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的住处,是一座小型公寓,通常都是门窗紧闭。她刚刚走进家门,就迅速把门锁好,直到下一个礼拜,才再次出现在教堂里。这个女人在一家大公司里,做打字员之类的基础工作。她听从上司的一切安排,很少发表意见。她在公司里默默无闻,工作也极少出现差错,就连吃午餐时,她也不会离开座位与旁边的人进行交流。
她几乎没有任何朋友,总是一个人步行回家,途径超市,她会进去买一些日用品和食品,然后回到家里,再次紧闭门窗,直到次日上班时才会再次出门。到了周末下午,她可能独自去电影院。她的家里有台电视机,却连一部电话也没有。她也很少和别人通信。
如果有人告诉她,说她看上去孤独而寂寞,她会明确地回答:她喜欢当前的状态。你问起她是否养过宠物,她会伤感地告诉你:她曾养过一条狗,她非常爱那条狗,不幸的是,她的狗在八年前死了。她还会补充说:那只狗在她心中,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呢?我们无法知晓她的秘密。我们只知她尽力避免与人接触,不想冒险与别人打交道,也从未想过自我完善。她宁可让形象越来越小,哪怕像影子一样。她希望不被打扰、不为人知,除了上教堂做礼拜,她没有精神贯注的对象。
精神贯注不等于真正的爱,但贯注毕竟是爱的起点。给予某种事物以精神贯注,可能面临拒绝或遭受损失;接近某个人,就可能经受失去对方的危险,让你再次回到寂寞、孤独的状态。如果对方是某种有生命的事物,不管是人、宠物还是盆栽,它们都有可能突然死亡。所以,如果信任或依赖某个人,就有可能因为对方的亡故,让自己受到莫大的伤害。
精神贯注的代价之一,似乎是或早或晚你都要因为贯注对象的死亡或离去,让自己饱受痛苦的折磨。如果不想经受个中痛苦,就必须放弃生活中许多事物,包括子女、婚姻、晋升、友谊等,但惟有这些事物,才能够使人生丰富多彩。
生命的本质,就是不断改变、成长和衰退的过程。选择了生活与成长,也就选择了面对死亡的可能性。前面提到的那位女士,一直活在狭隘的圈子里,可能是因为经受过一连串死亡的打击——朋友和亲人相继离世,让她备感痛苦,宁可放弃真正的生活,也不想再次面对不幸。她不想经受任何痛苦,由此放弃了心灵的成长,哪怕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但是,因害怕打击而逃避,只会导致心理疾病。
大多数有心理疾病的人,都不能清醒而客观地面对死亡。事实上,我们应该坦然接受死亡,不妨把它当成“永远的伴侣”,想象它始终与我们并肩而行。我们甚至应该像唐璜那样,把死亡当成“最忠实的朋友”。也许这听上去有些可怕,却可以丰富心灵,让我们变得更加睿智、理性和现实。
在“死亡”的指引下,我们会清醒地意识到:人生短暂,爱的时间有限。我们应该好好珍惜和把握。反之,如果不敢正视死亡,就无法获得人生的真谛,无法理解什么是爱,什么是生活。
人为什么活着
人类并不是请求谁而出生的。在出生之前,我们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因此也就不可能请求谁生下我们。总之,当我们意识到自我时,我们已经存在了,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既然我们不是由自我意志而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么,人为什么活着呢?要寻找它的意义就难了。首先,我们并不是因为有意义而出生的,生存的意义只能在出生后去寻找。
自然,不能因为我们不是由于有意义而出生的,就可以说我们的活着是毫无意义的。对于父母来讲,我们的出生是他们相遇、相爱的结晶,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意义。不过,同样是出生,有的却是因某种错误而降生的,但即使是这种情况,也不能断言人生是毫无意义的。
那么,因某种错误而降生和因为爱、作为爱的结晶而降生,这两种情况有什么不同呢?我们可以这样考虑,无论我们是因为爱而降生,还是因某种错误而降生的,都是由于双亲的关系而来到这个世上的。当然,因为爱而降生比因某种错误而降生肯定要好,但也绝不能因此就可以左右我们的一生。
总之,一个人活着是幸福还是不幸,是自己的人生问题。因此,对于“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我们必须从自身去思考。
一个人的出生不仅仅由双亲的关系所决定,有时还与时代的情况,社会的情况有很大的关系。比如,在战争时期,国家就会提倡“多生多育”,从而把人作为武器进行战争。对于双亲来讲,生下来的孩子无疑是爱的结晶,但同时也是“为了国家”。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战场,作为武器战斗而死,在当时被认为是荣誉。如果你不上战场打仗,或是生下来由于体弱多病而不能上战场,就被认为是对双亲不孝,对国家不忠。而到了和平年代,人的死亡率降低,人口不断增加,粮食和居住的土地不足,国家自然又会提出限制生育的国策。
如果在明明不希望我们出生时,我们却错误地降生了,那么就如同一开始就是为了死而出生似的。这样来到这个世上活着的人,其存在的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矛盾。这种时候,我们就会去思考“人为什么活着呢?”
其实,正如有一句话说的那样:“人,正因为有思维,所以才有人的存在。”这种自我思考的本身,至少是我们作为一个人之所以存在的证明。只有在人生充满矛盾,并进行思考的时候,才能体现哲学对于人所具有的意义。
在这里,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究竟我们什么时候才有自我意识,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这个世上。
当你降生到这个世上的瞬间,是不会意识和思考自己已经作为一个人来到了这个世上的。当你逐渐长大,觉悟到“自我”之后,才逐渐地开始了“哲学”的思考。那是因为你确立了思考的“主体”是“自我”。但糟糕的是,这个思考的“主体”还不能作为一个主体被社会所承认。在现代的中国,一个人到十八岁以后,作为自我的“主体”才能独立,他的独立存在才被承认。在此之前,只能被认为是一个处在双亲和社会保护之下的孩子,换句话讲,他的存在只有在双亲和社会的关系中才被承认。
于是,“青少年哲学”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进行“哲学”思考的自我,并不被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予以承认,所以这个“哲学”也往往被认为不过是孩子的肤浅的、不成熟的想法,而不被成年人所理会。
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说“青少年哲学”是毫无意义的呢?绝对不是这样的。相反,正因为它是“青少年哲学”,才更应该说它是有意义的、重要的。
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他对自我存在意义的哲学想法,就是“自己是一头猪”。这个人小时候生活在战争时期,那时候为国家战死就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当时,他的家里养了很多猪,猪从一开始便是为了被人们吃而降生到这个世上的。于是他就想,“那些猪的生存意义和我的生存意义不是完全一样吗?”
后来,战争结束了,这个人并没有去战场为国而死。因而,他的那个“自己是猪”的“哲学”也破灭了,取而代之,他又产生了另一个重要的“哲学的主题”,就是“为什么自己要吃猪?”他想,老师家长都说过世界和平来临了,从今以后,人与人之间再也不互相伤害、互相残杀了,人们将友好共存下去。现在已进入了那种人们不再互相残杀的和平时代,但是人们仍继续杀猪而生存。那么,不是说人和猪之间仍旧继续着战争,没有和平吗?如果世界真正的和平了,为什么自己还继续吃猪呢?
这对于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就是猪”的他来讲,确实是一个很大的矛盾,是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而且,他还碰到了更高层的、更难的问题。那就是他知道了,具有生命的东西,不管是谁,不吃其他有生命的东西就不能生存。因此,所谓的共存就是靠互相地吃而共同生存。
因此,作为生存在这个地球上的有生命的东西,大家只能在真正饿了的时候,才能去吃其他的生命,要不浪费,好好地、爱惜地去吃,把它完全地作为营养来吃,让吃掉的东西能使自己更好地生存。然后,人类自己也会死掉,尸体返回自然的土地里,最终成为地球母亲的营养。这种合乎自然法则的生存生存方式,才是“共存”的法则。
但是。为什么只有我们人类可以在并没饿肚子的时候却杀害其他的生命?只有人类可以随便地吃掉其他生命,相反,人类自己却不想被其他生命吃掉。他想,是不是在这个地球上,只有人类不想和其他生命共存,难道人是一个只顾自已,自私的生物吗?
据说,这个人后来成了一名自然科学者。孩童时期的幼稚的“哲学”决定了他的一生。他的“哲学”是幼稚的,但却是纯真的。这个“哲学”如果不是一个孩子的“哲学”,如果他当时已是一个够格的成人的话,他就不会有“自己是猪”等这种愚蠢的思考了,他可能会思考怎样才能更高效率、大量地饲养猪,使人赚更多的钱,或者是怎样才能把作为人类食物的猪更好地分给世界上的人们,让他们吃,等等。
这种成人的思考,一定会促进经济、政治的发展,会对人类社会的和平作出更大的贡献。但是,猪终究只是作为人类的食物才被给予了生命。这与自然界的共存法则是不同的。
他的思想是幼稚的,充满孩子的天真,但正因为如此,他的幼稚思想超越了人类的由成年人的观念所形成的,只考虑人类自己的生存方式。它是更纯真的,是带有自然界意志的宝贵思想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