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的太阳,似乎比四川的毒辣,在历经两小时的烘烤之后,我们终于跑完了所有程序,汪晓燕带着满脸的汗水,笑着向我和爸妈告别之后,又赶着去接待其他的新生。
“天宇,你看看,人家也就比你大两岁,却比你懂事得多,你得跟着人家好好学学呢。”老妈一直在我耳边唠叨着。
“知道啦,咱们快去看看宿舍吧。”我不耐烦地打断着老妈的话。
我的宿舍在第十四栋的七楼,听汪晓燕说,整个新校区一共十四栋宿舍,每个宿舍楼有七层,这意味着,我们得顶着酷日走到校园最深处,然后爬到最高的那层楼。
“也不知道校园里有没有公交车,如果没有,那就得买辆自行车了,不然以后走这么远上课,多费时间。”走了十多分钟,老妈开始抱怨了。
“年轻人,多走路是好的,不然又吃又睡,会变猪的。”老爸似乎体力无限,丝毫不受酷日的影响。
“好啦,好啦,快别说拉,人家都望着我们笑呢。”看着那些老生们投来的目光,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现在就嫌烦了?以后离开了我们,我看你怎么办。”老妈大嗓门又响起了。
是啊,对于从没有离过家的我,以后没了爸妈,我该怎么办呢?心上的阴霾截然而生,我不再顶嘴,默默地往前走去。
穿过绿荫走廊,迎过各色目光,努力爬上七楼之后,我们来到了寝室,上面写着711。
我的寝室是什么样呢,一室一厅一卫加一阳台。客厅里整齐放着八张木制桌椅,还有墙边的一排混凝土书架,卧室里四张双层床,还有八个放箱子的橱柜,仅此而已,别无他物。这样的布置对于现在的学生来说,可谓简陋,但对当时的我来讲,已经算上不错了。
此时寝室里已经有一家人在布置行李了,爸妈向他们简单的招呼后,开始给我放东西,铺床,上蚊帐,我闲来无事,细细打量起室友来。
他个子不高,大概1米62左右,长相倒是蛮帅气的,头发留着当时流行的朝天分,一双大大的眼睛格外有神。
“唉,身高是硬伤呢。”我暗自摇头道。
大概看出我在看他,他很大方的用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普通话向我打起招呼来:“你好啊。”
“哦,你好????你也是四川的?”我诧异地问道。
“是啊,你也是?”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我喜出望外,真是他乡遇故知,交流之下,才知道,他是四川广安人,叫小飞,真是名如其人,更巧的是,他和我在一个班。
“你们是老乡,又是同一个班,以后要互相照顾哦。”老爸已经收拾好床铺,笑着对小飞讲。
小飞的父亲也刚好弄完,嘴里忙附和着:“对,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那是肯定的。”我拍着胸脯说道。
大家相互寒暄几句之后,小飞送他父亲离开,我也和爸妈一起出了校门。
“儿子,爸妈走了,你自己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外面人生地不熟的,就不要到处乱跑,这里不比遂宁,遂宁出了事,还有爸妈,但这个地方可隔着一千多公里路呢,所以你一定要老实点。”吃完午饭后,老妈喋喋不休地向我告别。
“恩,我会很老实的。”
“还有,记得按时吃饭,天冷了就去买些衣服,不要饿着更不要冻着了,没钱了就给妈说。”
“知道啦,你们快走吧,不然一会坐不上车了,我就不送你们了。”我一边应承着,一边四处寻找网吧,我想朱云了。刚巧,路边就看到一个名叫红豆的网吧,于是我向爸妈挥挥手:“那里有网吧,我去上会儿网,老爸老妈拜拜。”
老妈还想说些什么,见我这样,叹口气也就不说了,当我坐在电脑旁边的时候,已经记不得爸妈给我告别的样子了,耳边只残存了一句:“儿子,我们走了。”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老妈当时心里是多么的不舍,眼里一直含着泪花,可见我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网吧,一肚子的不舍全部变成了委屈和难受。事实上,我心里十分难过,我硬撑着要表现出一副男人的坚强,可是我做不到,我怕流泪,只好转过头去不看他们,心里想着是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回遂宁,继续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世事弄人,谁也没想到,从大学开始,我就真正走上了离家的路,一步一步都在远离自己的家乡,无数次心里想着念着回家,可却再也回不了那个家了。
朱云不在网上,我这才想起,她也是今天去学校报到。无聊地在网吧坐了一个小时之后,对父母那种思念愈加强烈,终于我下了机,发疯般跑出网吧,想要追寻到爸妈,再见他们一面,可他们已经走了,离开了青冈。我颓然点燃一支烟,走在校外的路上,走过了杂乱的小贩区,走过了青冈大道,走过了校外的商铺,走过了三能广场,在四周热闹的环境中,始终感觉不出归属感,任它繁花似锦,若无旧景故情,最终亦为匆匆过客。当路边突然响起美妙的歌声“看天空飘的云还有梦,看生命回家路,路途漫漫,看明天的岁月越来越远,远方的回忆的你的微笑??????”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往下掉,那一刻,我很想回家。
年少的情绪总是易受到外界的感染,比如当你在为九十分试卷懊恼时,突然走过一个同学,看着他手里那八十分的试卷,脸上还残留着一个硕大的巴掌印,你的心里多少会平衡一点,心情随之高兴起来,我就是这样的人。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于学校明珠湖畔时,我看到了一个男生,一米七八的个子,火柴棍般的身材,脸上阴柔地带着悲伤的妩媚,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我蹲于一旁并且抽完两根烟后,他仍然徘徊于湖边,这种情形不得不让我怀疑过度的悲伤让他想以跳湖这种方式结束那短暂的一生。
“一定是个新生,受不了离家之苦。”我是这样下的结论,于是我蹲着又抽完一根烟,心想在他跳湖之后,我立即扑上去将他救起。如此一来学校定会把我如同英雄对待,而我便可以以此向学校申请提前毕业。
可事与愿违,当我抽完兜里最后一只烟后,他仍然徘徊于湖畔,不离去也不放弃。
“靠!逗哥玩呢。”我掐灭烟头,强忍把他踹下湖去的冲动,恨恨离开了湖边。
又无聊地游荡校园一阵,我怏怏回了寝室,此刻寝室笑声连连,我那未见面的室友们如今已互相打成了一片,连接他们感情的,竟然是我最拿手的斗地主,而斗地主的三人之中,竟然就有那个跳湖未遂的小子,此时他笑得最疯。
“你!你!”我指着那小子,一口怨气吐不出来。
“我怎么拉?”那小子放下牌,双手叉腰,一脸妩媚望着我笑。
我好不容易吞了口气,叫道:“你们也会斗地主啊,算我一个!”
另一个长得憨厚老实的室友,仿佛遇到救星般,放下牌说道:“我不会打,替我打吧,他们可是要赌五毛哦。”
“没问题拉。”我高兴地接过牌。
一圈牌下来,我不仅认识了新室友,还赢得了一堆零钱。那个跳湖的小子叫冠冠,法学一班,天生带着一股骚劲,让人不得不怀疑他的性取向问题。那憨厚老实的人,本名齐正,也在法学一班,年龄最大,虽然他始终坚持他才十九岁半,但我们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他已经二十一岁了,而他也是我们当中最为憨厚单纯的人,时常穿着一条裤衩,卖弄着一身肥肉出没于七楼之中,我们称他为大胖。另一个打牌的,还是法学一班的,一米七八个子,长得异常帅气,天生拥有一副打篮球的身板,我猜想他肯定是球队主力,又因为他叫陆营,所以我们都喊他为营长,他在牌友之中最为沉默寡言,让我一度以为这是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帅哥,不幸的是,我想多了,这一把地主,冠冠出错牌了,只见营长将牌一丢,大声说道:“我去,你******打个么逼啊。”
此时观战良久的小飞于一旁叫道:“你打么逼,你打么逼。”
冠冠扭头哼道:“不打啦,不打啦。”
原来我的室友都是极品。
就这样,我们的牌局不欢而散。当我放下牌后,方才注意,客厅还有个梳着偏分的胖子,端坐于桌旁,认真练着毛笔字,任我们扑克打得欢天喜地,却始终不为所动。我凑过前去,见他那手毛笔字行云流水雄健洒脱,不禁惊道:“好字!不过你这字非隶非楷书更非行草,不知同学能否告知此为何体?”
那胖子细细写完最后一字,慢慢放下笔,又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书法之功,日积月累,待到成时便可超脱凡俗局限,但看古今诸子,谁家不是自成一体?我叫程钢,所以我的字就叫程体字,可惜啊,墨非好墨,纸非宣纸,美中不足矣。”
我深以为然,即刻将他视为不出世的高人,可下一秒我的世界观又被颠覆,只见程钢跳起骂道:“我去,好不容易练完字,想斗两把,你们居然不玩了,妈的,耍我啊!”
这胖子就是程钢,也是法学一班的,因为他年龄小,寝室又有了大胖,所以,他只能屈居为小胖了。
我感觉头疼,于是回到卧室,想上床睡觉,这时才发觉卧室里已经躺了两人,一个静静地看着小说,不发一言,他是文学院的,叫贺小星。另一人一直背着英语,他就秦松林,外国语学院的,我已经懒得打招呼了,上床便闭上了眼睛。可惜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大小胖的呼噜声,夹杂着冠冠的梦吟,营长小飞的梦话,还有秦松林彻夜的背诵英语声陪我度过了我大学的第一个夜晚,最安静的还是贺小星,他看小说居然看了一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