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琰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枯梅的言语。
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
微风袭人,山青水绿,小舟,鱼竿,渔翁,平静的湖水。偶有几篇秋叶落在湖中,荡起阵阵涟漪。好一幅奇丽的山水画。
丁琰打破沉默“师太可知她在背后是怎么编排你我的?想来真是有趣。”
枯梅自然晓得那个她指的就是金灵芝。
只是枯梅反而有些好奇了,“编排?”
丁琰:“她认为你我之间有一段风流事,为此还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飞醋。”他说起这事时,语气冷淡平板,就好像在他眼里这被编排的人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枯梅面上不急也不恼,她以女子之身独掌门派几十年,这世上总有瞧不起女子者,任凭她做得再好,也总会有那么一些人费尽心思以挤兑折辱她为乐。比这难听十倍百倍的话语她都听过无数次,她又怎会因此轻易动怒。
“师太竟也不恼?”丁琰似笑非笑问道,语气和她当年询问丁琰时如出一辙。
她知乔衡只是故意借机打趣,便也无比配合的讥诮了一句:“心所思,眼所见,无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师太果然豁达,可惜随云无法做到这般豁达啊。”
他收起了鱼竿,钩上竟调上一条大鱼。两人这般有说有笑,竟没有把鱼惊跑。随手将调上的鱼放进斗笠中,丁琰收起了鱼竿。
见到他钓鱼所用的鱼竿,枯梅眼角一跳“不曾想少庄主功力这般深厚,没有鱼钩也能钓得大鱼。”
丁琰低笑一声,掀开了一旁的斗笠,意味不明地道,“一个时辰就钓了这么两条鱼。不过用来打发时间罢了。我真正想要钓的鱼还未上钩呢。”
这鱼生命也够顽强,出水到现在依旧活蹦乱跳。
“不知师太可会烤鱼?能得华山掌门亲手烤鱼,想来也是一件雅事。”丁琰对枯梅打趣道。
枯梅略感惊异,她道:“我还以为你只是钓着玩,最终还是要把它放生的,结果你张口就是吃。”说着,她走上前,拿起丁琰的鱼竿,折断了这根一看就知是临时制成的粗糙鱼竿,然后用它插起了鱼。她虽然被人尊称为师太,却不是尼姑,不忌杀生,别说是杀鱼了,就算是人她杀得也不少。
丁琰回答“钓鱼不吃,却将之放生,哪有这般道理。不过区区几条小鱼,纵使放了,也不过是被其他人钓走的结果而已。”
面前青年的语气轻松,落落大方。但与他相处已久的枯梅,却能从中察觉到隐隐透露出的若有似无的无情与冷漠。
他绝不是那等悲悯仁善到不忍踩蚁,不愿杀生之人,亦不是那等清高纯净如溪涧流水之辈。丁琰自己清楚的知道,他的十指间早已沾满了血腥。他不是花满楼,现在,他是原随云。
沉默中出完两条烤鱼,枯梅看了看目盲的丁琰,她的嗓音仍然是如此沙哑,她说:“你可愿学我华山派的‘清风十三式?”
丁琰不禁想起江湖对华山剑法的描述。说起剑法来,无论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都绝不敢与华山争锋,只因华山派这一套“清风十三式”的确是曼妙无俦,非人能及,连昆仑的“飞龙大九式”都自傀不如。
这“清风十三式”妙就妙在“清淡”两字,讲究的正是:“似有似无,似实似虚,似变未变。”正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对手既然根本就摸不清他的剑路和招式,又怎能防避招架。在丁琰看来,这清风十三式和独孤九剑有异曲同妙之功。
此十三式非华山天资卓越者不可传,若有人胆敢私自外传,作为华山掌门的枯梅定是要亲手清理门户的。若是让江湖认识听到,必然惊骇无比,盖因实在难以相信,说出这等违禁之语的人不是别人,人,正是堂堂华山掌门。
身为一派之掌的枯梅,如今竟要将立派之基泄露给一介外人。
按理来说,丁琰此时于情于理都应该婉拒,但他却笑着道“自然是愿意的。”他心中平静无波,自然而然接收了枯梅的传授。
也许,当时结交枯梅时,丁琰就已经有了打算。
她兴致高涨,丢下手中的鱼骨,直接抽出腰间的佩剑,在小舟的方寸之地上辗转腾挪。一剑使去,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丁琰看不见,但他听得到。剑风似急似缓,时顿时续。剑势时而如凛冽如刀,转瞬化作一滩柔水随风拂面,清清妙妙。
也不算是看不到,在千幻宝录突破先天时,他生出了一种类似神识一样的奇特感知。丁琰估计,这应该是千幻宝录独有的能力,因为他从未在混元功上对先天的描述中得知会有类神识的衍生。
如此,眼盲的劣势转瞬无存。
他在一片黑暗中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清风十三式”,他闭着眼睛,看起来是如此的专注安然。
但这双生于黑暗的双眼,此时却似有点点璀璨青光融于其中,虽转瞬又沉于一片静湖,满是幽寂。
必须承认,自己自己觊觎“清风十三式”已久了.........
自一开始起,枯梅赠他剑法的这个举动,究竟有几成是出自他精心策划的诱导,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凉风萧瑟,水汽弥漫,一道道飘渺难寻、踪迹难辨的剑气掺杂其中,其中血腥的杀意让人寒意更深。
枯梅呼吸着湿凉的空气,直直看着丁琰舞剑的身影,像是沉默了一会儿,又像是在寻思着什么,又或是什么都没想,只是怅惘空茫了一瞬。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他的心中究竟充斥着怎样的思绪。
枯梅身为华山掌门,出来一趟实为不易。在她将“清风十三式”传授给乔衡后,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丁琰立于小舟上,“目送”了她一小会儿。直到他再也听不到她运起轻功点水而过的声音,唯有风声鸟鸣入耳时,他拾起舟桨,执桨在水中一撑,小舟颤了下,缓缓而动,轻轻地划开水面。
应该要开始行动了。丁琰内心渐渐开始活跃。
原著中原随云是该死的,但同时,他又是不该死的。该死自然不是因为他坏事做尽,善恶终有报,而是因为他心软了,为自己留下了后患;不该死自然是因为以他的本领本该是可以逃得一死的,但他却死了,死的如此轻松,如此意外。
他死在了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