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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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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绿湖畔一片杀戮之声,来不及做反应的神官四处奔跑,穿着禁军盔甲的叛党见人即砍。八千人如同潮水一般,从各个角落喷涌而出,从洗玉台遥遥望去,密密麻麻一片。

白虎以手搭额,观察情况,见近卫军迟迟不来,他心中不由焦灼。胃宿护在他身后,警惕地注意四周情况,一旦有任何异常,见即斩。好在洗玉台位置较高,且靠后,叛党一时还无法到达。

胃宿轻声道:“白虎大人,只怕此次叛乱是太元山内奸所发!不若让属下去将禁军三将领斩杀,令他们群龙无首,暴动便无法继续下去。”

白虎缓缓摇头,他沉吟半晌,才道:“那三人不足以做大事……只怕后面另有高人。你暂时不要离开我,待近卫军出来平乱再说。”

话音一落,却见奎宿领着五百近卫军从天绿湖后急急赶上。近卫军人人身穿红白相间的盔甲,全是精心挑选出的战士。那八千叛党原本只是乌合之众,并没有进行过任何训练,一时间近卫军势如破竹,从叛党中间直直插过,手中的长枪一阵乱戳,寒光乍闪,伴随着鲜血一起崩去半空。叫嚷声痛呼声震天,八千叛党一时不防,被那五百人冲乱了阵形,分成好几个小圈子,被围在中心。

胃宿连声叫好,回头大笑道:“奎宿果真是好样的!这么快就平了暴乱!”

她刚说完,却见白虎脚下一个黑色的影子缓缓蠕动,奎宿从里面缓缓浮了上来,“太元王,叛党已经被制住,请您定夺。”

白虎冷然道:“不用问我,杀无赦!”

奎宿答应了一声,便潜入影子里。不一会,就见近卫军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八千叛党无处可躲,他们身为凡人,亦无神力反抗,纵然拼死一搏,却也毫无用处——近卫军皆是拥有五百年修行的小妖仙,中了刀枪也不会死。

奎宿一声令下,近卫军齐齐举起长枪,刷刷砍落,霎时间血肉横飞,残肢断体纷纷散落,其状甚惨。白虎别过脸去不再看,一面吩咐道:“胃宿,你去捉拿禁军三将领。顺便下去告诉奎宿,一个活口都不许留。马上将太元山入口处结界封闭起来,不准出不许进!”

这次叛乱,只怕还没结束,平空被替换了八千人,这不是小数目。如果对方是一个精细的人,便该料到八千凡人就算进了太元山,也只是有进无出,绝对无法活着回去。眼下应该尽快封闭太元山,防止更大的祸害!

白虎拢着袖子,一个人站在洗玉台上。此时天色已暗,晚霞渐渐褪去颜色,星子从天边现出了身影。如果入夜了,情况对双方都不利,太元山如今已经没有残余兵力,如果再来一拨叛党,只怕死伤会更加惨重。

夕阳的余晖里,断念崖看上去好像一只沉默的巨兽,漠然地看着它脚下的天绿湖畔发生的一起又一起事件。从愤恨到背叛,从笑语到杀戮。沾染了欲望的众神不过是演戏的戏子,悲欢离合,冷暖自知。

寒冷的夜风拂过白虎秀雅的脸庞,他的神情看上去是那么冷厉。这历历江山在目,无一不是他花尽心血打下的,就算笑他执著,笑他痴念,那也无妨,他就是无法放下。这一生就是一出戏,无论给谁看,看了是笑是泪是骂,其间感触,只有自己明白。

天绿湖畔忽然一阵躁动,人群哗地一下分开,紧接着有好几个无法躲避的近卫军一下子飞了起来,身体在半空发出可怕的断裂声,连呻吟都来不及便死去。白虎一惊,却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从湖边走来,右手提着一把新月般弯曲的刀,刀身在暗沉的夜色下闪烁出荧绿的光芒,鲜血一滴滴从上面滚落。

她高高地举起手里的弯刀,袖子滑了下去,肤色在月光下闪烁出新雪一般的美丽颜色,映着刺目的鲜血,分外鲜艳。

白虎的呼吸几乎停止,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可是它一旦发生,他却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她没死……她居然真的没死!挂在城楼上的那颗脑袋,当时曾是他得意权威的标志,可是如今,却成了嘲笑他的利器!

奎宿最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便扑上去,出手如电,立即就要抓住她的咽喉要害。炼红横腕,将弯刀平平举在眉前,急急推出,险险擦过他的鼻尖。奎宿脚下忽然一滑,却是踩在了一滩血水上,炼红顺势抬脚一踢,正中腹部,将他踢得飞了出去,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

此番动作迅速之极,几乎是一瞬间就发生了。炼红将刀在周身一晃,凛然望向洗玉台的方向,冷道:“没用的废物,躲在后面吗?!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她横刀向前缓缓走去,目光如冰,众人被她一看,心头都是一冷,加上方才她那般厉害身手,自己明显不是她的对手,上去只有被杀的份,于是五百近卫军竟然纷纷向后退去,替她开出一条路来。

炼红走了几步,忽然一个人拦在面前,她抬眼一看,却是胃宿。两人冷冷对望了半晌,胃宿忽然沉声道:“嫣红山上下几千人都是我杀的!我杀了便杀了!从没后悔过!只是你若想找白虎大人的麻烦,还须的过我这一关!”说罢环顾四周,厉声道:“太元山养你们这群妖,难道就是为了让你们逃命的吗?!谁敢再后退一步,不要怪我下手狠毒!”

她霍地一下抽出腰上的刀,横在胸前。胃宿向来是以残酷冷血闻名的,近卫军里有许多人都曾是她的部下,对她又恨又怕,此刻见她动了怒,当下谁也不敢动了,颤巍巍地举着长枪,勉强地对着炼红。

胃宿冷冷看着炼红,“你既然来了太元山,我怎么能不一尽地主之谊。来得容易,你以为走得也容易么?”

炼红眯起眼睛,双眸渐渐变做惨绿色,她几乎咬碎银牙,细细的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原来是你……原来是你!”她再不多说,身上陡然爆发出绿色的妖气,如同无数条摇晃巨大的尾巴。胃宿乍一接触她霸道的妖气,不由本能地退了好几步,谁知眼前猛地一花,炼红整个人居然贴了上来。

胃宿只来得及看到她眼睛里惨绿的眸子,跟着领口忽然一紧,被她死死抓住。那弯若新月的刀,恍若一道碧绿的流光,只闪了一下,然后“卒”地一声,众人齐声惊呼!胃宿胸前忽然一凉,好像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下子刺透皮肤骨肉,那种冰冷,令她打了一个寒颤。

她缓缓低头,那把弯刀深深没入胸口,刀好快!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炼红低笑一声,手腕一转,立即就要将她绞成两截!胃宿不顾一切地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推。炼红毕竟被砍去了一个脑袋,功力大不如前,竟然被她推了出去,一脚踏去地上的血水里,差点滑倒。

胃宿不等她追上来,转身就往洗玉台奔去,奔了几步才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蹦,几乎无法喘气。她用力按住胸口上的伤,没命地躲避着炼红疯狂的追击。炼红几乎疯狂了,双眼如同鬼火,手里的刀没有任何章法地劈过来。

报仇!报仇!为了惨死的嫣红山狼妖!为了那刚出生没几天的还没有人形的孩子!为了她临死连话也说不了的侄子!为了她那被万箭穿心钉去墙上的儿子!为了她深深受挫的自尊!

炼红大吼着,手里的刀朝胃宿的身上没头没脑地砍去,所经之处,没有一个人敢阻拦,纷纷避让。胃宿一口喷出血来,恨然地提刀,一刀将身边一个试图逃跑的近卫军斩成两段。

“谁敢逃跑?!”她厉声喊着,浑身是血,看上去无比恐怖。

话音刚落,却听南方传来一声巨响,竟好似山脚下有人在放爆竹,众人齐齐回头,却见一道血红的焰火冉冉升起,从断念崖下窜了上来,在空中飞速旋转,整个天空都被映上了它血一般的色泽。

胃宿趁这个机会转身就跑,她要去白虎大人那里!就是死……也该为了保护他而死!

炼红在后面笑了一声,居然没有追上去。她朗声道:“慢慢逃吧!我看你们能逃去什么地方!”她从怀中掏出一根灰色的爆竹,迅速用火石点燃,又是一声巨响,地上窜起一道白光,呼啸着一直要钻破天庭,盘旋良久,终于碎裂开,散成了五彩斑斓的碎屑,下雪般地缓缓降落。炼红哈哈大笑起来,“太元山!太元王朝!真是可笑!你们的得意也到此为止了!”

她回首环顾怔住的近卫军,缓缓举起刀。在焰火尚未凋谢之前,让她大开杀戒!

白虎怔怔地看着远处,新月如钩,倒映在天绿湖水上,这千年都不曾改变过的景色,如今都染上了血雾。他眼怔怔地看着炼红在人群里翻腾挥刀,血光四溅,她看上去简直就是地狱深处来的恶鬼……一个,他一直以为根本不值一提的恶鬼。五百近卫军,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在她这样数千年的大妖刀下,他们比纸片还要脆弱。

他已经不知道心里究竟该想什么,平常机关运算自如的脑袋,现在里面好像全空了。为什么,在这个日子到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空对苍苍天地?多么可笑!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起当初的四方结义情景,莽撞的朱雀,拍着他的肩膀大声宣称:以后就是死也要一起死,这才是好兄弟!向来内敛的玄武只是笑着喝酒,爽直的青龙在旁边敲着筷子说笑话。然后,朱雀死了,玄武背叛了,青龙在太元山建立之后便消失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断念崖下黑压压一片,黑影在无声前进,吞没所有试图逃亡的近卫军。白虎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算尽了天地,可是在这一刻,他却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走投无路。月光从乌云后面透了出来,方圆百里霎时变得清晰透彻,断念崖下的黑影一一现出原形,却是戎装肃穆的军队,从结界的缺口处,从人界,攀登来了神界。

为首的是一个骑着巨马的黑衣男子,他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大军潮水一般涌了上来,几乎是一瞬间就占据了天绿湖畔,将残余的近卫军全部吞没。月光将他们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上,一双双眼睛里拥有的不只是狂喜,更多的却是征服神的傲然。这高不可攀的神界,曾经接近一步就是大罪的神界,如今他们确实地踩在上面,用刀与双脚,开拓出属于他们自己的神话。

炼红收刀,上去和为首的男子说了几句,他缓缓回过头来,望向洗玉台的方向。白虎眼怔怔地看着他——松林。他一直怀有疑心的对象,他从来都没有相信过这个人,可是,最后却还是败在他手上。

“暗星……在什么地方?”松林低声问着炼红,神色有些犹豫。炼红笑了笑,“不用担心,她刚生完孩子,白虎就是想控制她也没什么用。”

松林恍然大悟,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他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炼红夫人,此次攻下神界,你的功劳最大,待事成之后,松林跪请夫人做新神界之王……”

炼红忽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废话少说!你若是怕人抢你的位子,明说就是了!你以为我希罕做什么王吗?如果你再不快点派人去洗玉台,我就要先出手了!到时候把白虎千刀万剐,你别后悔!”

松林微微一笑,“夫人何出此言,松林一片至诚,请不要误会……”

“误会?”炼红终于瞪向他,阴森森地说道:“在我面前,最好收起你那套把戏!不要忘记我们是有条件的!我提供青杨山的人脉,你出谋划策替我报仇!我已经答应你不杀白虎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最好小心一点!现在得意还太早!”

松林居然一点也不恼,温和地笑道:“既然如此,是我的过错,夫人请息怒。”他回首大声吩咐士兵们全力盘查太元山所有行宫,只要见到神官服饰的人,立即斩杀。然后,他对炼红轻道:“那么,请夫人先行带路,在下与夫人同去洗玉台。”

他身后站着黑压压一片士兵,炼红抽空仔细一看,居然是原先的神界禁军,都是小妖仙。她虽然对这个人有点不齿,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和城府。只怕凡人制不住白虎,于是就带上妖仙,这个人,就是当上了神界之王,也和白虎差不多。

她冷道:“我不去了,灭了太元山,我的心意以足。后面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告辞!”她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白虎大人!”胃宿挣扎着从洗玉台后面跑了过来,她浑身是血,脸上血和眼泪混在一起,看上去分外恐怖。她踉跄着跑过来,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抱住他,颤声道:“属下……属下无能!太元山已被下界卑劣凡人所踏足玷污!奎宿只怕凶多吉少……大人您快逃吧!胃宿我……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会护您平安!”

白虎冷冷地看着陡峭的断念崖,半晌,才吐出一句话,“逃……我为什么要逃?这里是神界,而我是神之王!便是死,也该死在神界里。”

胃宿胸口的伤越来越痛,她流泪说道:“大人……如果您死了,让胃宿今后跟随谁?我……我一直对您……”

白虎微微一笑,那笑是虚幻的,仿佛一刹那盛开的鲜花,又在下一个刹那凋谢,他轻声说道:“你的心意,我都理会得……”他突然想起澄砂,她还在生产,不知情况如何。凡人信仰暗星,至少不会伤害她。

他叹了一声,声音有些苦涩,“只可惜,我竟无缘一见我的孩子……”

胃宿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惨然道:“大人!他们已经过来了!请您赶紧离开这里!来日方长!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不放弃也不行……他输了……是他输了……”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白虎大震,急忙回身,却见澄砂扶着墙,艰难地站着,而她的白色裙子上满是血污。她的神色阴狠却又有说不出的快意,可是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动也不动。

胃宿立即将白虎护去身后,厉声道:“你要做什么?退下去!”

澄砂如同不闻,只是死死抓着墙壁,死死地看着他。白虎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问道:“孩子……是男是女?”

澄砂勾起嘴角,“男的,可惜你永远也没机会见到他了……”

白虎垂下眼睛,忽然把胃宿推开,“你下去,不许过来,不许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他淡淡说着,然后望向澄砂,柔声道:“你我只怕都等着这一天,好了,你过来吧。”

胃宿惊恐地看着澄砂慢慢走向白虎,不由惊叫道:“白虎大人!您要做什么?”白虎一手拦住她,“别过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他张开双手,定定地看着澄砂,轻道:“你来吧,我也在等着你。”

澄砂踉跄着,一步一步走过去,好像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第一步,是他们初识,他的笑颜秀若春风;第二步,是她的爱恋,直率而且天真;第三步,是他的利用,儒雅的贵公子,不是她的美梦,原来是她的梦魇,他翻起脸,比蝎子还狠;第四步,是他的强迫,让她徘徊在地狱里,永生不得超脱。

终于,她走去他面前,艰难地抬手,双手握去他脖子上,慢慢收紧。最后一步,她要这个人死在自己手下。过往的一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的命运,是他强插一手,从此生生改变轨道。现在恨也好,爱也好,都不重要,她只要把所有的气力用在手上,专心地,认真地,不顾一切地让他死在自己手里。

白虎渐渐无法呼吸,她的手犹如铁钳,几乎要将他脖子上的所有筋脉都掐断,他眼前金星乱蹦,已然什么都看不见了。胃宿在一旁几次想不顾一切上去救他,却又不敢。那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令她觉得瞬间被隔了十万八千里。她永远也无法踏足他的心里。

“澄……澄砂……”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虎忽然低低唤了她一声,“很多事,我从来没后悔过……我只对你一人说,我从没后悔过……”

澄砂猛然抬眼,阴森地看着他,半晌,她近乎疯狂地厉声吼道:“可我后悔!我后悔极了!你怎么还不死?怎么还不死?!”她摇着他,指甲陷入他的皮肉里,鲜血直流。胃宿终于无法忍耐,冲过来一把推开澄砂,扶住脸色惨白的白虎,“白虎大人!您怎么样了?!”她几乎要哭出来。

澄砂被她甩得撞去墙上,几乎无法站立,她勉强支撑着,又走了过来,抬手要去掐他的脖子。她眼里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他死在自己手下。

白虎剧烈喘息着,眼前一片雪花,耳朵里也嗡嗡直响,手脚无比沉重动也动不了,他只能听见胃宿对澄砂怒叱着什么,然后是澄砂一次一次摔倒的声音。他张口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忽听前方松林的声音清朗地响了起来,“暗星大人请住手!太元王在下要活捉。”

澄砂什么也没听见,只是朝着白虎那里走去。松林微微一皱眉,厉声道:“暗星大人!请住手!不然在下要放箭了!”

她什么都听不见,双手合拢,去握住一个梦,那个遥不可及的梦,那个痛不欲生的梦。

松林的声音忽然尖利直达天际,“人人皆醒,从此人即为神,神即为人!弓箭手,放箭!杀了暗星,活捉太元王!神界就是我们凡人的了!”

欢呼声震耳欲聋,澄砂还是什么都听不见,她的手,马上就要触摸到了——

“嗖”地一声,她肩上忽然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得往后飞了出去。是箭,足有小儿胳膊粗细的巨铁箭,生生贯穿了她的肩膀,将她钉去墙上。

澄砂喘息着,手指在墙上慢慢摸索着,还不死心地要过去。“嗖嗖”数声破空之声,她的胸口,腹部,肋间,纷纷被巨铁箭击中,她整个人被钉在洗玉台上,鲜血汩汩而下。

松林的声音嘹亮得意,“诛杀暗星,得顺天意!”

白虎眼怔怔地看着澄砂,她的眼睛全无半点神采,看上去已然如同破碎的人偶。很久很久之后,这副血红的景象都一直浮现在眼前,他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松林一挥手,身后的禁军一拥而上,“活捉白虎!”他吩咐着,昂首傲然而立,这一个瞬间,他已经成了世间的王。

胃宿忽然扑过来,一把抱住白虎的腰,连纵数下。众人大惊,纷纷发出叫嚷声,飞快追了上来。胃宿咬破手指,迅速在地上画了一个法阵,将白虎往里面一推,法阵一触到白虎的身子,立即发出黑色的光芒,然后他整个人往地下陷去。

胃宿怔怔地看着他,眼里缓缓流出泪水,她死死抓住白虎的袖子,柔声道:“白虎大人!白虎大人……你一定要活下去……”她陡然喷出一口血来,身后追上来的士兵疯狂地用刀枪朝他们身上砍去,可是无论如何也砍不到白虎,法阵的黑色光芒阻拦了所有攻击。

“白虎大人……”胃宿怎么也舍不得放手,可是抬眼一看,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自己,他在看澄砂,眼怔怔地看着,眼底是一片可怕的空虚。她心中猛然一痛,终于颓然放手,后面的士兵纷纷用刀枪去砍她,瞬间将她斩成了肉酱。

澄砂忽然动了一下,眼睛里发出奇异的神采,热烈却又蛮横,凶狠却又哀伤。她猛然回头,眼中的瞳仁一下子张开,血一般的红,她身下的影子蠕蠕而动,眼看就要脱身而出,发出类似耳语的呢喃声。

松林大惊,连声叫嚷放箭。白虎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她一直瞪着他,忽然,她流出泪来,五指猛然合拢,好像要向他抓过来——“白虎!你怎么还不死?!你该死在我手上!”

然后,无数根巨大的铁箭再次贯穿她。这是这个世界留在白虎眼里最后的景象,染血的澄砂,嘶声的吼叫,还有悲伤的眼泪。他整个人沉入了深深的地底,从此不知所踪。

“你……你该死在我手上的……”澄砂喃喃地说着,眼泪顺着雪白的脸往下淌,她腮上还沾了几滴鲜血,神情错乱却又奇异。眼前流淌过很多景象,全是最初的梦境,他宽大的衣袖,身后无数飞舞的花瓣,然后他对她伸手——「过来我这里。」

澄砂缓缓闭上眼睛,无限依恋,仿佛撒娇一般地呢喃了一声,“姐姐……”她的身体渐渐化作黑色的灰,一寸一寸地碎裂,胸口处一道黑色的光陡然窜向天际,待松林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消失无影了。回头再看,澄砂的身体已经全部化成灰,墙上只剩无数巨大的铁箭,斑斑血迹,以及几件血湿的衣服。

松林眯眼看了许久,终于哼了一声,用手里的长枪挑起她的衣服,举了起来,厉声叫道:“今日神界由我松林征服!从此无神,无神界,无神律!给我放火!我要烧尽太元山!”

士兵们士气高昂,高声答应着,叫嚷声震彻天地。

从初代麝香王建立神界至今,数千年的神界,在此一朝完全崩溃。从此世上无神,凡人用自己的手,写下自己的神话。

在大火吞没太元山的时候,月华宫里,刚刚出生的孩子还在凄厉地啼哭,外面浓烟滚滚,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一个人影迅速闪过,走去床边,将那个孩子抱了起来,低头仔细端详了两眼,似乎确定没有受什么伤害,终于放下心来。那人取了一块床单,撕成小半,将孩子小心包裹起来,然后飞快出门,身形如同鬼魅,很快便不见踪影。

太元山的大火一直烧了七天七夜,那些繁华似锦,琼楼玉宇,全部变成了灰烬,不留一点痕迹。偌大的太元山,从此再也没有长过一棵树,一株草,从此竟成为了荒山。当最后一片叶子也被烧成灰烬的时候,松林接到了士兵们的通报——后山从灰烬里发掘出一付无法损坏的棺木,上有银色发光法阵,人力无法破坏。

松林曾经听闻过白虎为了续命,用了某个特殊法术,此刻终于找到根源,他也无比兴奋。当下寻找高人来看,询问继续维持的方法,终于明白,每七七四十九天往里面填补一个魂魄,法阵就会一直维持。这是一种非常阴毒的法术,早已被当年的麝香王禁用。

棺木被松林安置去了自己的府邸中,他推翻了太元王朝,将山烧光之后,推展岷山镇,建立了一个新的大镇,取名——扶松。曾有史书记载,松林拒绝建立新的统治王朝,最后竟有数十万人联名上书请求他做王,在民众强烈的要求之下,他众望所归,开辟了新的属于凡人的王朝,那便是历史上第一个凡人朝廷——临。

悠悠数千年的神界传说,终于正式宣告结束。凡人从顺服,到反抗;从惧怕,到推翻,仔细数来,竟连十年也不到。暗星从此也成为一种传说,松林称帝之后,将当年跟随自己亲征太元山的士兵全部诛杀,就是为了封口——他对外称暗星早已被白虎杀死,尸骨不知去向。

无论黎民百姓是叹也好,是悲也好,引导凡人追求欲望,争取利益的暗星终究是不在了,从此以后也没有再出现过。

这一场伏神传说,终究轰轰烈烈地结束。神,最终成了被人降服的一种美好梦想,从此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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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即将倾覆的巨轮,几位各怀心事的乘客。黄金梦碎的奸商老爷;毁容之后,心存死志的大女儿;追求恋爱,筹谋私奔的二女儿;陷害亲姐,惊恐不安的三女儿;面对旧爱,含愧饮恨的姨太太;抛妻弃子,犹疑不决的教书先生;拒做情种,心智清明的地下党员……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他们该何去何从?
  • 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

    这样确切的爱,一生只有一次。彭野,一个即使没有手表也能知道时间的男人,一个在草原上识别八十八个星座的男人,一个拥有神射手般枪法的男长,一个为了心爱的女人能屈能伸的男人,一个无所不能的男人。程迦,一个在荒野中落单却淡定坐在车顶抽烟的女人,一个帮着羞涩小伙子大胆示爱的女人,一个中了枪也一声不吭的女人,一个因为彭野而终于知道什么是爱情的女人。 有风的地方,就会想起彭野,如狂风般强硬;有海的地方,就会想起程迦,如大海般柔软。仍记得,他指间一斜蓝天日出,鹰在穿梭。他对鹰说:“程迦,明天是个好天气。”他说是,就当然会是,因为——他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