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地过了一周,终于到了与雷傲约好的日子。
乔雁回从早上起就一直等着雷傲来,她连早饭都没有吃好,惶惶不安的好似一个在学校犯了事,要被请家长的小学生。
雷傲一推门,发现乔雁回正坐在小床上,原本整洁的床板上此刻摆满了衣服。
乔雁回无助地望着他,“你来帮我挑一件,能显得我胖点的。”
她瘦成这个模样,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小姨看到了要多难过。
雷傲心里又气又疼,“现在才想胖,平时干什么来着?你以前也瘦,可没像现在这样瘦得都快脱了形,你以为小姨记不得你以前的样子?靠一件衣服就能糊弄过去?在你心里,别人的忘性有多大?”
就像她在墓地遇到了他,竟然以为可以在他面前瞒天过海。
她是有多高估自己,又有多低估别人?
“我已经很难过了,你还要训我!你再骂我,我就不去了!”乔雁回头疼无比,“我是在请你帮助,你不帮就算了!”
“谁说我不帮!”见她难过的要哭了,雷傲的心软了下来,自己心里暗骂自己两句,走到床边,从一堆白衬衣与黑裙子里挑出两件看着肥肥大大的交给乔雁回,“换上这个吧,换好了就走,再耽误耽误就要中午了,路上不好走。”
质朴的棉麻衣物,穿在乔雁回身上,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雷傲去开车,回头望了她一眼,秋风将乔雁回的衣衫穿得鼓鼓的,长裙随风飘荡在半空中,她的长发也跟着一起飞舞了起来,好像下一秒,整个人都会被风吹散似的。
雷傲转过身,走到乔雁回身边,拉起她的手。
“干嘛?”
“一起走。”
他不怕她飞走,他只担心她一个人飞得太高太远,不小心摔下来,会摔疼她。如果有他和她在一起,就算摔,他也能当她的人肉垫子,让她不会摔得太疼。
乔家小姨的房子在S市的老城区,红砖尖顶的六层小楼里住得都是老邻居。
其中有很多老头子老太婆,都是看着乔雁回长大的。
雷傲进小区之前,还入乡随俗地在小区外的水果摊上买了堆价格高昂的进口水果。
“没想到在美国5块一磅的樱桃,到了国内要卖到80多块,早知道开什么保全公司,应该转行做水果批发的。”见乔雁回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雷傲开口轻快道。
乔雁回摇头,“你以为进口水果的买卖好做?如果不小心的话,水果在运输途中极易腐坏,万一没能顺利报关进来,整个集装箱都被押在海关,每天成吨成吨地往海里倒坏掉的水果,那时候你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哦?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雷傲见她说得认真,好像很有经验。
乔雁回苦笑,“我家没出事之前,父亲的生意有这一块,我放暑假的时候,他曾带我到港口,看属于乔家的成片成片的集装箱,看忙碌的工人装卸货物,文员认真的准备报关提关文件。”
那时的父亲多年轻,意气风发,他随手一指,“这一片的船,都为乔家服务,等燕子长大了,爸爸送你一条船,年轻人要去大海里航行,这样才能知道天地之宽广。
乔雁回边回忆着过去的事,一边和雷傲随意地聊天,不经意间,已经走到了小姨所住的楼门口。
“咦,这不是乔家的小燕子?!都长这么大了?快过来,给阿婆瞧瞧。”坐在楼门旁竹藤躺椅中晒太阳的白发婆婆,眯着一双眼睛认出了乔雁回。
当初乔雁回出车祸过世的消息,小姨并没对外张扬,只有乔家几个亲戚知道,这些老邻居都以为乔雁回是因为出国了,所以才很久没有回家看看。
乔雁回立刻笑盈盈地走过去,蹲在阿婆的椅子前,乖巧道,“刘婆婆,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和你妈回来看外婆,最喜欢刘婆婆做的沙冰,可惜现在人才了,看不清东西了,沙冰也不常做了。”刘婆婆笑眯眯地说道,拉住乔雁回的手腕,来回摩挲着。
“哎呀,小姨子,你怎么这么瘦?我听你小姨说,你这两年都在国外?外面的饭菜吃不习惯吧?要让阿婆说,哪好也不如家好。洋鬼子懂什么烧饭,做来做去就是把不同的肉烤得半生,一点营养也没有,哪比得上咱们中华美食博大精深。你有朋友了没?阿婆有个外孙,在五星酒楼当大厨,要不你们见见?”
见眼着自己的太太就要被老太婆抓去相亲,雷傲向前一步,“她已经结婚了,我是她丈夫。刘阿婆你好。”
刘阿婆眼神不济,没瞧见乔雁回身后跟着的雷傲,听见他提了一句,立刻朝声音看过去,“呵,真是个高个子。年轻人,好运气啊,可以娶到小燕子,当初她可是咱们这片最漂亮的女孩子。要好好对她啊。”
知道乔雁回已经结了婚,刘阿婆就不再提自己的外孙,对乔雁回低声道,“燕子啊,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以瘦为美,但做女人可不能太瘦了,要不然以后不好生养,你和这位先生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你小姨可等着给你们看孩子呢……”
小姨住在六楼,这种老楼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上下,乔雁回不在的这两年,雷傲原想着给小姨租个新地方,至少出入能够方便些,但小姨却执意不肯离开。
她说这里是乔雁回母亲的家,也是乔雁回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怕她走了,乔雁回魂归故里,会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雷傲拎着东西走在前面,乔雁回跟着他。
童年时,她总觉得这六层楼梯又高又长,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到头,但是现在一看,为什么楼梯变得这么窄小,为什么原本雪白的墙壁上印满了通下水道,搬家,请家政的小广告?
到底是她的记忆出了错,还是时光太残忍,将一切都无情的改变?
伤感地上了两层楼,乔雁回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拍了拍雷傲的后背,“喂,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给我生孩子。”雷傲停下脚步,回过身。
他本来就比乔雁回高出一大截,如今又站在台阶上,整个人就像是压在乔雁回头顶上似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胡……胡说什么呢?谁要给你生孩子啦!”乔雁回的心澎澎地跳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爬了两层楼。
因为运动,因为害羞,因为气愤,乔雁回的双颊微红,眼睛水汪汪的,倒映出雷傲的脸。
要来见小姨,她特意还化了些淡妆,更显得人比花娇,雷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她明明已经很害羞,但仍强撑着不认输的模样,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他俯下身,赶在乔雁回逃离之前,在她红得发烧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是我女人,当然要给我生孩子。不过别担心,不用你现在生,等把你养胖了再生,多生几个,争取组个排球队,以后陪你解闷。”
排,排什么?!排球队正式队员12个,上场6个,他当她是猪么?!一下一窝,正好能凑齐!
还说什么陪她解闷!?她真是太谢谢他了!谢谢他祖宗十八代!
乔雁回气得去捶雷傲的后背,雷傲人高腿长,几步迈上台阶,乔雁回追不上他,只能在后面干瞪眼。
两人追追赶赶,不一会儿就到了六楼。
乔雁回站在那扇熟悉地贴着抱个大红鲤鱼的胖娃娃的年画的大门前,不敢伸手抬手按门铃。
雷傲抓着她的手,“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他的声音不高,但里面包含着的坚定却让乔雁回心安,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几乎是同门,大门被打开,小姨日渐苍老的脸,出现在门后。
她看见乔雁回,先是一楞,然后还没来及说什么,眼泪就已经夺眶而出,乔雁回叫了一声,“小姨。”想要去抱住小姨,小姨却往后退了一步,用手飞快地抹去泪水,淡淡道,“既然来了,就先进来吧。”
“坐吧。”小姨家和过去没什么改变,家里干净得一成不染,家具都有些年头了,不过可以看出主人一直用心打理,虽然旧,但仍是极整洁的。
客厅右侧供了座小小的佛龛,小姨让乔雁回和雷傲坐在三人布艺小沙发上,自己去点了三只香,插在佛龛前的香炉中。
一室佛香。
“你人回来了,有些东西我得交给你,你等等,我拿过来。”
从见到乔雁回,小姨一直是这样冷冷的模样,乔雁回心里不好受,她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见小姨出了客厅进了卧室,乔雁回向雷傲求救似的望了一眼,雷傲向她摇摇头,示意她等等看再说。
不一会儿,小姨抱着一些东西出来了,乔雁回看清她手里的物品,全身颤抖不已。
安静地躺在小姨怀中的,是一张属于乔雁回的16寸的黑白照片。
是她的遗像。
“这是死亡证,还有居委会开的证明,你生前给家里寄来的钱,没花的都在这折子里,还有你妈妈的一些东西,你来了,都拿走吧。”小姨将东西往乔雁回怀里一塞,不再理会乔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