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青霜残雪思难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鸳鸯抚琴叙说着心底的哀思,火公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福康安则大眼睛盯着四周,即使在松竹馆里他也不敢放松。
一曲作罢,鸳鸯把头扭向放空的太子爷,她能感受到这附近有四个微弱的气息在蛰伏,不用问一定是锦衣卫中那只鹰布在太子周围保护伞。
“鸳鸯姐,你这琴声怎么透着些许悲伤?你是思念家乡了吗?”
“鸳鸯早已无家,这松竹馆就是我的家。清风明月下,一片水银天,这曲子自然就带着月光的悲伤。”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伴着心意相交,鸳鸯和火公子不禁相视一笑。年纪轻轻却笑得很是沧桑。
“舞龙大会好玩吗?鸳鸯姐和我说说。”
“呃,公子还请恕罪,这都什么时辰了,鸳鸯可是困倦了,待明儿我再和你细细讲解吧。”
已经到了后半夜,太子爷睡意全无,听到鸳鸯如此说也只好回房休息。不过他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人,就是那玉唇似珍珠的永乐。这会儿她正靠在一处寂静的长廊,举头望着明月,心中思念着什么。
“爷爷,你到底在哪儿?要是您老在,永乐就不会受这般欺负了。廖忠哥哥你在哪里?说好了来接我,可你为何一直没来?”
永乐心中苦闷,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心底就是一惊。“乐儿姑娘,你也睡不着啊?”
只见李恪手拿一个酒壶,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明显微醺状态。
“李公子!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永乐一看来人是李恪紧张的情绪缓解了好多,可他这个样子不免又让人心疼起来。李恪面色惨白中透着一抹酒红色,迷离的双眼像明月一样多情,又好像迷失了注视的方向。
“老毛病了,睡不着。本想借酒入睡可越喝越精神。”
十年了,李恪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有一个仙女朦胧的身影在梦中若隐若现,可至始至终看不清她的脸。李恪靠着永乐坐下,和她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月落日升,朝阳的光辉已经在天边泛起了一抹红色,满天繁星已经变幻成天边的鱼肚白。两个人一夜没有合眼,却都是困意全无。
“走,乐儿姑娘。随我去厨房,我的话在郡主面前有些力道,你这些日子暂在厨房给我帮忙吧,你那刀功可比我那些个不成器的徒弟都要强。”
鸳鸯对李恪的安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许洛凌她们与永乐接触。如意坊的花花世界很快就把火公子的精力全部吸引过去,一连几天他玩得不亦乐乎,大有乐不思蜀的架势。
太子爷其实也是没有办法,他只要一想到永乐就心跳加速,更是羞于见到那个瘦弱的姑娘,只好把时间打发在吃喝玩乐上,这也是他长大以来第一次这么放肆地玩耍。
不知不觉舞龙大会已然临近,本就热闹的如意坊开始变得更加人声鼎沸。醉仙楼的人早早就开始布置舞龙台,各家参赛的队伍也提前来到这里,舞起了长龙,引得围观的百姓节节赞叹。
永乐这几日摇身一变,成了松竹小馆的后厨的一名水案。她重操旧业,锋利的菜刀在她的手指上游走,一条条鲜活的大鱼在她手下变成一道道红白鱼肉,看得这些学徒眼睛都直了。
“乐儿姑娘,你这刀法是跟谁学的?太厉害了!”
“哼,现在你们不说我是偷师学艺的小贼了吧?赶紧溜须溜须我,我要一高兴说不定教你们一招半式。”
几日的相处,永乐很快就和这群学徒打成一片。李恪在一旁觉得很是神奇,这个瘦小的丫头似乎天生有一种魔力,一种让人信任的魅力。
“李师,郡主吩咐下来,让后厨做一道糖醋罗非鱼,特别交代你和乐儿姑娘去伺候。”
一道吩咐下来,李恪和永乐都是一愣,该来的还是绕不过,自己的命运撰在这个脾气怪异的郡主手里,希望她高抬贵手放过自己。
“香君姑娘,你这一手琵琶弹得真是出神入化,火某真是有幸听闻这天籁之音。”
“火公子您过奖了,您要是赏脸,改天到楚香阁做客,香君定会全力以赴弹奏一曲凭您欣赏。”
幽香的花厅内,白衣漫漫的李香君来到松竹馆做客,与鸳鸯一曲合奏听得火公子十分享受。自小长在宫中,像这等靡靡之音他可是闻所未闻。
“禀郡主,李师到了。”
未见其人,一阵酸甜的飘香钻入众人的鼻子里好不享受。屋子里总共三个人,永乐随着李恪踏步进前,忽然感觉一丝凉意在背后升起。
她虽一副小斯模样,可李香君是什么人,一眼就看穿了这个厨房的伙计就是乐儿。鸳鸯明眸只盯着火公子看,根本不在意李香君的横眉冷对。
“郡主殿下,香君有一事不明,还请示下。”
宋平那日被赵靖忠所伤,一连养了十天才恢复如初。李香君一想到永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入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没让人给欺骗过,这个永乐倒是头一遭。
“香君自以为与郡主交好,可没想到郡主竟然对我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实在是叫香君心寒。”
此番言语一出口,屋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永乐有气无力地站在李恪旁边,没进屋的时候她就闻到了李香君那一抹淡淡的花香,迟早要面对,她本想找个机会好好解释一下,可现在看来误会已经很深。
“香君姐姐,此话怎讲?鸳鸯做错什么了吗?”
洛凌她们站在后面都暗暗皱眉,永乐已经向郡主解释过,今儿特意把李香君请来,这是明显要把永乐往绝路上逼,可郡主这语气似乎是有些针对李香君,这下谁也猜不出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她!就是乐儿!一个不明不白潜入楚香阁的小贼。被我戳穿拿住,谁知她还有同伙,用强将她救走,还伤了我们管事宋平。可如今她在郡主这里,您怎么解释?”
洛凌听罢差一点摔倒,她自作主张向郡主撒了个谎,说永乐是自己从楚香阁偷跑出来的。直到此时鸳鸯才算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哼!洛凌!一会儿在跟你算账。这个永乐可以啊,能伤了宋平的人一定是个顶尖高手,会是谁?”
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趣,鸳鸯没有回答李香君,而是看着永乐细细思索着。火公子一直默不作声,他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乱七八糟,这话里话外间他已经听得迷糊了。
“香君姑娘,郡主殿下,一切都是我永乐的错,我求你二位给个机会让永乐解释清楚,完了任凭发落。”
只见永乐跨步上前,噗通一声跪下,小脸十分坚定。
“说吧!”
得了鸳鸯的首肯,永乐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如何被赖五追杀,如何误入楚香阁,又如何被李恪所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
“香君姑娘,赵大哥也是一时心急才伤了宋管事,千错万错都是我永乐一个人的错,我不希望因为我导致那么多人受牵连,请你们责罚我吧,不要责罚他人,求你们了。”
李香君听罢若有所思,事情原来是这样,真是有些难以置信,但看永乐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在撒谎。
“你还挺仗义的,那我该怎么责罚你好呢?香君姐,要不人你就带走,怎么处置你看着办。”
“不行!”
没等李香君回话,火公子第一个跳出来打断了对话。
“鸳鸯姐,刚才永乐姑娘都说了,我可听明白了,她也是万不得已,她有什么错,你们不能责罚她。”
鸳鸯一听就气得鼓鼓的,她就知道这个天真的太子爷要出手相阻。而一旁的李香君没敢发话,从刚才鸳鸯对他的态度上她就看得出来,这位火公子身份肯定不一般。
“得饶人处且饶人,永乐本是个行医如善的好郎中,现在被一群歹人逼上绝路,你们得帮她一把。”
火公子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鸳鸯,后者明显血压在升高,脸色也渐渐红润起来。
“预先索取,必先相与。火公子说得没差,她的确无辜,可她骗我楚香阁,伤了我的人也是事实。让我李香君就这么算了,没这个道理。”
谁也没想到一向温柔体贴的香君姑娘,竟然强势起来,一句话令火公子也哑口无言。一旁的福康安见状顿时怒气冲天,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敢顶撞太子爷。可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鸳鸯先行打断。
“香君姐姐,那你想怎么办?”
“画龙需点睛,后天就是舞龙会的开幕日,我们和醉仙楼的恩怨郡主您清楚,只要她能帮我们点了龙灯,这一切就一笔勾销。”
舞龙会顾名思义,舞龙表演的同时,参赛的各支队伍要一起争夺高台上的火龙珠,谁点燃了它谁就是冠军。可别小看这个冠军,百姓们只看热闹,可那些达官显贵在后面可都是下了大手笔,冠军所属的势力可以将赌资横扫一空。
去年楚香阁主持时就是被醉仙楼使阴招后来居上,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因此两家也算结了不小的梁子。
“这有何难?不就是点个灯吗?永乐姑娘我支持你,香君姑娘说话可要算话。”
火公子一声突兀的言语令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永乐只感到一股满满的坑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