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身着紫灰色罗衣的嬷嬷拎着竹筐,显然是要过来摘菜的。
只是,她还未开口,那嬷嬷已经叫道:“大胆贼人,夙老爷的地盘你都敢闯进来,看你哪里逃,快来人啊,抓贼啊!”
话落,生怕夙流罂会跑似的,立刻堵在了门口处。
看着她眸中近乎邀功似的得意洋洋,夙流罂还在想着她方才说的话。
这是夙老爷的地盘?难怪之前在前院觉得一人的背影有些眼熟,想来,应该就是夙巍无疑了。
想必,这个嬷嬷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所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在夙巍面前表现一下。
而且,看来,她并不认识夙流罂。
不多时,已有两个青衣小厮闻声赶来。
那嬷嬷又嚷嚷道:“她是小偷,快把她抓去见老爷。”
很显然,那两个小厮和嬷嬷有着共同的想法,上来就要去抓夙流罂。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无处可躲,夙流罂倒是很想知道,夙巍在见到她的时候,会有何想法。
“什么事情?吵吵嚷嚷的!”
夙巍身披浅褐大氅,相貌堂堂,眉宇深邃,脸阔眸清,不似商人,倒似个英英的武人,只是,须眉间却少了几分坚韧血性。
他略微迷蒙的眼神,在看见夙流罂的那瞬,如被蛇蝎叮咬了般,极度震惊之后,充满了复杂。
那嬷嬷显然没意识到他情绪的转换,还在喋喋不休:“老爷,她是个贼,在后院……”
“住嘴!下去。”
嬷嬷骤然被打断,面露惊疑,这才发觉夙巍神色有些怪异,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再造次,退了下去。
夙巍不知道夙流罂究竟知道了些什么,本该直接埋入黄土的她又为何会活着站在这里,但是,当着外人的面,他只能道:“你也先下去吧,有事,晚些再说。”
态度漠视而敷衍的,仿佛夙流罂是个他急于丢弃的包袱!
嗜酒的中年男子肤白脸窄,又因眉须颜色很轻,所以看上去,五官很是轻飘,不易引人注目,此时,他看着夙流罂,正欲开口,突然身体直接向后仰去,随即趴在地上呻吟着呕吐起来,双腿还轻微地抽搐着。
“任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夙巍立刻起身,并叫道:“快来人啊……”
还未走远的小厮立刻跑了过来。
“这里离京城有百里路,便是大夫赶来,怕是也来不及了。任大人面色青乌,像是中毒所致。”
说话之人的声音温润而清新,又不乏磁性,是那种,耳朵听了都会怀孕的绝妙之声。
夙流罂闻言,不禁循声望去,该男子一袭浅青色缎子衣袍,脖颈处滚了圈银色祥云镶边,映衬的脸颊线条更为滑润而柔和、细腻又精致。
见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冉抬眸,就看到那个清瘦的少女还站在那里,身上略显脏污,但是眸光清澈如光,她分明是安静无声的,却又总让人觉得,她身上有某种东西在轻缓流动,令人侧目。
“老爷,定是她,一定是她下的毒!”不知何时返回的嬷嬷突然指向夙流罂:“她在后院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她要害大人!”
这会不像是在邀功,倒像是要急于推卸责任了,毕竟,夙巍做东设宴,出了事情,也只能由他们下人出来顶罪!
见白冉眸光微疑,夙巍便解释道:“这就是我那得了肺痨的五女儿,本是在偏院养病的,不知怎得,竟是跑到了这里。”
夙流罂看都不看脸色斑斓的嬷嬷一眼,只淡淡道:“我没下毒。”
这时,白冉看到了她手中的地榆,他恍惚记得,他一个经常咳血的朋友,也总是用地榆入药,却不知,她摘地榆,是否是为了治疗肺痨,当下便道:“你懂岐黄之术?”
夙流罂刚要回答,她的胸腔突然像是在被人用刺勾狠狠划着,尖锐的钝痛让她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
众人见状,纷纷后退着躲避,饶是夙巍也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些。
忽然,有团光影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夙流罂抬眸,白冉已经走至她身边,眸光和煦:“如果你不介意,我扶你过去休息一会。”
说着,已经双手握住了她的肩膀,扶着她上前。
他虽知,夙流罂身形纤细,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轻,轻的好似薄云,根本没有任何重量。
夙流罂转眸看着白冉,虽然他们之间还有一人之隔,但是她还是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温度。
他的眼神很平静,眸光淡淡的,但是周身散发着的清雅气质却如曦光,足以渗入到每一片晦暗中。
白冉扶着夙流罂坐下,随后给她倒了杯热茶。
杯子,虽然是他用过的青瓷杯,但是在递给夙流罂的时候,却是将他喝茶时并未触碰到的那个方位面向她。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夙流罂收在眼底,她含笑看了眼白冉,随后将茶水一仰而尽,又自己倒了几杯,直至胸口被一团热流包裹,不再那么刺痛后,方停下。
温酒的锡壶还放在暖炉上,酒香四溢,熏的人昏昏欲睡。
“你想救他吗?”
夙流罂抬眸,看向白冉。
任峥的瞳孔并未涣散,还有救。
“你有办法?”
有,只要你说想救他。
见白冉点头,她便指了指桌子上的沙茶猪肝:“把这碟子里的猪肝喂他吃了。”
“流罂,你懂岐黄之术吗?”夙巍突然开口,话语质疑。
夙流罂淡淡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想让他死,那我也没办法。”
话落,起身离开。
她想离开这里,一是因为不想再和夙府有任何瓜葛,二来,她有肺痨,不想传染给白冉。
夙巍想了下,还是把猪肝递给了下人,随后挡在了夙流罂面前:“你要去哪里?”
说着,用手掩着口鼻,生怕被她所传染。
夙流罂知道,夙巍不让他离开,并非是真的关心她,只是怀疑她的出现和任峥中毒有关,而且,在任峥中毒之事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弃,他自是不能放她离开。
“让开。”
夙流罂淡淡开口,眸底含了轻蔑,她根本不想和眼前这个只生了他的男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