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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泡好的茶剩半杯,茶香袅袅,静静地立在桌案,等被谁轻抿。

离茶杯三四寸处,一道剑痕如劲笔勾勒,突兀地出现在桌上。茶杯猛然颤动,往一旁倾了倾,又直回身子,几点水珠从杯里荡了出来,像烟花般升空四散。眨眼间,它们划过半空,砰然坠落在桌面上,印出数道水渍。

比水珠更像烟花的,是鲜红的血。无数血珠在半空缠绕成彩虹,又像是道丝绸,它们飞快地拥簇到一起,又在刹那间散落分离,重重摔在桌面、桌脚和附近的青木地板上。

茶杯的主人紧随着血珠倒在桌上。

紧接着被割下头颅。

剑锋冷瑟,寒光幽幽。

持剑者轻轻拭去剑身上的血迹,忽然间消失了。

泡好的茶剩半杯,茶香袅袅,静静地立在桌案,等被谁轻抿。

……

……

洛川,这座大商国的帝都,几百年里,没有比它更繁华的城市出现。北地将阿尔泰草原的蛮族拦在长城之外;东海挡住了暴雨飓风;西凉为它忍受黄沙热浪;云梦则戍卫长江两岸,警惕着南方从不绝望的野心家们。四境之地百年来的坚韧不拔,令洛川愈发艳丽绝代,从稚嫩少女,一步步成熟为美妇。

有儿谣唱道:橘独生江南,鱼何鲜东海。怜我皇城金玉穹,唯有明珠落不休……

帝都南城有条小巷,唤作归衣巷。巷子深处有座楼,门前挂了一块旧匾,在密布的蛛网间,隐约能辨出几个字:

莫问楼。

推开门,听得到吱嘎一声,灰尘从门沿上纷纷飘了下来,空气里充塞着难忍的霉味,像是好几十只死去多时的老鼠瘫在大堂各个角落里。阳光从斜开的门缝里挤了进来,昏昏暗暗里,一个披了件黑袍子的人正坐在大堂上方的首座上。这座楼并非没人在。他将头埋在袍子里,身子前屈得厉害,似乎正陷入酣睡之中,连大堂的门被推开也毫无察觉。

“欧阳敬德,新上任的大同县令。”

来人将手里拎着的包袱扔在黑袍者脚前,包袱滚了几滚,在地面留下几道暗渍。

刹那间,浓烈的腥臭突袭了大堂里身为原住民的霉味,空气中一片混战,令睡梦中的黑袍者不由仰起了头,露出满头灰发。他太老了,老得胡须枯白,老得双眼深陷,树皮一般的皱脸上颧骨突现,像是随时都该被送进棺材一样。

老者轻轻咳了几声,缓缓道:“欧阳敬……”才说几个字,他就忘了该说什么,嘴唇张合间,似呻吟又似叹气。

来人接过话,不紧不慢道:“孟夏庚未单,取大同县令欧阳敬德人头。在下朱雀堂次座蓝田,已取其头,前来领金。”

老者眯着眼睛,于昏暗中打量来人。

他并非不认识蓝田,莫问楼四堂诸杀手里,惟蓝田最是轻狂随性,又偏以剑术最为精湛,无人能及。蓝田想杀的人,没有不死的,就如他的性子,兴之所至,无所不往。

但他还是想仔细看看蓝田,浑浊的眼睛里没有色泽,却教人感受到温暖。他像是看着自己怀中戴了几十年的温玉那样,去看一个杀人无数的剑客。毕竟,剑客也曾是一个孩子。毕竟,孩子已经长大。十九岁的蓝田,已经是莫问楼最好的杀手之一,可被鲜血沉浸着的年轻人,依旧年轻。他剑眉星目间杀气四溢,薄唇紧闭时冷峻刻板,可依旧是张好看的脸。

老者看了半天,才终于瞥了眼地上的包袱,微微颔首,随之道:“病先生,拿秤。”

蓝田眉目里的杀气陡然散了大半,愕然道:“秤?”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羊皮,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欧阳敬德人头,三百两,杀之得三成。

一手交头,一手交钱,拿秤做甚?

不容蓝田多想,暗处走来一个驼背老夫子,果真端来柄秤。病先生人如其名,一步一晃,时刻都摔将下去的模样。他穿着件长衫,腰间别了好几个袋子,靠近时,闻得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他手脚倒是利索,两三下,病先生就将包袱塞到秤盘上提了起来,凑进秤杆看了看,摇头哼道:“六斤九两。”

黑袍老者道:“那便算七斤罢,让他赚一两。”

病先生点头称是,随之从袖口取出银两递给蓝田。

蓝田朝病先生手上瞥了一眼,不过二十来两,不由哑然失笑,拿出羊皮道:“病先生你可错了,这上面可是写着分三成,明明白白的一百两!”

“不,”病先生悠悠道:“人头按斤算,一斤三两,共计二十一两。”

“哪有人头算斤算的!”蓝田既惊且怒,就差拔剑杀了眼前的老头子。他转头望向黑袍老者,道:“莫先生,这理怎么分?”

黑袍老者又咳了起来,好久后才道:“这是规矩。”

病先生接口道:“新定的规矩。”

蓝田一怔,正欲反驳,病先生紧接着道:“上个月,你烧了安阳王一整座大宅,就因为你要杀的人在里面小憩。再上个月,你喝酒闹事,皇城的禁卫军都被惹出来了。再往前……”

蓝田已然脸色发白,勉强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回如何也不能人头按斤来算!”

病先生闭唇不语,依旧将二十一两递向蓝田,一副教他认命的神色。

黑袍老者从首座上站了起来,看着蓝田,就像看着自己怀中的一块温玉。他树皮般的皱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

“不,你以后人头都按斤算。”

……

……

这一年,是夏历263年,大商国文帝驾崩不久,新帝年幼,太后羸弱。秦王昆吾杨以清君侧之名,杀国相师旷等人,独揽朝政大权。革新派遭打压,旧党崛起。这些旧党贵族骄奢淫逸,目无法纪,朝野一片混乱。新旧党为除仇敌,或养死士,或买杀手,昨日并肩上朝的同党,可能今早就传来噩耗。一时人人自危,不知明朝如何。

这年头,做什么都难。

比如人头按斤算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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