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阴,虽然仍是午后时分,但是那丝深秋的凉意依旧布满着大地。
树林里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在快速奔跑着,透过树叶,斑驳的光线在他身上快速划过。
“呼哧——呼哧——”少年似乎对这样剧烈的运动不太在行,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忽然他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紧接着右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惨哼一声,却不敢停留,立刻又爬了起来继续一瘸一拐的向前奔跑着,不过速度却慢了很多。
他不敢停,因为他知道停下的后果是什么。
那个王八蛋,他居然真的敢这么做,难道他不怕叶家的报复吗?少年咬了咬牙,心中不停的发着誓,回去以后一定要让那家伙碎尸万段,想到这里,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狰狞,扭曲无比,与那青涩的年龄显得格格不入。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奔跑着的身影缓缓的倒下,稚嫩的脸上满是惊恐,他那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还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呵,这小子总是仗着叶家的身份为非作歹,无法无天,这次惹到少爷也算是他点子背!叶枫,下辈子记得,做人不要那么嚣张。”几个黑衣人走到他身前,看着他倒下后似乎送了口气,说道:“好了,任务也完成了,我们回去交差吧,这树林这么大,这具尸体估计也要好几天以后才能发现吧,我们走!”
话语间,几个人快速的消失在了树林里。
“呵,没想到出门就能碰到这么有趣的事情,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倒是省的我出去搜寻一番了!”寂静的树林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青衣男子从树上跳了下来,蹲在地上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恩,不错,这具躯体虽然孱弱了点,但是资质还是可以的,正好合适!”
青衣男子说完,手一挥,整个人带着尸体便消失在了树林里面。
市郊的一座别墅里。
青衣男子突然出现在了院子里,朝着院子叫了一声:“乔乔,快出来,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随着青衣男子的呼唤,一个淡青色的影子从树上飘了下来,如果此时有人看见,绝对会大吃一惊,没错,那真的是一个人影,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轮廓,其余都是一片青光,看起来诡异无比。
那就是乔乔,乔乔本来没有名字,他本来是一颗枫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了有了自己的灵识,能看,能听,但是却不能动,只能摇动枫叶发出“哗哗”的响声。于是他便静静的看着这周围的一切,就好像在看一场漫长的电影,而他,只是一个观众,一个孤独的观众,清风,流水,他们是过客,带走枫叶,却不曾留下足迹。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轻抚着他的躯干对他说:“你既然生于乔木,就叫做乔乔吧,你我相见,也算有缘,今后你我就相依为伴,也不至于那么寂寞!人生漫长,有个伴总归好些。”
乔乔看清了眼前的人,青衣,长发,然而最让乔乔难忘的,就是那双眼睛,闪动着乔乔难以理解的东西,那个人就这样站在乔乔身前,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那一刻,乔乔发现这整个世间,不外乎就只有三样,头顶的天,脚踏的地,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青衣男子就在枫树边盖了一间木屋,住了下来。
他告诉乔乔,他的名字,叫做未央。
一眨眼,一千年过去了。
森林的周围建起了村庄,慢慢的发展成了乡镇,后来变成了一座非常大的城市,木屋也变成了别墅,乔乔也长高了不少,枝叶繁茂,健康茁壮。
只有未央,依旧一袭青衣,长发,一成不变,仿佛岁月和他毫无关联。
渐渐的乔乔可以幻化出人的身影,他开始缠着未央教他人类的一切,包括说话,他会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未央。”声音弱弱的,就像是幼小的孩童一般。
听见乔乔的话,未央大笑了很长一段时间。
未央教乔乔琴棋书画,似乎乔乔的天赋很高,每一样都学得非常快,而且愈加精通,夕阳西下,乔乔就幻化出影子和未央在枫树边下棋,两人总是下得难解难分,未央赢了,会高兴的发出一声长啸,乔乔赢了,树叶会摇动得沙沙响。
未央用乔乔的枝干做了一把古琴,对此乔乔表示很不满,好几天没有理未央。后来未央把古琴送给了乔乔,乔乔才高兴了起来,古琴非常漂亮,古朴,素雅。弹动的时候,隐约间能感受到枫叶在身边飘落,未央说,这把琴就叫做枫吟。
乔乔总是听见未央弹奏同一首曲子,反反复复,曲子非常好听,但是听了会有一种很难受的感觉,乔乔问未央,未央说,这首曲子叫做《白衣送》,是白帝去世的时候写给他的妻子的,乔乔又问白帝是谁,未央说白帝是我的师傅。
乔乔又问,那你是我的师傅吗?
未央笑了,说,不是,我们是朋友。
后来乔乔也学会了弹奏这首曲子,未央就会拿出一把长剑在枫树下起舞,夕阳的余辉下,枫叶缓缓飘落,似乎在诉说着一个个故事,乔乔知道,未央也有着一个个的故事,就像这枫叶一样,轻轻的划过,尘封在了最深处。
乔乔不问,未央不说,两人都喜欢享受这样的平静,千年来,一直如此。
这天未央突然对乔乔说:“乔乔,你本来是一缕魂魄,依附在了这株枫树上,时间久了才会产生出新的生命体,不过你的本体依旧是这颗枫树,修炼过于缓慢,万物之灵皆向着人类进化,你这样的进度要修炼出完全的人形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这几天我出门一趟,给你找寻个资质好点的躯体,融合完成后,你就是一个完整的人了,这样我也能放心了。”
于是未央便出门了。
未央的话乔乔似懂非懂,他总感觉未央有什么话没有对自己说。不过乔乔并没有问,未央不在的时候,他总是喜欢静静的坐在树下或者树枝上,看着枫叶发呆,等着未央回来。
没想到未央这次出门这么快就回来了,乔乔有些意外,快速的飘了下来,好奇的盯着未央手里的“好东西”。
“这个人刚死不久,而且体型也适合你,恩,模样也过得去,算是融合的最好材料了,融合完成后,你就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了,以后修炼起来也会事半功倍。”未央似乎很高兴,一向平静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笑容。
乔乔却似乎没有因为未央的话而显得兴奋,他默默的望着未央,青光忽明忽暗,似乎在想些什么。
“未央,你是不是要走了?”乔乔突然问道。
未央脸上的笑容一滞,没有说话,他微微偏过头,不敢直视乔乔的眼睛,其实乔乔是没有眼睛的,但是未央能感觉到,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没想到,这段时间拼命掩饰,还是被乔乔察觉到了。未央不想走,他非常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争斗,没有险恶,可是,他还是忘不了那一段记忆,自从半年前他突破了以后,就一直在准备了,只是,不放心乔乔。
乔乔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那地方,很危险——”未央沉默许久,还是说话了:“你现在的身体,想要到达那里几乎都不可能。乔乔,有些事情我是必须要去面对的,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一千年。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等我处理完了,我就回来找你。”
未央有些激动,乔乔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杂乱不堪,似乎还带着一丝急躁,印象里,未央永远都是那么的洒脱,那么的孤傲。
“乔乔——”未央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轻风,几片枫叶捧着一把古琴送到未央身前。
“枫吟送给你,带在身边,这上面有我的气息,等我变强一些,我来找你!”未央仿佛看见乔乔笑了笑,然后听见他说:“在弹一次《白衣送》给我听吧。”
未央愣了愣,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自嘲的一笑:“看来我始终还是个庸人,有些东西还是不能放掉啊!好,我再给你弹一次《白衣送》。”
说完,未央席地而坐,把琴轻轻的放在了膝上,熟练的弹奏了起来。
“红尘笑,幽梦断,月照枯叶淡云烟;绕指柔,望江岸,一袭白衣送秋岚——”
乔乔还是第一次听见未央唱这首曲子,未央的声音很低沉,听他唱歌,仿佛在听一个故事。乔乔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树下,靠着树干,仰着头,看枫叶缓缓飘落。隔着枫叶再看这个世界,似乎又有一些不真实,好像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色彩斑斓,但是了无痕迹。
渐渐地,乔乔睡了过去。
只剩下未央还在轻轻的弹奏着:“绕指柔,望江岸,一袭白衣送秋岚——”
——
依稀间,仿佛又能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缓缓的走来,轻轻的抱起自己,仔细端详一番后笑道:“这夜色正浓,好像你我的命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夜未央,哈,小家伙,以后就叫你未央吧!”
——
“哦?这步棋不错嘛,这招抽刀断水我才用过一次就被你学去了?那我下这里——”
“哈,你上当了,这招叫做破釜沉舟,看好了!”
——
“未央,剑是这样握的,对,就这样,双手放平——好小子,你又站着睡着了!”
“。。。。。。”
——
“白衣,你是我的师傅吗?”
“呵呵,不是,我们,是朋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