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供销会议都是以这样的形式拉开序幕。
那时候刚刚开放,人们的观点还很保守,“性”行为也没有现在年轻人随便。对越轨行为,不仅道德不容忍,舆论要遣责,法律的制裁尤其严厉。许多偷情(通奸)泄密的男女,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关进班房,得不偿失。
也许物极必反吧,这种禁欲的压抑氛围,反而激起了人们的想像力和创造力。按那时候流行的说法,叫“口头腐化,过过瘾”。那时候还有一种奇怪的现象,笔者姑且叫它“厕所文化”或“旅馆文化”,就是在厕所和旅馆的墙壁上,常常写着很多这样的打油诗:
“离地三尺一条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羊来饮水,只见和尚来洗头。”
“不见太阳,黑得奇怪;没得骨头,硬得奇怪;不吃不喝。吐得奇怪。”
“人在人上,肉在肉中;上下晃动,其乐无穷。”
“竖起来像桅子,躺下来像笛子。”
“看不上去跷蹊,闻起来骚气。”
“雪白粉嫩,中间裂了一道纹,小茶壶往上一蹲,屁股一拍,下去二寸。”
“山不高,爬得满头是汗,水不深,脱裤子过河。”
……
这是不是也是一个宣泄释放的渠道?人们与生俱来,无法宣泄释放的本能和欲、望,只能通过这种“自娱自乐”的方式来宣泄释放?是精神对肉体饥渴的调节补偿?
现在这些东西看到少了,是社会进步,法律宽容,宣泄和释放的渠道多了,人们不再充满过去那种神秘感和好奇心?
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人们反而失去浓厚兴趣,并失去创作的激情与想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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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诩为“美猴王”的供销科长朱祥曾经对刚进供销科时的春生意味深长地说过:“不是猴子不上花果山!”面对科长的教诲,春生当时不但不能接受,而且非常反感。
科长此言差矣!怎么能把人比作猴子?人是从猴子进化来的,不可能不如猴子嘛!
当时的春生还很幼稚。春生讨厌猴子,不仅讨厌猴子腥红的屁股,骚臭的身子,更不屑于他的机灵。倒底是人比猴子进化,还是猴子比人聪明?如果猴子比人聪明,人要向猴子学习的话,那么人类的进化史要重写,是不要增加一章“人类向猴子进化”?
春生一度像迷途的羔羊。觉得自己上供销,是误入歧途,走错了路。自己厂内无后台,厂外无关系,不过出差给科长拎拎包,俨然勤务兵一个……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春生渐渐改变了原来的思想。加之家庭贫穷的现状,也迫使春生去改变自己。怎么改变贫困的家庭?拿什么支持弟妹上学念书?只有金钱。毕竟在供销科的收入更高些。
“开会了,大家不要讲话,安静。下面请沈书记就目前形势和企业面临的困境给我们做指示。”朱祥科长的话打断了春生的思绪。
会议由供销科科长朱祥主持,厂长钱生列席,书记沈隆做重要讲话。
改革开放之初,虽说乡镇企业的经营相对国营集体企业要灵活得多,但体制与管理依然非常混乱,职责不清。那时候虽然已经试行厂长负责制,但厂长上面还有书记。
引江电机厂的书记沈隆原来是一名村支部书记,将近六十岁了,耳朵非常聋。
书记沈隆一般生产会议都不参加,除非重要会议,需要书记拍板决策,沈隆才参加。
因为耳朵聋,听不清楚,参加也没有用。乡镇企业本质上就是一帮农民,开个会都非常吵。虽然如些,“聋”书记依然只能听个大概。遇到喉咙小的发言,“聋”书记就一脸茫然,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说的紧张,听的着急,白白浪费老人家宝贵时间,不如不参加。
“聋”书记如果想了解会议情况,就看办公室主任整理的会议记录,这样反而省事省力省心。
虽然“聋”书记的耳朵相当于摆设,但大事还得经过“聋”书记点头才能拍板定案,“聋”书记俨然“太上皇”。在现在看来非常奇怪的机制,在那时候这种现象绝不是引江电机厂一家,普遍存在。是见怪不怪的“通病”。
“聋”书记脸色阴沉,神情凝重。“聋”书记首先传达镇政府会议精神,然后按照惯例和大家进行一段时间的时事政治学习。当“聋”书记读到“抓住两个基本点,突出一个中心”时,家富又在下面搞怪,做“小动作”。家富上下起伏——这个动作前面已经讲过,不再详细解释。
家富的表演太逼真太露骨,虽然“故技重演”,但由于家富不仅模仿得非常形象,而且每次都有创新和超常发挥。
家富维妙维肖,活灵活现的表演,依然起到了非常好的“笑”(效)果。
又是哄堂大笑,有的人憋得脸通红的,气都喘不过来了。
“聋”书记起先莫名其妙,后来逐渐明白过来。“聋”书记虽然耳朵聋,但绝不是傻瓜,更没有得老年痴呆症。
“这种歪风邪气非刹不可!这样的供销队伍能打硬仗吗?供销科已经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
失控的会场,令“聋”书记勃然大怒。老人家光火了,越说越激动,很久才停下来,平静了一下情绪,突然宣布:“下午继续。散会。”
这样的会议不开也罢。其实这样的会议开一百次也没有用。市场本身有它自己的规律。不是开一次两次会能够解决的。
其实,真正要解决的根本问题是机制和体制。
那时候乡镇企业的现状就是如此。发育畸形,“四不象”,体制混乱,无管理可言。职责不清,政企不分,且“政”大于“企”,书记是企业的一把手,厂长只能算是副手。
引江电机厂供销会议开了整整三天,最终形成决定。“聋”书记庄重宣布,鉴于种种原因,为加强供销力量,整顿供销队伍,应对企业目前面临的新情况,厂部特成立经营科。经营科以销售为主,特别是大型(大马力)柴油发电机组的销售全部归经营科负责。同时对供销人员进行调整,将原供销科部分供销员调到经营科,并从各车间提拔“精英”充实经营科。供销科则以供应与清资为主,成立讨债队,追讨“三角债”。讨债队由刚上来的30岁以下年轻的供销员组成。这些“小讨债鬼”,都有一些厂里没有关系,没有后台的“没脚蟹”。
春生不幸名立其中。春生上半年在闽东搞供应,原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情的春生也被划归供销科下设的清资组。
清资组具体工作就是清理呆滞往来,追讨未能及时回笼的发电机组货款。
呆滞往来当时又称“三角债”。80年代有好多乡镇企业死于“三角债”。所谓“三角债”,就是甲方欠乙方的货款,乙方又欠丙方的材料款,同时丙方也与甲方有往来,欠甲方的钱,彼此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有点像“三角恋爱”,故名“三角债”。他们谁都有理,“并不是我不还你钱,也不是我没有钱,我的钱在别人那里,别人还我,我才有钱还你!”他们谁都要不到自己的钱,但他们同时又都欠别人的钱。资金是企业的血液,如此恶性循环,最后导致很多乡镇企业被“三角债”拖死。
所以那时候有个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特别受欢迎,即由光头陈佩斯与朱时茂合演的《杨白劳与黄世仁》。欠债的是大爷,要债的是孙子。要债的“黄世仁”给欠债的“杨白劳”下跪,欠债的“杨白劳”比要债的“黄世仁”狠。这既是诚信的问题,也有体制的原因。
市场经济初期的混乱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