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生命比作大海,每个人就像是一位水手,在大海中航行时,不经历一点风浪,水手将永远无法成熟。而对一个老水手来说,再大的风浪也不再可畏,因为,他的心中早已是一片风平浪静,再没有什么可以激起他心中的波澜。
北宋大才子苏东坡晚年曾写下“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词作。这是对人生的看淡,是亲历了云谲波诡之后的淡定与释然。
年轻的时候,苏东坡虽有一腔才学,可也跟很多年轻人一样,因为年轻,所以无畏;因为年轻,所以不识愁滋味。凭着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他博得了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那一年,苏东坡才二十出头,而欧阳修早已名满天下,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说:“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数年后,苏东坡因学入仕,授大理评事。几年后,他的母亲去世了,他回到家乡守孝,当他服丧期满还朝,又回到原职当官时,赫然发现北宋的政治环境已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平和的统治集团内部关系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以王安石为首的维新派和欧阳修等保守派之间的斗争。
当时在位的宋神宗支持王安石变法,而朝中许多大臣对此却颇有不满。那些反对、阻挠变法的官员,纷纷被迫离开了京城,其中也包括苏东坡的恩师欧阳修在内。苏东坡的政治主张比较保守,他原本就不主张变法,加之在返京途中又亲眼见到了新法的种种弊端,于是上了一道奏疏,反对变法。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的行为让他在朝廷立不住脚。苏东坡自己请求外放,来到杭州当了三年通判,此后又在密州、徐州、湖州等地任知州县令。十余年中,苏东坡远离京城,为官一方,不用与谁争辩,反倒逍遥自在。他在地方当官的几年,政绩显赫、深得民心。
然而,就在这时,一桩“乌台诗案”凭空而起,苏东坡以作诗讽刺新法的罪名被判入狱,坐了103天的牢,还一度险些被杀。突然降临的灾祸,让苏东坡对政治心灰意懒。出狱后,他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名义上还算是个小官,实际上,却“不得签署公事,不得擅去安置所”,无异于“半犯人”式生活,人生几乎跌到了谷底。
最令人伤心绝望的是,苏东坡被贬黄州的日子里,他的故友有的怕受株连,有的为了避嫌,纷纷疏远了他。这使得苏东坡倍感世态炎凉。
苏东坡曾这样描述他在黄州的生活:“我谪黄岗四五年,孤舟出没烟波里,故人不复通问讯,疾病饥寒疑死矣。”可见,这样的生活是何等孤寂苦闷。
于苦闷中,苏东坡乘一叶扁舟行驶江上,不禁心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人生感慨。然而,苏东坡并没有因此消沉,月有阴晴圆缺,流水不断消逝,但“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
这样一想,心中郁闷顿消,人生也不觉得有什么缺憾了。
人生的磨砺让苏东坡学会了豁达,想通了,就会觉得贬谪黄州,当个无权小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寄情于山水,一边吟诗作赋,一边带领家人开地种菜,过起了平淡而又宁静的生活。
数年后,苏东坡奉诏赴汝州就任,因生活贫困,加之旅途劳顿,他年幼的儿子不幸于途中夭折。人生最大的痛楚,莫过于中年丧子。时年,苏东坡已经年近五旬,这一打击让他顿感人生的无常与苍凉。
宋神宗驾崩后,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遭受了打压,苏东坡重新得到了重用,官至翰林学士。当时,朝廷内部的新旧势力仍在进行着拉锯战,苏东坡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在朝中无法立足,只好再次申请外调,回到阔别十六年的杭州。
在杭州当太守期间,苏东坡在西湖边修筑了一项利民的水利工程——“苏堤”,而他的生活,也如这美丽的西子湖,“淡妆浓抹总相宜”,宁静而美好。
然而,苏东坡的人生注定动荡,人生中的风波,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东坡在杭州当了几年杭州太守后,又几度被召回、被流放。
不禁让人想起苏东坡的一首小诗《花影》:“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
苏东坡诗中的花影,究竟指的是谁、是什么呢?也许,是那些不断上台又下台的朝党;也许,正是苏东坡起起伏伏的人生;也许,是那像花影一般萦绕着自己,不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躲不开、赶不走的命运吧。
宋绍圣四年(1097),苏东坡又一次遭人毁谤,被贬到当时被称为“天之涯、海之角”的蛮荒之地海南。据说,这样的惩罚在宋朝差不多只比满门抄斩轻了一级。那一年,苏东坡已经不知不觉到了花甲之年,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坎坷与不幸,被贬海南,对他来说已算不上什么大的风波,不过是人生的一件小事、一件常事而已。
看淡了人生的苏东坡,心中已无愤恨与不满,也无抱怨与苦楚,有的,是内心的平静。因为平静,才发出了“九死蛮荒吾不悔,兹游奇绝冠平生”的感慨。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初遇风浪时心惊肉跳,拼命与之搏击;二遇风浪时心平气和,娴熟驾驭,心中已然无惧;再遇风浪时,心中已是静若止水,不会再起一丝波澜,任它大风大浪,只一叶扁舟,随风漂流。
心灵悟语
人生,原本就如一朝漂泊,浩荡缥缈,不知所止,不知所往。往事如烟,早已无处寻觅;前程似雾,虚无缥缈。既然万事不可料,不如把生命看淡。心中静则世界静,一切风波、纷争悄然落幕,你眼中所见的,只有无言的落花,平淡绽放的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