。
萍寂的双腿已经被冰湖的冰冻住了，似乎很快就将与冰湖连为一体。几只冰怪，这时正伏在她的身上。
修宁把剑抡圆，呼的一声，划出了极大的一个圆，那些冰怪，撞者必死。他一把抓住了萍寂，趁着那些冰怪还没有冲上来的间隙，把她扛在了背上，挥开宝剑向前面冲去。
看来是他的剑起了作用，那些冰怪果然不敢离他太近。但是萍寂好像是特别的冷，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浑身发抖，连嘴唇也变得乌紫。
25.
上了冰湖之后，萍寂就一直昏迷不醒。修宁把她先是背在后面，后来觉得不安全，又把抱在前面。走过冰湖，火河就断流了，黑雾蒙蒙地笼罩着，天气越来越冷。
没多久，萍寂好像是冷得越来越厉害了，身体缩成一团，修宁摸了一下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已经冻僵了。
他知道是那些冰怪进入了萍寂的体内造成的，再不救治，萍寂眼看就要没有气息了。他把萍寂紧紧地抱在怀里，还是没有用，萍寂依然是皱缩成一团，眼看着支撑不住了。
修宁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紧紧抱着昏迷的萍寂。却没有防备到更大的危险已经降临了。
几双闪烁着绿芒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
正在他焦灼地思考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几只亡狼从不同的方向朝他扑了过来，修宁没有防备，一下子被扑倒在地上。体形巨大的亡狼没有浪费机会，趁着修宁还没有反应过来，呼的一声把他摁在了地上，一只亡狼腥臭的大嘴对着他的脖子猛地咬了下去。
旁边，另一只亡狼嗅了嗅萍寂的脸，拽着她的衣服，哧的一声把衣服给她撕破了。
情急之中，修宁并起两个手指对着向自己脖子咬来的亡狼的眼睛狠狠地戳去。那头亡狼的嘴巴刚要咬中修宁的脖子，修宁已经先它一步戳中了它的眼睛。疼得它嗷的一声直立起来，修宁趁机翻了个身，滚到萍寂身边，一把扯住她的手把她拽了过来。
哧啦一声，萍寂的衣服被撕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