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失败总结出大教训,使延安城有了海纳百川的胸怀。激情催生了艺术,延安是座地动山摇的音乐之城。《延安颂》成为中国音乐史上颂歌的开篇。《进行曲》狂飙天落,70多年无人能超越。
延安,让郑律成如鱼得水,他的音乐才华有了施展的舞台。艰苦的生活需要充满激情的艺术来振奋,共产党人发起了轰轰烈烈的歌咏运动,于是延安成为一片歌的海洋。从国民党统治区来到延安的知识青年,挣脱了多年来束缚在身上的绳索,“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艳阳高照,暖意融融,他们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那种幸福和欢喜是由衷的,是从心底里升发出来的。他们这种幸福感需要表达,需要涌流,需要抒发,于是变成了天籁般流淌的歌声。
郑律成所在的抗日军政大学和陕北公学是歌咏运动的主力。抗大师生将近一万人,每逢集会,各个连队都要指挥拉歌,你来唱,我来应,互不相让,此起彼伏。延安城依山傍水,很拢音,上万人的合唱,简直地动山摇。学生唱,老师唱,军人唱,老百姓也唱;有独唱,也有大合唱;有新派的革命歌曲,激昂雄壮,也有传统的陕北民歌,温婉抒缓,一唱三叹。延安这座西北小山城一时成了音乐之城,歌咏之城,充满着青春的气息。
歌声是梦境般的信仰,是一种可以描摹的思想。年轻的师生为着梦境歌唱,在歌唱中强化着坚定的信仰。
亲耳聆听着毛主席的讲话,看到了革命事业辉煌的前景;和一批志同道合的青年谈理想,讲人生,理想之火熊熊烧起;看到党中央指挥全国军民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郑律成胸中涌起从未有过的自信和自豪。
延安在供给制的条件下,官兵津贴差别很小。八路军的津贴分为5个等级:普通士兵1.5元,排级2元,连级3元,营团级4元,师以上干部包括毛泽东等中央领导都是5元。但对有名气的知识分子,如艾思奇、何思敬、徐懋庸等人,津贴费却达到每月10元。这种政治上生活上的高度平等,让郑律成心生感动。
郑律成深深地爱上了这座充满青春气息的山城。他日思夜想,要用一支优美、战斗、激昂的旋律来讴歌延安,来歌颂他心中的圣城,来抒发他对这座朝气蓬勃、蕰满力量的革命之城的崇敬之情。
这种激情促使他拿起笔,写出了《延安颂》的音乐主题。然后激动地请鲁迅艺术学院文学系的莫耶同志填写歌词。
当时莫耶已是延安小有名气的女诗人和歌词作家,她写的《纪念一二·八》由向隅同志谱曲,在延安城传唱,反响很好。女诗人莫耶深情地回顾了当时创作歌词的情景:
“1938年春天,延安鲁迅艺术学院成立。律成同志从陕公调到鲁艺,我也从抗大调到鲁艺。律成同志在音乐系。他经常抱着一支心爱的‘小洋琴’(即曼陀铃),边奏边放声歌唱,畅快地抒发他热爱党、热爱毛主席、热爱革命圣地延安的感情。”
“一次延安城里开大会。散会时已是下午5时左右,我们走出北门外,爬上鲁艺所在的半山坡,放眼望着眼前一队队从城里出来走向山野田间的战友,歌声和口号声此起彼伏。整个延安沸腾了。这时,郑律成同志和我们几位同学站在一起,眺望着动人的场面。律成同志对我说:‘给我写首歌词吧!’他要我写歌词,已经说过几次,但我总想不出写什么好。这时他一说,引发了我的满怀激情。眼望着延安庄严雄伟的古城,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宝塔,清澈的延河水哗哗地歌唱着,接着月亮也升起来了,这一切美丽动人的景色,使人心情激动,思绪联翩。于是,就眼前的情景,我急急抽出笔来,把满腔的激情和感受,倾泻在小本子上。歌词写好,加上题目《歌唱延安》,交给了律成同志。他接过看了后高兴地拿走了。以后几天里,我有时看见他在他们窑洞门口低吟浅唱,有时见他爬上窑洞顶上的山头上,放声高歌。后来,他满怀激情地唱给我听了一遍。”
“就在1938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延安城里礼堂开晚会,第一个节目就是《歌颂延安》,由郑律成和女高音歌唱家唐荣枚两位同志齐唱。记得他还弹着一把曼陀铃。郑律成同志以饱满的政治热情迸发出激昂的歌声,为伟大领袖毛主席放声歌唱。毛主席和中央首长们微笑地倾听着。唱完后,毛主席高兴地鼓了掌。我当时看到这情景,激动得热泪盈眶。我相信,郑律成同志会感到幸福。演出的第二天,鲁艺秘书长魏克多同志告诉我中共中央宣传部要去了这首歌,后来又经中宣部改名为《延安颂》。”
和郑律成一起唱《延安颂》的唐荣枚是作曲家向隅同志的爱人。她曾与郑律成一道在上海师从克利诺娃学习声乐。有一件事她印象很深,郑律成刚到延安的时候,和大家总是不合拍,大家都热心学马列,唱救亡歌曲,郑律成却随身带着两本精装世界歌曲集,一本《世界艺术歌曲选》,一本《世界著名歌剧选》。他常用外文吟唱贝多芬、舒伯特和普契尼的名曲,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直到后来在延安“鲁艺”有过一段“关门提高”的时期,要在艺术上与国统区一比高低时,郑律成这两本精装歌曲集才显得十分珍贵,因为当时“鲁艺”图书馆虽然不乏中外名著,却唯独没有世界音乐经典这方面的资料。待郑律成写出《延安颂》时,一炮打响,人们才对这个不合群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半个世纪后,唐荣枚回顾这段历史,很为郑律成鸣不平。她把郑律成比作中国的舒伯特,他们都是年轻时就成名的天才作曲家,可生前却未得到足够重视。建国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郑律成这个大作曲家连音协会员都不是。从延安“整风”,到建国后的“反右”、“文革”,总是挨整,但他始终没有停止创作。他是一块朴玉,只有剥掉表面厚厚的泥土,才能露出那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的本来面目。
一个心底透明的人,才能写出透亮的旋律,而最美的旋律来自最美好的感情。
郑律成没有专门学过作曲,没有进过音乐学院,没有受过正规的音乐训练,在中国仅仅从事抗日秘密活动之余学过一年半(每周一次去上海)声乐,为什么能写出《延安颂》这样经典的作品?
他写《延安颂》时,才24岁,什么原因成就了他天才的创作?
一个作曲家要写出传世之作,必须表现时代的感情,紧扣时代的脉搏,艺术的心跳要与亿万人民的心声同一节拍,你写出的歌曲才有强大的生命力。
国破家亡,朝鲜沦陷后来到中国,看到日本侵略者大举进犯华北、华东大地,被欺压的民族,发出怒吼,需要抒发。这种强烈的激情,促使他拿起笔来讴歌汇聚了中华民族优秀子孙的革命圣地延安;音乐家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促使他谱写出那个时代的最强音符!他曾激动地说过:“延安是抗日的圣地,我就想歌颂它,所以写了《延安颂》,有这种激情。我们搞创作的人,要有一股劲,要有一种激情,才能写东西。”
在晚会上,这位瘦瘦的青年,感情真挚地放声高唱了自己写的《延安颂》,唱给他敬重的毛主席、朱总司令、周副主席等革命导师们听,他心中充满了幸福!“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热血在你胸中奔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