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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牛为草亡(2)

吃过午饭,几个小学生磨磨蹭蹭爬上山,蛋儿放下饭碗追出家门。二蛋躺在土炕上叫唤肚子痛,龚秀珍哄他忍忍就会好。三蛋叫嚷着没吃饱,端着空碗跟在母亲后面要饭吃。四蛋、五蛋端起空饭碗添了又添,饭碗比清水洗过的还要干净。六蛋的前胸滴了几滴面糊糊,脱下衣服添干净又套在身上,坐在院子里去玩耍。挂在堂屋门外前墙上的小喇叭播起了天气预报,水保田卷了支旱烟,坐在门槛上纳凉。

龚秀珍洗完碗筷,给大黄狗倒了点洗锅水,还没来得及午休,喇叭里传来了吴大运的声音:“大伙请注意,柯大爷家那头老黑牛不知得了啥病,中午死了。这样吧,下午两点,水保田、水保柱、霍飞虎、霍飞师、侯尚东、龚进才、徐彦东到马家坪打麦场宰牛,有刀的带刀,其他人都到柯大爷家牛圈出粪,顺便带上装牛肉的盆子。”

队长吴大运的声音不像先前那么哄亮,还带着几分忧伤。毕竟这是一头为生产队出过几年苦力的老黑牛,还生过五六个小牛犊,它是立过汗马功劳的老功臣。现在它走了,社员们还要扒它的皮,吃它的肉,这是多么的残忍啊!谁叫咱老百姓穷哩。唉,老黑牛,再做一次奉献吧,等你转化成家肥,长出庄稼,让穷人多吃几顿饱饭,也算尽职了。

下午两点钟,宰牛和拉粪的社员们提着大坛小罐、扛着铁锹镢头汇集到马家坪。老黑牛躺在牛圈外面的平场上,一只眼睛望着蓝天,一动不动;讨厌的绿头苍蝇欢快的爬在牛身上叮来咬去,几只燕雀傲立枝头叽叽喳喳;跟老黑牛犁过地的社员们扼腕叹惜,女人们交头接耳,跟着大人玩耍的娃娃们嘻嘻哈哈,猜测着牛肉的味道,有说牛肉是苦的,有说牛肉是甜的,有说牛肉是白的,有说牛肉是黑的牛肉是啥味道,只有吃了才知道。在娃娃们的心里,牛肉肯定比包谷面洋芋糊糊好吃。

队长吴大运看到这群社员们围着老黑牛不愿离去,阴沉的脸,没好气的催促大伙:“该干啥干啥,不要围在这儿耽误时间。”

围观的男女老少,看到吴队长阴沉的脸有些不高兴,在猴子的吆喝下,都去牛圈出粪。娃娃们不知愁苦,一会儿看热闹,一会儿促迷藏,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好一群玩皮的孩子。

水保田瞅着老黑牛,不忍心动手,对猴子说:“给你刀,你来开剥,我给你当下手。”

猴子推搡着水保田拿刀的手,笑道:“你是宰猪的大匠人,还是你来,我给你当下手。”

龚进才明白妹夫的心思,知道他不忍心开剥老黑牛,望着猴子说:“我俩都架着老黑牛犁过地,不忍心剥它的皮,削它的肉,你没犁过地,还是你来开刀吧。”

猴子接过杀猪刀走过去对徐彦东说:“这头牛你也没犁过地,你是木工,用刀熟练,给你刀。”

徐彦东望着刀呵呵呵笑了几声,后退两步慌忙摆手说:“你知道我胆量小,从来不杀生,还是叫老霍掌刀吧。”

霍飞虎闪动了几下眼皮,嘿嘿嘿干笑两声,说:“牛都躺半天了,不用你杀生,我拉腿,你扒皮,不用客气,杀命骨归你。”水保田、龚进才、霍飞虎都跟老黑牛犁过地,有感情,不忍心动手,拿着刀相互推让。

徐彦东胆量小,从来没杀过生,他看见老黑牛,两手就发抖。水保柱年龄尚小,霍飞师投机耍滑,侯尚东油嘴滑舌。这几个人都没有杀过生,也没有剥过皮,指望不上。

“别推了,赶快动手。”吴大运扔掉半截烟头,夺过杀猪刀,吆喝一声,走过去抱住牛头,噌噌两刀,划破牛脖子。水保田拿起扫毛刀划开前腿,徐彦东上前抓腿帮忙;霍家兄弟开剥后腿,猴子取来柯汉家的杀猪刀,剥起了牛尾,龚进才、水保柱忙前跑后,拉腿拽尾。几个人从蹄腕、尾部、颈部划破牛皮,沿着肚皮一刀下去,牛皮就这么划开了。水保田皱着眉头,像是想心事;昊大运直起腰板,瞅着开堂破肚的老黑牛有些惋惜;霍飞虎望着划开肚皮冒着热气的老黑牛,捂住鼻子,打着结巴说:“唉,你你你说,人跟这这头牛有啥区别,一个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你看前几天,后家湾的贾老大,因为两家小孩在学校打架,跟曹老四争吵了几句,没想到晚上就死了,你说这命贱不贱?”

龚进才吐了一口黄痰说:“人活着不是饿死就是冻死,要不就是病死,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像这头老黑牛死了痛快,少受点罪。”

霍飞师叹息道:“你咋能这么想,老人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世上谁盼望着早死,就是过年宰猪的时候,大肥猪可怜巴巴望着夺它命的人,眼泪鼻子的还要挣扎几下,更何况是人哩,宁愿多受点委曲,也不愿去见阎王,活着比什么都好。”

霍飞师心不在蔫的反驳龚进才的错误观点,在他看来,活着总比死了好。徐彦东抓住牛腿望着牛肚子:“我看这世上最残忍的还是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空气里漂的,没有人不吃的东西”

水保柱松开前腿,蹲在牛头前望着徐彦东,接过话题问:“你说啥?空气里漂的,空气里漂的是啥东西?”

侯尚东瞪他一眼,怪里怪气的说:“要不是这空气,你还能活到今天,你闻闻这是哪来的臭味?是牛肚里喷出来空气送进你鼻子的,没念过书的人就是笨。”

吴大运、徐彦东、霍飞师听后哈哈大笑,龚进才像是没听明白,稀里糊涂的跟着笑了几声,望着鼓起的牛肚子大声说:“这牛肚子鼓鼓的,不可能是吃苜蓿噎死的吧,老牛嚼不动草,很容易噎死。”

说笑间,很快剥完了牛皮,血红色的牛肉露在阳光下,散发出阵阵腥臭味,成群结队的绿头苍蝇在头顶上旋来绕去,乘人不备吸食牛皮上的血迹。吴大运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听龚进才这么说,更坚定了他的猜测,提醒大伙开剥肠胃的时候,看能不能找到老黑牛的死因。

牛胃足有十公斤重,霍飞虎提到打麦场边上开剥,场沿下边是一个深坑,他剥开硕大的牛胃,吃进去的青苗还没有消化,腐烂发臭的胃气刺得他睁不眼,他紧锁眉头,歪斜着脸,双手一提,一堆还没有消化的草料倒在地上,用刀拨了拨说:“胃里只有一些青草和苜蓿,没有其它杂物,不是吃东西胀死的。”

霍飞虎的老爹过去给生产队放过几年羊,他开剥过不少羊肚,凭他的经验和直觉,这牛肯定不是胀死的。

吴大运查看内脏,没有摸到肿块和出血,提醒说:“老黑牛死得这么突然,不像是病死的,你们仔细看看肠子和食道,总会找到死因。”

“这儿有一团东西。”猴子在场中间翻动肠子,有半截细肠特别粗,摸上去硬硬的,像是装了一包东西,他抓起这半截硬肠疑惑的说:“这半截好像是食道,不会是吃啥东西噎死的吧!”

吴大运赶紧走过去,蹲身捏了捏硬块,吩咐猴子割开硬块,一团新鲜苜蓿散开,猴子有些惊讶:“不是病死的,这是新鲜苜蓿,肯定是噎死的。”

吴大运拣起那半截小肠,拿到牛脖子跟前量了量,走过去望着噎死牛的那团新鲜苜蓿,皱着眉头说:“这半截是食道,这牛真是噎死的,苜蓿这么长,咋不铡短点哩。”

水保田扫了一眼打麦场,没有瞧见柯大爷,望着这头开膛破肚的老黑牛,什么话没有说。水保柱走过去望着那团噎死老黑牛的新鲜苜蓿,瞥了一眼蹲在场沿上开剥牛肚的霍飞虎,嘿嘿嘿干笑几声:“嫩草噎死老牛。唉,牛老了,就像没牙的老汉,为了一口嫩草,自己的老命也搭进去了。老霍,你的牙板不好,以后吃东西小心点,不要像这头老牛噎死了。”

年轻人说话没有分寸,还喜欢跟老同志开玩笑,水保柱不分轻重的跟霍飞虎开这样的玩笑,注定要挨臭骂。霍飞虎独自蹲在场边上开剥牛肚,难闻的气味薰得他差点呕吐,也没人过来帮忙,心里不悦,他听水保柱取笑他,没好气的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年纪轻轻的跟谁说话哩,这话留着回去给你爹说去。”

宰牛人中,就数霍飞虎年龄大,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性格急躁。看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没大没小的跟他开这种玩笑,太不懂礼数,没好气的瞪着水保柱大骂。

硕大的肥牛,一个小时就被肢解。吴大运把一块块牛肉从骨架上剃下来,龚进才将大块的牛肉分割成拳头大小的肉块。柯大爷找来一把劈柴禾的大斧子,交给侯尚东,让他垫上木墩,把牛骨头剁成小块。软肉、骨头分开堆放,装在大盆里过枰,骨头、软肉人均分滩。为了分得公平,吴大运叫干活的老少爷们过来监督。

“队长,枰杆低了,份量不足,你看他的枰杆扬得多高。”

“枰杆扬上天了,还嫌不够?”

“他家五口人,咋跟我家六口人差不多?哎哟,你看我这块没肉的大骨头,光是压称,少分多少肉呀!”

“你还嫌少,咱俩换换,你看我这点肉,三个人塞牙逢都不够。”

“按人头分肉,公平是公平,就是骨头大小不好掌握,你看我这快骨头,一点肉都没有。”

“骨头多了好,炖汤营养高,谁不想要骨头给我,我不嫌多。”

“我不要这块,我要那根骨头。”

“就行你挑,不许我说话?”

“多分点肥肉吧,我家有月婆子,炖牛肉汤给她补补身子”

一群婆姨们眼睛滴溜溜乱转,瞟瞟这家的盆,瞧瞧那家的罐,瞅瞅地上没分完的牛肉,嘴里不闲的挑肥拣瘦,就怕少了自家。男人们爱面子,站得远远的抽烟逗笑,时不时朝自家肉盆里瞟上几眼。

牛肉分完了,大人小孩抱着盆盆罐罐,盯着血糊糊的牛皮和牛头不愿离开,只怕谁家私吞,占了大伙的便宜。

杨大华看到场沿上血糊糊的牛头,喊道:“队长,牛头是留给谁的?”

吴大运放下杆枰,望着场沿边上的黑牛头:“嗨,咋把牛头给忘了,剁开分了吧。”

水保田瞥了一眼孤零零的黑牛头:“一个牛头能有多少肉?我不要了。”

霍飞龙抖动了两下嘴唇,走过去踢了一脚黑牛头:“牛头也是肉,不要白不要。”

“老天都旱成这样了,还争什么牛头,留着祭神吧,省得宰鸡宰羊。”水大爷赶着羊群,不知啥时候到了分肉现场。他虽然六十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腰板直直的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不服气,曾经跟他比试过力气,三百多斤的石碾子,年轻人没有一个扛得动,他却能举过头顶,而且气不喘色不变,可想他年轻时候的力量有多大。

一只牛头要分二十多家,分不到多少肉,还要耽误大伙不少时间。吴大运听水大爷说起敬神,倒是提醒了他,笑道:“大舅,你说的意思是留着祭神?”

其实吴大运也不想耽误大伙的时间,这么多人等着分一个牛头,说不定会分出什么矛盾来,走过去笑问水大爷。大伙看水大爷点头认同,七嘴八舌等着要分牛头肉的婆姨们不吭声,悄悄端着肉盆离去。

水大爷望着离去的人群,仰天长叹道:“天气这么旱,龙王爷也不保佑咱穷苦老百姓,该问问他老人家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对,晚上牛头祭奠龙王爷。”吴大运若有所悟,望着大伙说:“回家早点吃饭,晚上九点钟,男人们都到上湾打麦场祭神求雨,水保耕家有张八仙桌,刘大伟、霍继仁早点帮忙抬桌子。牛头由侯尚东、水保柱负责抬到大场上。”

队长安排完工作收工回家,有的吼着秦腔,有的说着笑话,有的打情骂俏,小娃娃们跑前跑后,互相追逐,热闹得就像过节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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