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了的东西或未曾见识的画面,回荡耳边穿越现在过去的音乐,敲击心灵脉搏的跳动,车窗内空调柔和的凉风,车外黄昏的阳光甩出一天日照残余的热力,暂时放下繁忙工作的人们步伐未曾减退匆忙投入轻松时光,太阳再次升起之时将迎来新的未知。
导航仪上的定位蚂蚁行走般沿着群青色粗线条移动,蓝色小货车高速公路转入城市,驶进大大小小的道路,时而犹豫停留,时而两车双聊,一眨眼,小货车兜转好几街区,一阵阵风儿吹过,扫落了片片新叶,口口的鸡肉送嘴,冰霜的饮料穿过唇舌,鼓胀的肚子上下起伏,一声长长的打嗝,满足地擦干净手中的肥油,窗外霾雾遮挡空中那颗咸蛋黄渐渐蜕变深灰色。
经过保安岗亭,小货车转入一园区,大路的两旁是粗壮的千层树,小货车带点迷茫地在小区行驶,这里完整保留住七八十年代工厂宿舍生活区的特色,四到九层楼的楼房,一条长走廊贯穿各家各户,孩子们晚饭前走廊上嬉戏或是街上追逐,此时此景如今石屎森林的大都会只能成为珍贵的回忆或前辈们口中的故事。路灯接过余辉的接力棒点缀了夜幕照亮街道,穿过十字路口,小货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两名男子走下车。
“冯峰,确定柏陶师妹的家是这里吗?”练时宇带着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房子。
“地址是从老师那里拿到的,等我一下。”冯峰回过头,从后座脚下位置掏出一大包东西。
“你还真懂礼貌‘到别人家带手信’这回事。”
“我到你家不也带了炸鸡和饮料嘛,对了,你家小旺怎么办?”冯峰指指躺在后座上傻笑的狗儿。
“醉了,让它在车上好好休息对你更有利吧!”练时宇偷笑。
“好吧,小旺大爷请在车上好好休息,禁止大小便哦!”
冯峰锁好车门与练时宇一同走进一栋历经年代水迹满布的四层楼房,踏上楼梯一股发霉的味道扑来,脚下是带着湿气的水泥阶梯,墙上是孩子们的岁月画印,晚饭时间家家户户排除各式菜色的气味,吃饱炸鸡的他们不时受某道菜的香气诱惑停步嘻哈。
“准备好向柏陶表白的台词了吗?”
“表白?哪来这胆量,暗恋就好。”冯峰眼睛瞪得大大,手捂胸膛,“提到‘告白’我就紧张,看无厘头地手汗全冒了。”
“莫名其妙到她家找她,也得找个借口吧。”
“我没想什么借口,直接问她为什么突然不来上课。”
“好吧!”练时宇做了一个服了你的手势,二人继续前进。
步入四楼温馨的气氛顿时变得冷漠,偶尔隔着窗户传来住户的话语模糊不清,门窗紧闭,数家门户乌灯黑火,401号房在走廊的尽头,楼外刮起了大风点点微雨跳入走廊。
“我们谁来敲门?”冯峰问。
“当然是你。”练时宇立刻回答。
“我又紧张了!”冯峰揉了揉冒冷汗的双手,眨着眼睛说道。
“又装可怜,你不敲,我回车上去。”说着练时宇转身走。
“小气鬼等等!”冯峰一手抓住练时宇胳膊,“是兄弟的,给我点POWER!”
“OKEY!”说着练时宇一把手抓起冯峰搭住自己胳膊的手像拿着拐杖一样敲打401号的门。
“练时宇快放手,好痛。”冯峰鬼祟地说。
练时宇鄙视地盯了一眼他,敲门加速,砰砰砰,“柏陶,柏陶,柏陶在家吗?”
敲门声越来越大简直像拆门似的,门里面传来一声大吼,跟随门“哐”一声打开,一股浓浓的酸骚味冲出,窗外街灯照射进漆黑的门内,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他朝着冯峰他们怒吼:“你们谁啊?门都快被你们敲坏了!”
冯峰傻笑住看着屋内的男人,练时宇往后退了一步等待冯峰的回答。男人走前一步,气味进一步。
“请问这里是柏陶的家吗?”
“找我女儿有什么事?”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
“哦?叔叔你好,我们是柏陶的同学。”
“进来再说。”
房子里的光线几乎全通过窗外透入的街灯,昏暗的室内不时踩到些东西,可能是绊脚的塑料袋或是一些隔着鞋子难以辨别的东西。仅仅几步像是进入了恐怖鬼屋脚步犹疑不决,那男人就像带领他们到另一个世界的引路人,是否每个引路人身上也会发出浓烈气味,至少这个是。房子的霉旧气味和垃圾发酵的味道就像她的配料一样混合一起组成了一道仅次于鲱鱼罐头的晚餐。冯峰紧皱眉目。练时宇捂鼻只求手上残留的香水香气暂时驱走恶臭,站在就近开着的窗户旁换气。
厅中央是折叠四角台上一支点燃的蜡烛,男人说了一声“坐”,一下子蹲在塑料椅子上。借着微弱的烛光冯峰找到了方形塑料椅子很不情愿地坐下,回头撇了一眼练时宇,发现他嫌弃地站在窗边,侧脸望着窗外。
“时宇,快过来。”冯峰喊道。
练时宇装着没听见继续看着窗外,想着,冯峰要作死吗?
冯峰心想,单独面对柏陶的家长自己做不来,练时宇即使不说话只要坐在身边等同给自己打气,信心提升50%。
“兄弟,明白什么叫‘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吗?”冯峰走到练时宇身边说。
“你不觉得这里比化粪池臭上好几百倍吗?亏你还能气定神闲说话。”练时宇捂鼻说话。
“真的化粪池你早挂了。”
“你们唠叨什么,快过来坐吧!”男人说。
冯峰硬扯着练时宇来到桌子旁坐下。烛光映照那男人,脸容憔悴,颧骨高高,水果刀般的鼻子,瘦骨嶙峋,眨眼之下真以为遇上木乃伊,他身上唯一像活人的地方是三角形眼皮下的一双凸出的眼珠子,知道闪灵的WENDY吗?她惊恐状态的眼睛就是这男人的眼睛。四五十岁的人晾衫竹的体格撑起了一件“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字样的红色大卫衣,弯腰曲背猴子蹲石头坐着,干枯的嘴唇不时张开露出长满烟渍或茶渍,貌似还缺了一颗牙,全貌滑稽又令人生厌。尤其衣服上的几个大字分分秒秒提醒见者,穿者的长相和房间的画面太“美”而不想多看更不敢久留。
冯峰全神贯注男人的脸和动作。真的假的,装的吧!这邋遢男人怎会是柏陶师妹的爸爸,三角眼的男人能生出圆圆大眼又可爱的女生吗?在他身上找不到半点与师妹表面共同点的基因痕迹。或是师妹的妈妈的遗传基因比较强所以柏陶长得像其母。证据,证明他们是父女关系的证据在哪。
空气中弥漫了形形式式肉眼看不到的细菌,它们正在腐蚀他一头打理整齐柔顺的头发,它们迅速地直入发根麻痹每个毛孔,昏暗的光线无法照射到桌下,但是他能感觉到,他的鞋子正被地板腐蚀,逐渐蔓延到椅子上,此时他看见了衣袖上的咖啡渍,突然他觉得九月没那么可恶了。面前这个猥琐地打量着自己的男人更可恶。练时宇鄙视地盯着自称是柏陶父亲的男人,巴不得狠揍他一顿。
练时宇和冯峰对视许久。
“叔叔,你家没灯吗?”冯峰打开沉静的局面。
“保险丝断了。”柏陶父亲将盯着练时宇的视线移到冯峰身上,“你们进门时,提着什么?”
“对了,这是一些手信。”冯峰说着把苹果放到桌面。
“来朋友家带几个苹果太寒酸了。”柏陶父亲拿过苹果数起来,然后挑选最大的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吃。
“我们很少串门,只懂得学着长辈们探访的做法。”冯峰解析。
“小气。”柏陶父亲说,“大老远的怎么过来的啊?”
“我们自己开车过来的。”冯峰老老实实说。
“哦!”柏陶父亲随手从裤兜扔出一包香烟。
“叔叔,请问柏陶在家吗?”
笨蛋!堆填区谁想住啊!练时宇听着冯峰说出这句话,差点笑喷。
“前几天回来过,帮忙打扫了房子。”柏陶父亲继续吃着苹果,苹果清脆的声音加上他高低不平的咀嚼声尤为刺耳。
“但是你家。”很臭,冯峰把话吞回肚子。
“很臭吗?柏陶回来才打扫过,可能还有些老鼠死体未找到,我最怕就是干枯的老鼠了。”
天啊,老鼠尸体!别说死老鼠,活老鼠也能传染瘟疫。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不变丧尸,练时宇和冯峰也得中尸毒。速战速决,找到柏陶师妹的去向立马离开。
“叔叔,柏陶回来的那几天有没有交代之后做些什么?”冯峰赶紧发问。
“你们为什么要知道?”
“柏陶好几天没来上课,电话也不接,老师和同学挺担心的,所以我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你们自己开车来,看来家境应该不错,来说说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柏陶父亲慢条斯理问道。
“好处?”冯峰看着练时宇似是征求意见。练时宇眨眨眼,嘴角动动,示意他直接了解,“请问你指的好处是?”
“哈哈,你们也看到了叔叔的家庭环境,看你们能给我点帮助什么的。”柏陶父亲吃完最后一口苹果,一手把苹果核扔到一旁,补上一句,“最好是最实际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