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秋,郑律成接到文化部周巍峙同志的通知,要他和词作者放平到四川搜集川江号子,写一个有民族特色的声乐作品,代表新中国到国际青年联欢节去参加比赛。
他们长途跋涉,终于来到岷江。雇到一条木船,顺江而下,两岸如画的景色一下子把郑律成迷住了!岷江是一条没被污染的大江,碧绿的江水时时泛起雪白的浪花。这条江由于沿岸都是石头大山,江滩也多见大石,急流飞过,不时激起几米高的如雪的白浪。沿岸碧草黄花,一座座土屋掩映在一蓬蓬高大的翠行丛中。山沟沟里,是成片的甘蔗林,橘子树,还有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天府之国,果然名不虚传。郑律成激动地坐卧不安,对随行的同伴吼着:“多美的景色呀,你们赶快写诗吧!”词作者也呼应着:“哎,郑律成!你赶快写曲子吧!”
岷江上,逆水行船的很多,这么急的大江,逆流而上,困难重重,可想而知。郑律成看到有三条大船停在滩下,船夫们合在一处,五六十人齐心合力把三条大船一条一条地逆流拉上滩去。水急、浪高、船重,纤夫们个个都是棒小伙子,肌肉似健美运动员,他们两脚登地,用尽力气奋力前行,把纤绳拉得像钢筋一样笔直。领头的船工老大一声高亢的号子吼起来,五六十个纤夫随声应和,气势动人心魄。郑律成急忙把谱子本打开,记下那每个音符,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冲动。时值1953年元旦,在郑律成看来,这一天太有意义了。他头一次看到这样彪悍的纤夫,听到这样雄壮而又野性的号子。
船在黄伞溪靠岸了。郑律成来到纤夫中间,他要向这些船夫讨教,他们是生活中的歌手,是原汁原味的“原生态艺术”。
住进乡村客栈,店主为大家泡上热茶,拿来瓜子和花生,郑律成由衷地向大家祝贺新年,并表达了要学习川江号子的意愿。
一句话把船工们引得哄堂大笑,在船工们看来,他们一个大字都不识,这种没有文化的号子,“这位文化人为什么还要学呢?”
为了引出纤夫的号子声,郑律成率先唱起自己写的歌曲,唱《延安颂》和《寄语阿郎》。随行的两位词作者也唱了一首民歌。有来就有往,终于把领唱的船工嗓子眼唱痒了,他率先吼了起来,号子一吼,余音绕梁,一唱百和,声震屋瓦。这一唱就不可收拾,整整吼了一个通宵,唱得大江回声四起,余音悠远绵长,四周老乡纷纷涌了过来,店铺四周,街道和江边,到处挤满了老乡。
岷江流到宜宾,开始进入川江。川江是长江的上游,水大浪急。在宜宾,郑律成三人住进木船工会,在工会的协助下,开始找在川江上拉船的纤夫吼唱号子。川江号子内容丰富,变化多端,郑律成边唱边记,记了一个又一个,兴致很浓,应接不暇。纤夫们不习惯在屋子里干唱,强烈要求借条大船,在川江里拉上纤绳现场演示给郑律成看,要求郑律成把他们的号子介绍到全世界。这些不识字的船工们骄傲着呢,认为他们的号子最有力,最好听,是天籁之音!
热情的纤夫终于借来一条载重75吨的大船,开始逆水拉船,演示他们齐心协力拉纤的号子。悠长高亢的号子时快时慢,声音千回百转,两岸大山呼应,江鸥也飞到船头上盘旋。这种劳动号子在广阔的江面上传得很远,这种天籁之音是舞台上绝对听不到的。大船连过杨家滩、扁汤子和雷劈石三个险滩,老天好像也来助阵,江上起风了,天空突然乌云翻滚,狂风裹着巨浪迎面扑向大船,在船头处撞个粉碎,立刻水花四溅,雪崩似的白浪破碎开来。这时大船前进一寸都很艰难,船工号子开始密集而又低沉的吼起来,就像老虎猛扑前的喘息声,蕴藏着无穷的力量。在人力和自然的肉搏中,大船缓缓地一寸一寸前进。终于拽过险滩,这时水流才开始和缓。
太阳慢慢从云层里露出脸来,船工们的号子声也变得轻松而又豪放了,声音舒缓悠长,透着胜利后的喜悦。引来岸上百姓人海似的观看。
在川江纤夫中,郑律成结识了一位嗓子又高又亮、号子喊得最好的号工,他叫罗志清,是纤夫们的领唱,他吼起来的高音任何一个男高音歌唱家都唱不上去。这使郑律成惊叹不已,他为民间埋藏着这样一位天才而庆幸。郑律成和同伴们商量,争取把他带到北京去培养,准备唱他将来写就的川江号子。
川江号子打动了郑律成,他从川江下船之后住到北碚,伴着嘉陵江上哗哗的江水,日夜不停地构思他的作品。终于写就《江上的歌声》这首源于川江纤夫号子的曲子。
郑律成对这支曲子倾注了很大的精力,他亲自挑选合唱的船工,由罗志清领唱,在北碚试演,那高亢入云的曲调,一下子把大家吸引住了。西南文教委员会的负责同志裴东篙说:“原以为川江号子没啥可取之处,没想到竟是这么健康好听,这是动人心弦的艺术呀!”西南师范学院音乐系的师生说:“我们住在四川,都没有听过川江号子,我们这些搞音乐的人,也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动听的歌声!”这首歌终于唱到了中央歌舞团,著名指挥严良堃对这个作品评价很高,认为作曲家的设想很有意境,音乐很有特色,很形象。
在建军70周年音乐会上,演唱了这首《江上的歌声》,这首来自老百姓的曲子,唱出了人民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