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律成参加了延安文艺座谈会,亲耳聆听了毛主席的讲话。他受到鼓舞和启发,如文艺和生活的关系,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等。可以说郑律成一生是革命的鼓手,是战士的知音,是主旋律的迷恋者,这和延安的熏陶是难以分开的。
1941年,周恩来把一架钢琴从重庆运到延安,从此延安有了第一架钢琴。郑律成的演唱开始有了钢琴伴奏。只要有集会的场合,大家发现了郑律成,就会鼓掌欢呼着让他唱歌。他不仅唱《延安颂》,还唱意大利歌剧中的咏叹调,唱得很有气势。他在吕骥同志写成的《凤凰涅槃》大合唱中,担任“岩鹰”的角色,洪亮的嗓音很能表现“空中霸王”的个性。延安的革命者,在那蛮荒的土地上,精神生活还是很充实的。
正在他甩开膀子准备大干时,又发现组织上还在对他的过去进行审查,他感到了一种政治上的不信任,他的心情糟透了!这年8月,他坚决要求随武亭去太行山前线,虽然这时他正患肺结核,身体很弱。
他临行和丁雪松告别:“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前方!”他要用行动证明自己,他多么想把自己这颗赤诚的心剖开给党看看!
这种不信任对郑律成的自尊心是很大的伤害,他创作的热情受到很大的打击。在1942年,有确切记载的创作歌曲,只有《草原曲》这一首;而1943年也只写了《我们的进行曲》。这和刚到延安头两年井喷似的创作截然相反。客观地看,那种繁忙艰苦的斗争环境,那种游移不定的战斗节奏,使他不能静下来创作。同时还要看到,人的感情是不能欺骗的,而作曲家的感情就更欺骗不了。音乐是心情的艺术,在那种不受信任的灰暗情结笼罩下,如何去寻找那些优美的旋律呢?
郑律成一走即音信全无。第二年4月,丁雪松在积雪的山坡上滑倒,导致早产。不足月的女儿生下来还不到5斤。
在那艰苦的岁月里,物质生活极其艰难。很巧的是丁雪松与诗人何其芳的夫人在一个窑洞休产假。何其芳不知从哪里弄到一只鸡,一遍遍地添水煮鸡汤为夫人补充奶水,也端来一碗送给丁雪松。一碗兑水的鸡汤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干瘪的乳房没有奶水,女儿常常嗷嗷地要吃奶,饿得连哭的声音都很弱了。
丁雪松看到何其芳对夫人嘘寒问暖,相比之下更加思念丈夫郑律成。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如果自己那位好猎手在的话,哪里会为鸡汤、羊肉发愁呢?
大家知道丁雪松的艰难处境,都很关心她。可正值整风中康生搞“抢救运动”,许多和丁雪松一样从国民党统治区来到延安的抗大同学,正在接受审查,为了避免连累她,不敢前来探望。丁雪松还真感谢女儿的降生,才躲过“抢救运动”,否则不知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半年以后,毛泽东同志亲自干预了极“左”思潮影响下的“抢救运动”扩大化,才保护了一批干部。
边区政府秘书长李维汉送来些饼干,为她补充营养。好友王东瑜在受审查期间把丁雪松保存的几小捆面条捎了过来。丁雪松本来还准备多为女儿积攒点营养品,可谁知道她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
看到丁雪松月子里的艰难,组织上派了一位在战争中打掉一只胳膊的红军战士照顾她。帮着月子里的母女点上火盆,打来清水,煮点稀饭,为婴儿洗洗涮涮。这种战友情谊,几十年以后回忆起来,还让丁雪松铭记在心,感慨万千。
一个多月过去了,营养缺乏的丁雪松没有乳汁喂养女儿。看着嗷嗷待哺的幼小的孩子,总不能让她饿死呀!万般无奈,丁雪松只好把郑律成从上海带到延安的小提琴卖掉。那是律成的心爱之物,他曾用这把琴谱曲、试调,亲手演奏过《延安颂》,可为了女儿呀,为了这个小生命又有什么办法呢?为纪念那把失去的小提琴,丁雪松给女儿起名“小提”。
如果郑律成回来找不到心爱的小提琴了,丁雪松就会告诉他,你的小提琴——女儿“小提”,就在这里!卖掉小提琴换回来一只带羊羔的母羊。母羊的奶代替了丁雪松的乳汁。可丁雪松从来没挤过奶呀,这只母羊让她十分狼狈,十分犯愁。要挤母羊的奶,就必须把小羊羔抱走;小羊饿了,“咩咩”一叫,母羊就又叫又跳,冲开栅栏,满山乱跑去寻找小羊羔。好不容易抓回来,就要用一只腿紧紧别住羊的后腿,一只手抓住羊角,另一只手很费力地去挤奶。经常是慌乱中好不容易挤的奶让母羊踢洒了,剩下小半缸奶,用水稀释一下去喂女儿,勉强让孩子半饥半饱。
休完产假,丁雪松总要上班呀!于是就请了个当地的农村妇女来带小提。这位“婆姨”正闹离婚,对本职工作经常丢下不管,有时候把孩子反锁在窑洞里就跑了。中午丁雪松回来进不去屋,只好把窗子打碎跳进去。可怜的小提在没人料理的情况下,屎尿、眼泪、口水已分不清楚,一塌糊涂,不久小提得了百日咳。丁雪松是个要强的人,看到只有自己带个孩子,经常影响工作,就想把孩子送给老乡抚养,她已经无力再这样支撑下去了。
一对善良的农村夫妻看中了小提,同意把孩子抱走抚养。丁雪松虽然不舍得,但这样拖下去,孩子养不好,工作也耽误了。只好忍痛割爱。说好了第二天老乡就要来抱走孩子,那天晚上,作为母亲的丁雪松细心地准备着,把几件小衣服、喂奶的瓶子、几块尿布一件件装好,年轻的妈妈心情是复杂的,虽然送走孩子的决心已下,可这一天终于来临时,心中又是酸楚的……。
1944年的严冬刚过,陕北的春天艳阳高照。一天早晨,暖融融的日头照进窑洞里,丁雪松打开屋门,要透透新鲜空气。迎着太阳,她看到对面山坡上一个瘦瘦的高个子潇洒地走来,看清楚了,是郑律成!他腰扎皮带,挎着手枪,精气神十足。看到归来的丈夫,丁雪松又怨又喜,泪水一下子溢满眼眶。她像卸下包袱一样急忙说道:“你可回来了!我正要把孩子送人呢,这回小提就交给你带吧。”
心爱的小提琴没了,可换来让人疼爱的郑小提。见到这个从未见过的小生命,郑律成满心欢喜地说道:“这宝贝女儿谁也不能给呀!”他有空就把女儿抱在怀里,哼一些欢快的曲子。快满周岁的女儿也不认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瘦瘦的爸爸。
两人倾诉离别的情况。郑律成与太行山区的朝鲜同志,组织成立了朝鲜独立同盟朝鲜义勇队和朝鲜革命军政学校。深受器重的老红军武亭亲任军政学校校长,他请活动能力很强的郑律成担任了教育长。一边打仗,一边培训,他们作战十分勇敢,有不少同志牺牲了。为了长远的发展,党中央为保护朝鲜同志这批战斗骨干,特意把他们从前线撤回延安,积蓄力量。在战火纷飞的前线,郑律成抓紧空余时间创作了《怀念着江南》等歌曲,经常为大家讲世界名曲,丰富大家的精神生活。这段生活为郑律成留下深刻印象,他还以此为题材创作一个《武装宣传队》的剧本。
笔者写到这里时不禁感慨万千。郑律成欢乐的时候写歌,恋爱时写歌,痛苦时也写歌,不被理解时还写歌。而且他写的歌,都是积极的、向上的,也就是今天说的主旋律。作曲已经成为他生命的组成部分,成了他生存的第一需要。
郑律成的归来,让丁雪松母女得救了。他一下子弄回两只母羊喂女儿,还自己动手在山坡下种了西瓜、西红柿、辣椒,还常去挖野菜、打野鸡、捞鱼来改善伙食。丁雪松看郑律成把女儿料理得井井有条,就放心地去安塞县调查,与乡亲们实行同吃同住同劳动。
正在丁雪松所在的调查组写的报告获得边区政府和西北局领导好评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女儿小提上吐下泻,眼看就要不行了!
女儿的病情,牵动着丁雪松的心。她找来一匹快马,从安塞到罗家坪,一百多里的路程,连夜快马加鞭往回赶。赶到郑律成和小提那间窑洞时,她全身已被汗水浸泡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小提骨瘦如柴,奄奄一息。油灯下惨白的小脸一阵阵抽搐。丁雪松作为母亲,感到深深的自责。才一岁半的孩子啊,怎么能够离开妈妈呢?百日咳还没有好利索,又得了痢疾,眼看这孩子就没救了呀!
泪水一串串地落下来,丁雪松束手无策,她是调查组的组长,她一走,手下的一帮人如何开展工作呀?郑律成体谅妻子的难处,急忙安慰道:“你快回去吧,我来管孩子。”
第二天,丁雪松愁肠百结地策马回安塞,她一步三回头,心哪能放得下!回到安塞后又没有电话,她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白天工作,晚上惦记着女儿。
郑律成这些文艺战士分散住在山沟里,离部队集中驻地的诊所很远,于是他就自学医术,为女儿治病。他找来了注射器,把从敌后带回的抗菌退烧药给小女儿注射后,精心地一天天守候护理着,小提真是命大,七弄八弄,竟然奇迹般地把孩子救活了!
他急忙向丁雪松报喜。因调查报告写得好,丁雪松调到西北局调查研究室工作,机关条件好一点,把女儿小提也带了过去,请了一位保姆照料,郑律成每周来看望一次。这一家人才算初步安稳一些了。
大爱如海,蕴涵无限。郑律成与丁雪松这段波澜曲折的跨国恋情,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