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光绪帝驾崩、慈禧太后归西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辽西,而此时东北的局面是愈发混乱,朝廷已经无法控制,赵及第和赵光宗父子已经到了穿着官袍、拿着俸禄却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配的局面,已然成了空架子的大清武将。
新式学堂在各地不断兴办,郑秀才和赵及第促膝长谈一番过后,为了赵念清更好的成长,将赵念清送到了义州城的学堂念书,李恩、朱忠义也跟着赵念清一起到学堂念书。
在学堂里,赵念清是用功读书的好学生,回到家中之后,赵念清变成了顽皮的小男孩儿,和李恩穿梭于田间地头,玩耍的不亦乐乎。
又是小学堂下学的时候,李恩和赵念清两个人跑回家,两个人跳墙进入院子之时,被干活的刘春桃逮了个正着。
“少爷,被逮着了,咱俩快跑。”
“那是你娘,你先跑吧,你娘不敢打我。”赵念清说完,李恩拔腿就跑。
“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个兔崽子。”看李恩跑得远远的,刘春桃拎起赵念清,拿着赵念清上学的东西,把赵念清抱回屋里。
“桃姨啊,今天别打李恩了,主意是我想的,不赖他。”
“少爷啊,你都是上学堂念大书的孩子了,得跟圣贤一样,你见过哪个先生爬墙回家啊,你是小侯爷,将来是大清的镇北侯,得有个侯爷的样子,不成规矩那哪行呢,这要是让你额娘看见了,你屁股又得遭罪了。”说着,刘春桃脱下了赵念清的脏衣服,给赵念清洗了个澡,完后便把赵念清换下来的衣服拿到后院去洗。
学堂休假的时候,赵念清和李恩愿意骑着马跑几圈,跑累了之后两个人习惯到小树林打枪,赵念清和李恩用的是当年老佛爷赏赐的毛瑟步枪,朱忠义用的则是一支老猎枪,三个孩子三把枪,不断地换着用。
这一天,朱忠义跟着母亲到城里购置物品,只有赵念清和李恩两个人骑着马出去玩耍,骑了一阵之后,李恩便停了下来。
“少爷,咱们走了好远了,是不是该回去了呢。”
“咱俩到了义州的边界了,再往北走就是北镇的方向了。”
“少爷,你咋知道的呢。”
“你瞧这个,这是我上课的时候画的地图。”说完,赵念清把手里的地图递到了李恩的手里。
“少爷要不咱就回去吧,一旦你地图画不准呢。”
“没关系,走吧。”赵念清说完便挥动马鞭子,骑着马向北边儿走去,李恩愣了片刻之后赶忙骑马追了过去。
两个孩子骑马跑了小半天的时间,天色渐晚,赵念清便拉紧了缰绳停了下来,李恩见赵念清停下来也跟着停下来。
“少爷,咋了。”
“天色不早了,咱们得回去了。”
“回去吧,我也饿了。”
两个孩子正准备回家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两个孩子再次停了下来,赵念清扬起马鞭,把马起到了高地上,拿起单筒望远镜看了一下远处的情况。
“李恩,你听到马蹄声了吗。”
“听到了,觉着不少人呢。”
“要是商队或者军队什么的没关系,就怕是胡子。”
“胡子..那咋办。”
“咱们不是带着枪呢嘛,装好子弹,咱尽量不和他们碰面,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和他们干!”
“少爷,不如咱们先躲在这旮藏好,等他们过去再说。”
“这个主意不错,把马藏好,咱俩在这大树下蹲好,一定不能整出动静啊。”
赵念清遇到的一行人马大约十几个人左右,骑着马,拿着枪,一副人困马乏的状态,来到赵念清藏身附近一下子都停了下来歇息。
“少爷,他们咋不走了呢。”
“鸟知道啊,你看他们拿着枪、骑着马到底像干啥的。”
“我觉着不是胡子,可是这老些人拿着枪骑着马不像官军,俺瞅着不像啥好东西。”
此刻,这伙人马的领头的人正在和自己的副手聊天领头的人姓张,副手姓安,叫安伏威,此人身高一米有八,身材魁梧,仪表堂堂,尤其是一对儿大眼睛炯炯有神,两个人聊天之时,聊到了安伏威的往事,聊着聊着,赵念清和李恩听的格外的入神儿。
说起安伏威的往事,此人生于大清光绪年间,其父中年得子,上有三个姐姐,安伏威出生时,母亲难产身亡,生下之后由三个姐姐轮番照料,不久嫁给了盛京城里米铺的一个伙计的大姐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安伏威被大姐带到婆家抚养,小的时候由几个姐姐轮番照料长大,更多时间是待在大姐家,安伏威比大姐的孩子略长几岁,平日里便帮着大姐照看孩子。
年幼的安伏威极为顽劣,不愿意在家看孩子,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到城里的烟馆、赌场里去游荡,经常是背着孩子,趁着人们不注意,狠狠掐一下孩子的屁股,孩子大哭,安伏威大姐以为孩子不喜欢和让舅舅抱着,便把孩子接了过来,之后,安伏威便跑出去玩耍。
随着安伏威的长大,大姐夫觉着安伏威及其顽劣,自己的几个孩子跟着安伏威学不到什么好的东西,便把安伏威送回家。回到家的安伏威,劣性不改,读书不成、种地不成,学算盘记账也不行。
安伏威十几岁的时候,一年冬天,嫁给地主家儿子的三姐回娘家看望父亲,带来了一盒精致的点心,安伏威的老父亲告诫儿子,点心是过年的时候用来走亲戚送礼用的,不可乱动。天生馋嘴的安伏威管不住自己的嘴,趁着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吃点心,久而久之,点心盒子空了,安伏威灵机一动把驴粪球晒干放到了点心盒子里,将盒子原封不动地封存好。
过年的时候,安伏威的父亲带着点心来到了嫁给城里老账房先生儿子的二姐家看望亲家公,吃过晚饭过后,安家二姐的公公拿出了安伏威父亲带来的点心,准备和亲家一同分享,结果打开点心盒子发现盒子里竟然是驴粪球,安伏威的父亲当即就猜到了是儿子所为,一气之下连夜赶回家,不论亲家的人如何阻拦,回到家里之后安伏威早已逃之夭夭,老爷子在亲家丢了面子,一气之下气绝身亡。
作为老爷子唯一的儿子,安伏威替父亲操办丧事,丧事办的还算体面,一切结束之后,安伏威雇了八个人抬着老父亲的棺材来到了山上,准备给老父亲下葬。挖坟的时候,雇工不小心把村子里当年的没有后人的老秀才的棺材挖了出来,雇工一下子慌了,按照规矩,应该把逝者的尸骨重新埋回去,把坟重新堆好,三天之后再择个好日子给老爷子下葬。
安伏威看着这个地方风水不错,想了一想,三天之后再下葬还要付一份工钱,执意要在此地埋坟,雇工吓得不敢干活,安伏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老秀才的尸骨撅了出去,把老爷子的棺材埋了进去,填好了坟,吓得雇工连工钱都不敢要拔腿就跑。
安伏威的三个姐姐知道了此时之后赶忙赶回家,出钱请人把事情善后,给老秀才修了新坟之后烧了大把的纸钱。
老父亲过世之后,依旧游手好闲,家里的几亩地不好好经营,常常撂荒,时不时的进城投靠几个姐姐,到姐姐家蹭吃蹭喝,几个姐姐尽管是有些讨厌这个弟弟,但是还是尽可能的包容安伏威。在姐姐的纵容下,十几岁的安伏威生的好摸样,人高马大,身材魁梧,勇猛好斗,成为十里八乡的小霸王,打架从未吃亏。
一年的秋天,三姐的公公到村里的白家要账,结果对方耍无赖,拒不还钱,老头子很是上火揪心,安伏威知道了以后,带着一把杀猪刀到了白家,和白家的人拍杏核,杏核放脑袋顶上,人躺地下,另一个人拿砖头拍,拍死拉倒,拍不死反过来换人,对方不敢要安伏威的命,安伏威反拿砖头要对方躺地下,不要命的架势把三姐家的帐讨了回来,自此,安伏威在十里八乡更是恶名远扬。
后来,安伏威的大姐得了重病,吃了很多副中药都不见效,安伏威把大姐背到了西洋人开的医院,洋大夫诊断之后是急性阑尾炎,需要做手术,而手术费需要五百两银子,可是姐夫当了所有家当也拿不出五百块大洋,情急之下,安伏威想到了劫道的方式来凑医药费。
回到姐夫家的安伏威,拿来了外甥玩的木头枪,用墨水和锅底灰把木枪涂成黑色为了使假枪更加逼真,安伏威把马勺把卸了下来,倒插到木枪的枪管上。
借着月黑风高夜,安伏威跟着一对马队来到了街角的死胡同,安伏威壮着胆子拦住了马队,用假枪指着领头人的脑袋,让领头人把手里的钱财交出,结果领头的人和他的手下都带着枪,安伏威抢劫不成反成了对方的阶下囚,领头的人把事情问的是一清二楚,见安伏威自制的假枪不禁哈哈大笑,当即便和安伏威结拜成兄弟,之后安伏威带着绿林大哥在城里的赌场游荡,赢了不少银子,领头的人一高兴便把赢来的银子都给了安伏威。
后来,安伏威领着绿林大哥认识了盛京将军府的厨子,很快,大哥带着自己的手下凭着厨子的帮忙进入了将军府,领头人在将军府的茅坑里蹲了一夜,直到凌晨将军来上茅厕,一刀将将军刺杀在茅厕之内。
安伏威自知自己惹了大麻烦,在盛京城已经是待不下去的结局,于是一狠心便跟随了领头人做了胡子,一直到今天。
“少爷,这帮人把盛京将军干死了,这不是胡子。”
“真是怕啥来啥啊,别怕,咱俩手里拿的不是烧火棍。”
“有人!”此时安伏威一声大喊,这伙胡子最终和赵念清遭遇。
赵念清和李恩两个人背靠背,手里的枪已经拉好了枪栓,随时准备和这伙胡子打一场恶战。
“原来是两个小孩子啊,还以为谁呢,拿了两支枪,会使吗?”,马队中的人有几个按耐不住,准备抢下两个孩子的枪,把两个孩子绑架,赵念清当即就是一枪,打在了一人的脚下。
“这一枪打你脚下,在跟老子得瑟就打你脑袋。”
“小小年纪,枪法不错,胆子也不小,我姓张,这是我兄弟姓安,你姓什么。”
“赵念清,我兄弟,李恩。”
“哎呀,你俩的马不错啊,可惜了,可惜了,有抬蹄啊,这就不好了。”张大当家的看了看赵念清的马,摸了摸马的身子,完后摇了摇头。赵念清和李恩的马是军马场的战马,一身褐色的毛,黑色的鬃毛和尾巴,白色的蹄子,性情格外温顺,收拾的十分干净利索。
“抬蹄啊,我知道,一只蹄子有杂毛叫抬蹄,伤主人,我从小骑马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呢,你看啊。”赵念清说着便拿来了一个水壶,浇到马蹄上,把马蹄上的泥冲干净,之后又露出了一只带白毛的马蹄。
“哎呦,果然不错啊。”
“这马的四个蹄子都有白毛,如今这年月,胡子太多,道上不安全,所以就拿泥巴糊马蹄儿了。”赵念清看着张大当家的呵呵一笑。
“小子,年岁不大,鬼点子挺多,看看我这马咋样。”张大当家的把自己的坐骑,一匹黑色的马牵到了赵念清的面前。
“先看一张皮儿,再看四个蹄,摸摸两只眼,掰嘴看看龋。这匹马年龄倒是刚好,可惜了,没调教好,调教好了应该是一匹好马。”
“大哥,这小崽子白话啥呢。”
“先看马的毛,颜色正不正,再看看马蹄子,能不能跑,看看眼睛瞎不瞎,看看牙,几岁了。这是看马好不好的法子。”
“大哥就是有学问。”
“真会拍马屁。”赵念清冷冷的小声嘀咕道。
“你说啥。”安伏威对着赵念清一声大吼,赵念清拿着枪指着安伏威的脑袋,安伏威吓得后退了两步。
“小兄弟啊,你看,咱这两匹马是好马,就是跑不动了,回去喂足了料调教调教就是好马,你这两匹是老马,再过几年就跑不动了,就不值几个钱儿了,要不咱俩换换马。”
“换马?明知自己的是好马,去换两匹老马,江湖上哪有这么不靠谱的事情,你这个老江湖,肯定藏着啥心眼儿。”
“我这不是让仇家追得嘛,一路跑过来,马不行了。”
“哈哈哈,我就说,你们这些走江湖的绝不会干赔本的事情,算了,换马权当救你们一命了。李恩,换马。”
“少爷,这..”
“不打紧儿,听我的,跟他们换。”
和老张换过马之后,老张看到了两个孩子手里的长枪,对着赵念清微微一笑。
“手里拿的是快枪吧。”
“德国的毛瑟步枪,德意志帝国陆军标配装备,当今世界上最好的步枪。”
“你拿这么好的枪干啥啊。”
“打猎啊。”
“老子拿三杆枪换你一支枪中不中?”
“不中?你那是老洋炮,还得从前面装弹,跟我这没法比,再说了,把枪给你了,你们把我哥俩给绑了咋办。”
“聪明,你拿这么好的枪,枪法咋样啊。”张大当家的话说完,安伏威把张作霖的马鞭子扔到了天上,张作霖抄起手里的长枪,一枪将马鞭子在天空中打成了两截儿。
赵念清看过之后,李恩拣起了一块石头,扔向身旁的草丛里,一下子,飞起了十几只麻雀,赵念清连着射了五枪,五只麻雀被击落在地,张大当家的看过之后连连拍手较好。
“你是个人才啊,马骑得好、枪打得准、脑子还好使、知道的还多,这天生就是干绿林的料啊,入伙吧,老子保证没几年你就是道上的一号人物,名震江湖。”
“拉倒把,啥狗屁绿林啊,不就是胡子嘛,我是要去京城当禁卫军的,长大了还要当侯爷呢,能跟你瞎混嘛。”
“哈哈哈哈,你小子,老子早晚得让你入伙,今天咱们算是认识了,将来当上侯爷了,见面的时候别忘了多多关照啊。”
“一定,看你的手下连个像样的枪都没有,还咋混江湖啊,这把枪给你了。”赵念清从腰间掏出了一把美制的左轮手枪扔到了安伏威的手里,随后和李恩大摇大摆的骑马离开。
“大哥,这俩小崽子一看就是有钱家的孩子,咱咋不把这俩小崽子绑票了。”
“你傻啊,没听这俩小子讲的,长大了当禁卫军,小侯爷,老子估摸着这小崽子应该是镇北侯的孙子,镇北侯这些年没对绿林的人动手了已经是最大的恩德了,抓了镇北侯的孙子,老侯爷一跺脚发兵剿匪,还能由咱们在边里边外混事儿?”随即,张大当家的扬起马鞭奔向要投奔的地方去。
13。
张大当家一行人回到驻地之后,大当家本人不由自主地长舒一口气,一下子瘫坐下来。
安伏威一路奔袭,到了驻地,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衣,赶紧喝口茶水消消汗,一把被张大当家的拦了下来。
“小安子,不要命了。”
“大哥,渴啊。”
“知道,那也得缓一会啊。”
“老赵家的马真不是吹的,确实是两匹好马啊。”
“这俩小子,以为老张我用小马换老马是赔了,实际上,老张我用这两匹军马当种马,咱们的马到时候就在道上数一数二了。”
“大哥高明,不过话说回来,两个小崽子挺招人稀罕的。”
“去吧,把马喂好了,完后早点儿歇着吧。”
李恩一路上觉着用两匹军马换了两匹黑马赔本,张大当家一行人觉着赚了两匹难得的种马,事实上,赵念清深知赵家军马场的秘密。赵家几代人担任锦州副都统的时候,为了能够快速运兵,特意训练了大量军马,他们在领头马的带领下,将步兵驮到指定的地点之后,无论何地都能原路返回军马场。每逢战事,大批士兵骑军马到达指定地点,之后,将军马空放,小半天的时间,军马便返回军马场,军马每晚喂炒得七分熟加咸盐的黄豆,无论多远,军马每到日落西山的时候就拼命的往会跑。赵念清正是得到了祖父赵及第传授的秘密,才大胆地将军马和张大当家的作交换。
第二天一早,赵念清和李恩的坐骑又回到了他们的座下,除此之外,两匹上好的小黑马也成了赵念清的坐骑,李贵看了看两匹黑马之后,当即就认出两匹黑马上绺子的标记,便把两匹黑马放到了自家的马棚里,生怕事情被赵及第知道,赵念清受责罚。
赵及第的眼睛雪亮的很,赵家方圆几百里封地内的事情,义州地界的风吹草动,赵家一草一木的变化都瞒不过这位老侯爷的眼睛,很快,赵及第便发现了两匹小黑马,赵念清和李恩的事情赵及第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天,赵家的正房大厅,赵及第和佟老太太坐到了面南的位子上,赵光宗和佟卓坐在面西的位子上,赵念清则跪在了祖父面前。
“你们俩跑出去玩儿谁的主意?”
“我的主意,李恩刚开始不敢,害怕走丢,还怕您定下来的规矩。”
“念清,两匹黑马是怎么来到赵家的。”
“和一个姓张的换的两匹马。”
“大清军马的种是不能流落到民间的你知道吗。”
“知道,而且军马场的马认识回来的道儿,所以我就敢把马借出去。”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和绿林的人来往吗?”
“我知道不能和绿林的人来往,但是就是碰上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你和李恩是怎么和他们碰上的,你们又是咋回来的?”
赵念清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赵及第,赵及第听过之后点了点头,让赵念清站起身子。
“孩子,果然是赵家的好男儿,脑子灵活而且一身胆气,最重要的是遇事有担当,敢承担,好孩子啊,是时候送你到京城去读书了,你愿不愿意去?”
“愿意,而且离开家了很对事情都要靠自己,这一步早晚得迈出去。”
“李贵,带上李恩,以后两个孩子一起念书,你到京城照看他们几年中不中。”
“一切都遵照老爷的安排。”
过了些时日,佟麟带着家眷来赵家做客,赵光宗亲自出门迎接。
“哥,里边请。”
“把老妹叫出来,咱们好好唠唠。”
“一定,一定,必须的。”
“自我到奉天后,咱们大概几年没见面了吧。”也不知念清长得什么样子。
“念清,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家境不如从前了,念清就不顽劣了,我这个当娘的不操心了,算是开始干正事了,学习经史了,将来这个家要靠他来撑起来。你的几个姑娘怎么样了。”
“彩芸快到嫁人的年纪了了,但愿找个不错的姑爷,芸芸和念清一边大了,绣芸又是个小白吃饱,不提了..”
两家人正在厅里闲谈之时,佟芸芸悄悄溜进了赵家的后院。此时的赵念清手持长枪,身着白衣,方正脸庞,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在秋风落叶之中挥舞长枪,时而枪挑一线,时而横扫千军如卷席,腾空挑刺,跃起下劈,回身后刺,干净利落的收势。引得一旁的佟芸芸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好。
“出来吧!”赵念清平静的说了一句。
只见佟芸芸羞怯地从门外走进,低着头,红着脸,如同犯了错误一般,十二岁的佟芸芸模样俊秀,体态丰盈,手里拿着一块小白巾,缓缓地挪到念清身边,把方巾塞到了念清手里。
“给你。”佟芸芸便羞涩的跑远了。
“芸芸,怎么刚见面就走了。”
佟芸芸站在赵念清面前,不知所措。
“大人们在客厅里谈话,不如我带你去骑马吧。”
关外的早春,春风之中略带一丝寒冬的影子,暖阳之下透着一丝清冷,小溪的潺潺流水之中,冰棱的影子依稀可见,青草稀疏地在黑色土地上泛着青翠。
赵念清骑着马,载着佟芸芸,奔驰在郊外,一时间无忧无虑,驰骋在天地之间,佟芸芸在疾驰之中不断尖叫。
“好了,好了,哥,你快停下来,颠死我了。”
二人好一阵玩闹之后,天色渐晚,日落西山,赵念清带着佟芸芸回了自家。
佟卓备齐了晚饭,却怎也不见儿子和佟芸芸的影子,赶忙敦促赵光宗去找。
“两个孩子跑哪去了,这个念清。”
“光宗啊,孩子有孩子的事,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索金花脸上是带着笑意和赵光宗说到。
“真是的,回头我好好教训念清。”
“老妹啊,数落什么啊,芸芸自小就和念清一起玩,不如我们先吃吧。”佟麟赶忙拉着佟卓坐下。
“吃饭吧。”
“妹妹啊,嫂子有些话想跟你讲,念清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该成家了,立业是光宗这个当爹的事,你这个当娘的是不是该给孩子无色哥人家了,芸芸的年纪和念清差不多吧。”
“对对,哪天找个裁缝给念清和芸芸做几套衣服。”
至日落,月升起之时,赵念清带着佟芸芸回来,佟芸芸恋恋不舍的离开赵家,那一晚赵念清彻夜难眠,思绪万千,赵念清决定到京师大学堂求学,随即出国留洋。从未离家的赵念清心中不禁有一丝震颤。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贵带着赵念清和李恩坐着马车来到了锦州城,在火车站等候了一段时间之后坐上了到北京的火车。
火车上,李恩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兴奋,在车厢里是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掀开窗帘看看窗外的景色,惹得父亲李贵很是恼火,勒令李恩坐下来消停片刻。
“少爷,这个就是老师跟咱们讲过的,西洋来的东西,火车吧。”
“对,我们已经在火车上了。”
“小少爷,你这是第二次坐火车了吧。”
“应该是,之前进京见老佛爷坐了一次火车,到长城了。叔,你坐过没?”
“跟老爷少爷进北京城的次数都记不清了,可是坐火车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啊,这个东西,坐上了才晓得真好啊,比骑马快,还舒服。”
“朝廷真的应该再放开一些,兴办洋务,让老百姓日子过的好一点儿。”
“小少爷,能进北京的大学堂念书的孩子都是朝廷精挑细选出来的,将来都是朝廷的栋梁,小少爷到了北京以后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不仅仅做一个侯爷,还要成为大清的重臣,赵家自老老太爷之后,真的是好久没有出过朝廷重臣了,小少爷,赵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
“叔能撇家舍业的带我们到北京,冲着这个,我也得念书,决不让日本和俄国人在大清国的地界上打仗的事情再次发生。”
“李恩,老李家你是第一个进北京城念大书的孩子,这是天大的恩赐,这都是少爷给你的,你得对得起少爷,念出个样子,以后你更得对少爷忠心耿耿,晓得不。”
“爹,记着了。”
当火车到了北京的一刹那,离家出门的兴奋感和新鲜劲儿一下子全无,思乡之情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赵念清一下子留了眼泪,李贵赶忙拿出方巾给赵念清擦眼泪,随即,赵念清对着东北的放下跪了下来,连叩三个头,之后起身,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求学生涯。14。
初到京城,赵念清和李恩两个孩子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皇城古都,昔日的天子脚下,皇室的气派与盛大景象依稀存在。高大城墙,九门车水马龙,人烟不绝,街市繁华,店铺林立,如此之繁华,令念清和李恩惊叹不已。
“气派啊,比咱家的县城城墙高多了。”安顿好住处之后,李贵带着赵念清和李恩在北京城的大街随意逛了一逛,回到家里,李恩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感叹。
“那是,这是京城,盛京都没法和他比。”去过北京城的赵念清对此感觉并不是太强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真好。”李恩看着赵念清,眼神告诉赵念清,北京就是天堂。
“真好吗。”
“真好。”
“那我们就混出个人样,位列公侯,在这儿圈地建府。”此时的赵念清语气格外的坚定。
“少爷一定会的。”
“想想归想想,我们得一点点来。”
“总会有一天,少爷会成为宰相大人,到时我李恩就是相府的大管家。”
“为何要做个管家,怎么也得是个地方督抚啊。”
“我啥都不想,只想跟着少爷前后。”赵念清无奈一笑。
进入京师大学堂之后,经过了入学的考试,赵念清跳过初等学堂,被分到了仕学馆的速成学堂,在这里,要用三年的时间将五年的课程学完,之后这些孩子们将逐步地培养成朝廷的官吏,赵念清按大清祖制,将来继承镇北侯的爵位,因而被分到了武备甲班,在顺利结业之后,赵念清要被送往德国的陆军学校继续学习。在京城的学堂里,赵念清和李恩接触到了许多他们在老家没有学到的东西,数学、代数、几何、西方的科学..课堂上老师们提出的诸多问题一下子让赵念清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好多问题不用说回答了,就是问题本身时常令赵念清困惑不解,不知所措。在大学堂这个人才云集的地方,逼迫着赵念清不断地学习新知识,每天晚饭过后,赵念清都要花上一个时辰来读书。
上课前,学堂里总是充满着喧闹,赵念清和蒙古的小王爷们是同班同学,朝夕相处,感情很是好。
“念清啊,昨儿的算数作业你写了没。”小察哈尔王爷见赵念清之后赶紧拦住了赵念清。
“早写完了。”
“赶紧的,借我抄两笔,先生留了十道题,我都答对了肯定就让先生瞧见了,我就答六道题。”
“去吧。”
“念清,念清。”科尔沁的小王爷见到了赵念清赶紧跑了过来。
“来了,这次干啥,抄作业啊。”
“这不又到了一个季度了,咱们又要考试了,我怎么也是科尔沁部的小王爷啊,老是最末实在是丢人啊,这回高低也得倒数第二啊。”
“考试的时候李恩做我后边儿,他抄我的,你抄他的。”
“这就行了,我和李恩半斤八两的,抄你的抄多了肯定被先生瞧见。”
大学堂的敲钟老头敲响了上课的钟,孩子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教室,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待授课的先生进入教室,孩子们起身向先生行礼,之后一天的课程开始了。
这堂课是地理课,一上课老师就挂出了一副世界地图,通过地图开始了自己的课程。
“同学们,这就是世界地图,我们这个世界一共有五个大洲,我们大清国在亚洲,这是我们的邻国日本,我们的北方是俄国。这里是欧洲,这是英吉利,法兰西在这里,这边是美国。”
“老师,德意志在哪里。”底下的孩子举手问道。
“这里。”
赵念清看着眼前这幅世界地图,怎么看怎么别扭,越看越不舒服,趁着老师不注意,赵念清在座位底下拿出了爷爷送给自己的羊皮制的大清国地图,在抬头看看眼前的地图,赵念清长舒一口气。
“少爷,你咋了,是不是身子不得劲儿啊。”
“老子心里不得劲儿。”
“赵念清,你不好好听课在下边儿做什么呢?”看着赵念清和李恩的小举动,老师有些恼火,将赵念清叫了起来。赵念清二话不说,当即站起了身子。
“老师,您的这张地图是从哪里得到的。”
“这张地图是我们整个大学堂为数不多的好地图,是最新的地图,是英国使馆送给我们大学堂的,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吗。”
“老师,我看到这张地图很不高兴,我们不应该看这张地图。”
“你太放肆了,这张地图有什么不好,你上前来告诉我!”此时的老师已经是大发雷霆,看着老师发怒,李恩赶紧拉着赵念清,其他的同学也劝说赵念清向老师认错。
面对课堂上紧张的气氛,赵念清从容地走上了讲台,向老师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老师,在课堂上对您有所冒犯,我很对不起,但看到这张地图实在是愤怒,您看,大家看,这张地图把库页岛、海山崴、外兴安岭以及伊犁以西至巴尔喀什湖近一千多万顷的土地划到了俄国的版图,把台湾、琉球、冲绳划到了东洋的版图,至于南方的香港、澳门,山东的胶州、旅顺,实在是无法容忍,这些都是我大清的国土啊!”
“赵念清,你说的没错,但是,眼下的一切是我们在条约中签订的,必须遵守!”
“大清国力衰弱,暂时丢失了国土,有朝一日,我大清国力崛起,丢失的国土是要夺回来的,是要重新划入大清的版图。今天,我们认了这张地图,就等于我们认怂了,丢了祖宗用血换下来的地盘儿就已经是罪不可赦了,但是,认了怂那是十恶不赦,作为大清国的国民更何况是八旗子弟,我赵念清不认这张地图!”
“赵念清,你这不是一个好学生应该做的。”
“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应该是头脑灵活,学业优异的学生吧。”
“是的,没错儿。”
“方伯谦是不是我大清国最优秀的学生,英国皇家海军学院优等生,百里挑一的人才。丰岛海战一炮未响,丢下了高升号和四千大清陆军逃离战场,黄海海战,驾驶济远号逃离战场,划伤北洋海军两艘战舰。老师,您做何解释?”
“你..”
“朝廷让我们来到这里,是学习本领,将来成为大清的栋梁之才,日后报效大清,学会一身本领却没有誓死报国的气节,没有随时为国而死决心,这样的人不配站在这里!”赵念清一番话之后,底下的蒙古各部的小王爷纷纷起哄为赵念清打气加油,教课的先生一下子不知道讲什么是好,课堂一下子沉寂了,过了片刻,先生有心无力地草草了事,结束了这节心里百感纠结的课。
当老师离开教室的瞬间,负责武备班的铁大人拦住了老师,老师见铁大人前来,当即行大礼表示问候。
“先生,让这帮孩子气坏了吧。”
“这个赵念清..既是班上学习最好的学生,也是最放肆、不听管教的学生,平日里上我的课都特别规矩,就今天,揪着一张地图不撒手,您听听他讲的这些放肆的话。”
“赵念清,镇北侯赵及第的孙子,小镇北侯,我听了他刚刚讲的话,果真是镇北侯的血脉。”
“当年山海关大捷的主帅赵及第大人的孙子。”
“正是。”
“一身正气,对大清忠心耿耿,日后朝廷的栋梁,快快长大吧。”
李贵带着赵及第给的一笔银子,在北京租下了一座四合院,院子不大,但是清静,院子里搭起了葡萄架,还种上了一些紫藤,李贵平日里都在忙活着赵念清的生活起居,而闲暇时光的赵念清则更喜欢待在院子里,静静地读书,时不时地练练书法,之后便是练武,李恩则更喜欢在偌大的北京城四处游走,感受着北京城的生活。
这天,李恩拉着赵念清走出了院子,来到北京的街上游玩,李贵则跟着两个孩子,随时保护着赵念清的安全,一路上,两个孩子边走边玩,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紫禁城的脚下。
“少爷,怎么不走了,这是哪啊,大墙真高,还是红的。”
“这是紫禁城了,应该是后门儿,城里边儿就是皇宫了。”
“皇宫,或许一辈子都不知道里边儿是啥样子,爹,你进去过没?”李恩抬起头望着李贵,李贵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就是进宫吗?咱们进去看看。”
“小少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还是回家吧。”
李贵实在是拦不住赵念清,赵念清几步就走到了宫门口儿,还未走近,大内侍卫便上前拦住了赵念清,赵念清见大内侍卫上前,不慌不忙地从腰里掏出了自己的的虎头腰牌,递到了侍卫的手里。
“镇北侯大人的孙子,小侯爷,您稍等。”当值的侍卫让赵念清在宫门口稍等片刻,便前去通报。
说起赵念清的虎头腰牌,得从赵家的祖先说起,赵家的祖先跟随清太祖努尔哈赤打江山之时,便担任护军统领,后大清入关,赵家祖先驻守锦州山海关一带,而他们的儿孙在年轻的时候都要到紫禁城的禁军效命,在禁军磨练几年之后在外放做官,赵念清的爷爷赵及第担任过禁军统领,父亲赵光宗也做过头等侍卫统领,赵念清按大清祖制,在成年之后也要到禁军效命,而虎头腰牌则是禁军的凭证。赵家的男儿射术和骑术精湛,几代人在禁军中都成了传奇,赵念清借着祖父和父亲,在禁军当中也小有名气。
正在赵念清在宫门外徘徊之时,一辆马车在拱门外停了下来,身着黑色龙袍的大清显贵走下车,见赵念清在宫外徘徊,便让下人领赵念清过来让自己瞧一瞧。
当赵念清站在此人面前之时,此人颇为惊讶,笑容从心底油然而生。
“赵念清,赵及第的孙子,长这么大了。”
“奴才赵念清给醇亲王请安。”
“免礼,免礼,铁大人把你在学堂的事情都学给本王了,难得啊,还有人对大清忠心耿耿,你们一起跟本王进宫见皇上和太后吧。”
“王爷,这是我第一次进宫给新皇请安,新皇登基,本应来觐见,但是我爷爷身子不行了,来不了了,一直就耽搁了。”
“你能来就行,一起跟本王进宫。”
此时的大清皇宫,政局被袁世凯掌控,禁卫军大多数被冯国璋控制,皇上和太后待在慈宁宫,赵念清、李恩和李贵三个人来到慈宁宫之后给皇上和太后叩了头,太后下旨打赏赵念清,李恩和李贵拿着赏赐的东西暂时来到了慈宁宫外,赵念清则被太后赐坐,闲聊了几句。
“赵念清,当年给老佛爷背诗,背的老佛爷感动了好几天,还要了两支枪,姑姑对你是念念不忘,听说你在学堂里学习很是用心,不论文武都是这些八旗亲贵当中的佼佼者,哀家常常拿你做典范,教育咱们八旗亲贵,你要多下功夫,将来大清要指望你们这些后起之秀。”
“回太后,念清的一切都离不开朝廷的恩赐,这次能够得到朝廷的垂青,让我到学堂学习,念清深深感受到了朝廷的一番苦心,定不辜负太后和皇上的厚望。”
正在说话之时,皇帝溥仪哭闹不止,太后无奈之下,命宫女先把皇帝抱走,看了看四周,命身旁的太监拿来了一对白玉紫金镶花戒指,送给了赵念清。
“皇上太小了,朝廷的琐事太多,哀家太累了,而今的朝廷不如从前,赏赐的东西多少有些寒酸,但是,你是赵家的后人,朝廷的忠臣,小小年纪,到了京城知道进宫给皇上和哀家请安,就冲这,哀家也要赏赐你,这对儿戒指一个是你的,另一个日后送给你中意的女子作为定情的信物。”
“谢太后,太后您为大清操碎了心,万望多多多保重,念清告退。”
回到了自己的小院,李恩实在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劲儿,朱红色的墙,金黄色的琉璃瓦,云集天下能工巧匠打造的紫禁城,让李恩的眼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仅仅是在后宫的一个角落走走看看,李恩的心实在是难以平复,就连跟随赵及第半生戎马的李贵,对眼前的景象也是惊叹不已。
“少爷,太后赏的。”
赵念清看了看摆在屋里的东西,赏赐李恩和李贵一人一件蓝色的马褂,苏州上好的丝绸织成,赐给了李贵一套吃点心用的瓷器,和颇多的御膳房做的点心,赐给赵念清一件黄马褂和新式禁卫军军装,帽檐镶着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龙。赵念清看过之后把手里的白玉紫金镶花戒指放在桌上,李贵和李恩瞬间惊呆了。
“少爷,这么多好东西,你咋不高兴啊。”
“皇上啊,怎么是个人事不懂的小屁孩儿,新太后还想学老佛爷垂帘听政,可是她跟老佛爷比,差远了,历朝历代,小皇上在位,权臣专断,如今袁世凯竟然放肆到在宫里如此霸道,大清啊,就如同这眼前的落日一般,终究..”望着落山的夕阳,赵念清的泪水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