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柳暗花明
“立——正，向——右看——齐！”身着运动装的余菲向学生们发出指令。看着眼前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十三、四岁的少男少女，第一次教课的余菲明显底气不足，学生们很快看出这一点，相互交换着狡猾的眼神，态度散漫起来，余菲试图让他们听从指挥，无奈她所发出的指令往往只能有白分之十的执行力度，算是很给面子了。十分钟后，余菲沉不住气了，她下巴一抬，语气忽然严肃，“你们不要以为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就可以松懈，不好好配合的话，我生气起来是很可怕的。”
没有学生说话，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余菲指了指已经铺开的垫子接着说：“我们今天学习一组垫上动作，练习一下肌肉的伸缩性，先看我做一遍。”她说着就在垫子上施展开。
她听见了学生们的窃窃私语，看到他们无所谓的敷衍神情，于是停下做到一半的动作，冷冷地问：“谁想跟我较量一下。”她跳起身，指着其中最高大的说话声音最响的那个男生说，“就是你了。”
“我又没说多少话。”男生不情愿地走出来，“老师你这么瘦，要是我不小心伤到你怎么办？”
“你试试看。”余菲忽然出招，男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摁倒在垫子上无法动弹，只能瞪大了眼睛喘气。
“哇——老师，你会功夫啊！”学生们一阵欢呼，纷纷要求余菲再来一段，还有性急的当场就要拜师。
余菲松开手，直起身说：“你们不好好配合我是不会教你们的。”
学生们立刻乖了许多，但还软磨硬泡着希望这堂课能欣赏到老师的精彩功夫，满足学生们崇拜的心情。余菲看看已经折腾掉了半节课，学生们的眼睛又一双双地渴盼着，她只好拉开架势打了一套拳，操场上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连其他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虽然这堂课学生们都兴高采烈的，余菲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真失败啊，简直是混下来的！她踩着下课铃声向办公室走去，冷不防被一个人叫住。
“嗨，”饶焰枫微笑着，他一眼就看到沮丧的余菲，不知怎么很想跟她说点什么，“不高兴？”
余菲叹气：“糟透了。”
“怎么了？课上得不好？”
余菲勉强挤出笑容：“不好，象猴子一样，该教的没教，反而被学生们逼着打了一套拳，操场上的人都看着我，真丢脸。”她捂住脸。
“没关系，多上几节就好了。”
“你当然说没关系，又不是你把课上砸了。”
“我上第一节课的时候也很紧张。”饶焰枫安慰道，“下节课我带学生们在校园里写生，你想不想来看看，说不定心情会好一点。”
余菲考虑了三秒钟，头一点：“好，我也做你的学生吧。”
“好哇。”饶焰枫看一下表，“要上课了，我先过去。就在后门的雕塑那里，记得要来啊。”
“放心吧。”余菲高兴地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上课失败带来的阴影一扫而空。
听说要写生，学生们都很高兴，对他们来说，这跟玩差不多，但饶焰枫对他们的要求很严格，准备的范画又相当出色，虽然他说话时斯文有礼，学生们还是不好意思随便应付，何况第一节课的时候就已经颁布了奖惩条例，画得好的作品有机会被老师拿出来展览，不好的作品嘛……也是要拿出来展览的。学生们当然希望是前者，他们听完了饶焰枫对范画的讲解后开始卖力地照着实景画起来。
饶焰枫四处看了看，还没见到余菲的身影，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不来？饶焰枫在潜意识里一直相信她会来的，果然，她的身影忽然就出现了，向这里飞跑过来。饶焰枫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低头去审视学生的作品，不时地提出些建议。
余菲停在他面前，把手中的画夹向他面前一送：“看……”
“嘘——安静。”饶焰枫也从椅子上拎起一副画夹来，“看，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早说嘛，”余菲压低声音，“害得我到处找。”
“用这副吧，”饶焰枫把她手里的画夹换过来，“这是我的，很好用。”他又把随身带着的装了各种画具的布包打开，“要什么颜料？”
“不需要颜料，”余菲笑，“我带了铅笔。”
“铅笔就可以了吗？”饶焰枫怀疑地看着她。
“我又没说我是来画风景的，画别的东西不可以吗？”
“可以。你先画吧，我看看学生们的情况，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再告诉我。”
余菲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真象个老师。”
饶焰枫笑着摇一下头，继续他中断了的教学。
余菲坐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打开画夹，有模有样地在画纸上龙飞凤舞，饶焰枫好奇地看了她好几次，终于还是没有过去，倒是一个学生探头看了一眼以后惊叫起来：“这是什么？”
“想象出来的东西，”余菲笑得很得意，“有水彩笔吗？涂上颜色肯定更有趣。”
“没有。”学生惋惜地摇头。
“我有。”饶焰枫把整盒的水彩笔递过来，顺便看了看她的画，立刻意外地呆了呆，“你学过绘画吗？”
“小时侯学过，后来被妈妈禁止了。”余菲抽掉笔套，刷刷地在画纸上涂起来，画面很快变得颜六色。
听见他们的对话，学生们慢慢地围拢来，一边看一边很感兴趣地议论。画面上是一只很可爱的四不象，搞不清楚那是什么，正蹲坐在小山丘上仰望天空，山丘下是绿色的草地。严格地说，这副画的笔触十分生涩，线条杂乱，抓形也不是很准，上色随心所欲，但那孩子气的想象力却是吸引人的闪光处，尤其是对这群不计较什么绘画技巧的半大孩子来说更有它令人羡慕的魅力。
“像卡通片。”一个学生说着，其他人便响应起来。
“给我。”等余菲画完，饶焰枫就接过来，展示在学生们面前，问，“你们喜欢这副画吗？”得到的是一片欢迎声，“那好，这将是你们的奖品，谁能将今天的写生画画得最有进步这副画就是谁的啦，记住，是最有进步，明白了吗？”
“明白了。”学生们士气高涨，更用心地投入到写生中。
“谢谢了。”饶焰枫对余菲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是余菲看过的他最友好最有感染力充满友谊的笑容，她回他一个了解的笑。
剩下的时间里，余菲成了一个旁观者，她的目光总会不经意地落到饶焰枫身上，心不在焉地想他是多么适合做一名老师，看他与学生们交流时自若的样子好像做老师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能很自然地把学生们的注意力集中起来，用他自信柔和的声调、娴熟的绘画技巧、中肯贴切的评论让学生们心服口服。哈，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跟我比起来，真是强太多了。
她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的时候，重新开始呼吸的饶焰枫偷瞟她一眼，很想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高中部正在上体育课的三位女生见有人在写生就溜号跑过来看，有一位头发染成黄色的特别大胆，居然凑到学生的跟前弯下腰去看，还放肆地把饶焰枫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然后甜甜地问道：“这位老师，你是来实习的新老师吧？”
“对，”饶焰枫点头，“你们不上课吗？”
“体育课，没关系。”女孩晃晃满头的黄发，“我叫罗云娜，高二（三）班的，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叫我饶老师。”
“真见外。”
另两名女孩子催道：“走啦，罗云娜，再不走老师就要罚我们了。”
“好吧。”罗云娜跟着同学跑开，一边挥着手大喊，“后会有期了，漂亮的饶老师。”
饶焰枫对着余菲苦笑，余菲耸耸肩。真有趣，他脸红什么？
一天的实习结束了，饶焰枫和余菲结伴回到租住屋里，经过两天的整理，屋子里已经很象样了。“尤莉和占志宏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下午突然提前走了……”饶焰枫一边说一边推开男生房间，突然大叫一声：“你们这是干什么？”
“搬家啊。”尤莉把自己的衣物往衣柜里放。
“搬什么家？你想住这一间吗？”
“不是她一个人，还有我。”占志宏揽住尤莉的肩头。
“这怎么行？”饶焰枫大吃一惊，“你们让我睡哪里？”
“跟余菲挤一间吧，东西我都帮你搬过去了。”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余菲斜靠着门框，双手叉腰，“你们真是得寸进尺，租了房子还想同居，早说了你们是有预谋的。”
“你们行行好吧，”尤莉和占志宏一起作揖，“我们谈了很长时间恋爱了，现在好不容易有自由相处的机会，帮帮忙、帮帮忙，体谅体谅我们的感受，晚饭我们请。”
饶焰枫说：“你们这样做被学校知道的话是要受罚的。”
“你们跟我们一起就没人会怀疑了，”占志宏还在作揖，“除非我们四个人当中有谁走漏了风声，那样的话我是不会罢休的。”
尤莉拉住余菲的手臂，哀求地轻轻摇晃她的身体：“帮个忙嘛，我们都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这一点你还不能理解吗？你一向行侠杖义，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不是见死不救的问题。”余菲被她摇得声音软下来。
“行的、行的，志宏说了，我要是不搬过来他就自杀，要不就一天到晚跟着我，我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那太可怕了，我们会连一点隐私都没有的。”
“讨厌！你们两个真烦人！”余菲恼火地出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尤莉欢天喜地地从门里伸出头来追着她道谢，她赶紧走进房间把门合上。
饶焰枫的东西真的被搬进来了，很简单的一个箱子和一些洗漱用具，余菲踢一脚箱子，泄气地坐到床上发狠地对自己说：“我真是太好讲话了。”
饶焰枫随后跟进来，见她这个样子，不声不响地提起箱子来向门口走，余菲奇怪地问：“去哪里？”
“我睡客厅。”饶焰枫温和地回答。
“不用紧张，我会当你是女孩子的。”
“你这种赞美我可无法接受。”饶焰枫还是出去了。
“这个家伙。”余菲咕噜一声，觉得这样更好，大家都不用尴尬。她想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拽起席梦思床垫一直拖到客厅里，推到饶焰枫面前。
“干什么？”饶焰枫很吃惊。
“给你用。”余菲拍拍手。
“那你呢？”
“还有床板。”
“不行！”饶焰枫态度坚决，他不希望一个女孩子成天睡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我在地上铺床席子就可以了。”
“说给你用就给你用！”余菲的态度更坚决。
“我不会用的。”饶焰枫固执地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
“哼，不用就放在这里烂好了，我是不会拿回去了。”
尤莉闻声出来，不解地问：“你们两个都是好心，怎么反倒吵起来了？”
占志宏也说：“余菲的意见蛮中肯的，我看饶大队长你就大方地接受吧。”
饶焰枫不出声，余菲生气地走开：“我可不管。”
“我们也管不了。”占志宏摊开手，“别忘了一起去吃晚饭。”
“床垫的问题解决不了我就不吃！”余菲斩钉截铁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她当然生气，好心遭雷劈。
“你看怎么办？”占志宏望着饶焰枫。
饶焰枫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大喊一声：“我用还不行吗？”
余菲立刻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说：“我从来不跟肚子过不去的。”大家都笑起来。问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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