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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无论幸与不幸,都无须埋怨。萧氏出身高贵,却在普通的小吏之家长大,和其他兄弟姐妹相较,似乎是不幸的。但这样近乎寄人篱下的生活处境,暗合当时西梁仰人鼻息的生存状态,其生身父母及皇室对北方宗主国的忠诚,对萧氏从容淡定的性格养成或多或少具有一定的影响。没有锦衣玉食,没有豪奢淫逸,使其对社会底层的生活状况有较多的接触了解,性格之中就自然少了一般纨绔子弟的浮躁和好高骛远。没有家仆佣人的前呼后拥,凡事自己亲力亲为,对其坚韧的意志品质的培养,也是大有助益。从这个角度来讲,萧氏又是非常幸运的。
对萧氏而言,更为幸运的,是舅父张轲虽然只是小吏,但家学渊源,藏书丰富,为萧氏饱读诗书提供了可能。
西梁国小,皇室在政治、军事诸领域难有大的作为,但向学之风一直沿袭。萧氏也是皇族一脉,自然深受影响。有大量的藏书可供学习,又有浓厚的学术氛围熏陶,再加上她的聪明好学,孜孜以求,随着岁月的积淀,居然大有所成。长到十多岁,萧氏不仅知书达理,学养过人,而且擅长医术,精于占候,颇有声誉。
春节是中国历代以来最为隆重、喜庆的节日,每到这个节日,下至黎民百姓,上至名门望族,乃至皇室宗亲,举国上下,都会沉浸在喜庆和欢乐之中。然而,对于杨广来说,582年的春节,没有喜庆,没有欢乐,只有痛苦,只有悲伤。失去玉儿妹妹之后无止境的痛苦和悲伤,在深深地折磨着杨广,甚至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的生命。
那一天,在中华殿,杨广满怀希望和幸福的心情,请求母后作主,将玉儿妹妹娶作自己的晋王妃,得到的答案竟然是玉儿妹妹已经暴病身亡的噩耗。这是年少的杨广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严酷现实。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这个消息也是母亲极为小心谨慎地告诉他的,他还是被彻底地惊呆了。他压根儿没有想到,分别仅十来月的时间,自己整天魂牵梦萦的玉儿妹妹,竟然香消玉殒,和自己阴阳两隔!
他的第一反应是,眼睛瞪得圆圆的,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喉咙里传来一阵混沌不清的乱响,最后汇聚成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叫!
是的,是嚎叫,而不是哭叫,更不是哭泣。没有泪水,只有响亮的声音。声音一点也不规则,尖锐,刺耳。长长的哀嚎声戛然而止,杨广因为哀伤过度,整个人晕倒在了地上。
独孤伽罗没有想到,李玉的去世对杨广的打击是如此的沉重。虽然在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杨广被太医救醒了,但是,被救醒之后的杨广,彷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躺在床上,浑身一点劲儿也没有,连痛哭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任由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渗出,慢慢地往下流淌。脑子浑浑噩噩的,偶尔有头痛欲裂的感觉。在别人看来,他一直都是那么面无表情,神情痴呆。
杨广是真正病倒了。
杨广的状态,真正让独孤伽罗感觉到了揪心的痛楚。
在所有孩子中,杨广是她最喜爱的一个。杨广不仅是聪明好学,才华过人,而且乖巧懂事,孝顺有礼。杨广平常也不爱向自己提要求,而只要有所要求,独孤伽罗无不准允。
独孤伽罗也非常喜爱李玉。她和李玉的母亲姐妹情深只是原因之一,李玉母亲早逝,兄妹孤苦无依也仅仅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李玉被接过来一起生活,已经有好几年,岁月积淀,独孤伽罗早已经把李玉视若己出。随着李玉越来越出落的漂亮大方,气质典雅,才艺出众;随着年龄的增长,李玉和杨广之间青梅竹马的眷念之情,即便他们两人自己意识不到,作为旁观者且是过来之人的独孤伽罗来说,早已是心知肚明,洞若观火。她为此深感欣慰,因为在他看来,杨广和李玉都是自己至亲至爱的晚辈,两人都是那么出类拔萃,正可谓天造地设的佳偶。
随着杨广和李玉年龄的一天天增长,其实独孤伽罗早有主张,只想等到恰当时机,就出面玉成两个孩子的好事。可是,天意弄人,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幸发生了。
独孤伽罗为此感到揪心痛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她不仅仅是为杨广的状况而痛惜,更重要的是李玉死亡的真相。暴病身亡只是独孤伽罗造就谋划好的托词,而真相并非如此。而且这个真相,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杨广知道的。因为知子莫若母,独孤伽罗深知杨广的性格刚烈,现在这样尚且令他一病不起,要是让他知道李玉真正的死因,还不知要酿成什么样的惊天大祸!
作为一个母仪天下的睿智女人,独孤伽罗的见识和才能都是别人难以企及的。无论何种事体,她都不允许自己犯错。因为身居显位,任何细小的疏漏,都有可能酿成大患。
死者已矣,莫之奈何。杨广还躺在病床上,虽然身体和神志在日渐恢复,但进展仍旧非常缓慢。于是,在新春元宵节之后,独孤伽罗便正式向丈夫杨坚提出,为爱子杨广纳妃。
杨坚对独孤伽罗,自从两人结为夫妻,就非常爱护,也非常尊重。几十年如一日,未曾有丝毫改变。即便是做了天下至尊的皇帝,依旧如此。平常有议而不决的军国大事,退朝之后,也会和独孤伽罗商量,只要独孤伽罗言之有理的,杨坚都是一概照准。更何况是像为杨广纳妃这样的小事,既然已经由独孤伽罗提出来了,他焉有不准之理。
为杨广纳妃这事,其实说小也不小。历朝历代,凡是帝王之家的姻亲,无不具有政治指向性,杨广年龄虽小,但一直受到杨坚夫妇的特别钟爱,被寄予很高的期望。最有力的证明,就是在分封诸子为王时,杨广出镇并州。并州乃是杨氏建立隋朝的根基所在,也是天下精兵最重要的来源地,从国家战略的角度考量,并州的地位极为重要,绝非其他地方可比。杨广被寄予的厚望,也绝非几个弟弟可比。有鉴于此,为杨广纳妃,也是一件关乎国家利益的大事,非比寻常。
为杨广纳妃,首先必须考虑女方的家世背景。杨坚夫妇和几个心腹大臣商议之后,决定派鸿胪卿令狐熙率队前往西梁,礼聘西梁公主为晋王杨广妃。之所以选择西梁公主,从家世背景来讲,兰陵萧氏为历代望族,显贵天下。虽然西梁国小,为隋朝属国,但终究是皇室,其女怎么说也还是公主身份,名义上比选择一般的大臣之女胜出许多。当然,也有更深层次的一个原因,在于尉迟迥作乱时,西梁有大臣建议附和尉迟迥,被萧岿拒绝,杨坚感铭其忠诚,此番有投桃报李之念。
令狐熙率队到了西梁,申明来意,萧岿高兴异常,欣然答应。委任西梁鸿胪卿柳庄隆重接待令狐熙,并配合操办此事。
然而,世事往往出乎人们的预料,不是有了美好的愿望和强烈的热情,就一定会有想要的结果。萧岿虽然子女众多,皇宫之中尚未婚配且年龄相当的公主也有三位,但令狐熙和柳庄主持仪式,将这三位公主的生辰八字和杨广的逐一占卜和推算,结果均为不吉。
这样的结果,令所有人大失所望,尤其是萧岿夫妇,更是失望至极。就在眼睁睁看着好事难成,令狐熙一行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时候,还是作为女人的张皇后心思细密,想到了寄养在哥哥张轲家里的那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