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领导刚上任不久,公司上下好多情况需要熟悉,不宜过多打扰,春生起身准备告辞。
“不要走,中午和文荣到我家吃饭,”老领导又对文荣说,“下班你们两个一起去。”
“先到文荣办公室坐坐,你们好好叙叙。”
中午下班,文荣把春生带到钱总家。
午餐非常丰盛,一桌子的菜,还有酒。
“酒是必须要喝的,人生几何,对酒当歌,”钱总笑哈哈地打开瓶盖,边斟酒边说笑,“我一天两悠呢!”
这一桌子菜并不全是为春生准备的,是钱总家正常的午餐。
钱总家是个大家庭,四世同堂,钱总又是一个豪爽好客的性情中人,迎来送往,钱家几乎天天高朋满座。
斟满第三杯酒,钱总收起酒瓶。
“中午意思意思,就这样了,”钱总不让多喝,是因为除了春生,大家下午都要上班,“晚上我们继续,敞开喝,喝个尽性,喝个痛快。”
钱总扭过头,吩咐在旁边小桌子上吃饭的钱夫人:“给我们带饭吧。”
钱夫人迅速为他们每人添上一碗饭。钱夫人是标准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钱夫人视为天职。钱总是甩手大掌柜,家里面油瓶倒了也不扶。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钱总上班脚上穿的锃亮的皮鞋,都是钱夫人一只一只亲手替他擦的。并不是钱总懒,而是钱夫人太体贴老公。
钱总有时过意不去,也会悄悄动手擦自己的皮鞋。但是只有被钱夫人看到,便立马制止钱总。原来钱夫人嫌钱总擦的皮鞋不干净。他们夫妻两个生了一个儿子,可以这么说,钱夫人是把钱总当另一个儿子照顾。
吃过午饭,不等春生开口说走,钱总就对文荣说:“下午你不要上班了,陪老朋友去泡把澡,晚上还一起到这儿来。”
文荣当然乐意接受这份“差事”,这种陪客的“美差”过去在引江电机厂,老领导一般都是安排春生去陪的,文荣只不过是在扮演春生以前的角色,春生现在则成了客人。
“这个任务交给你了,我去公司上班了。”钱总临走的时候,握着春生的手,又对文荣交待。
“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文荣龇牙咧嘴地笑道。
钱厂长不让春生走,文荣又极力挽留,一个是老领导,一个是好朋友,早已由不得春生了。
恭敬不如从命,春生唯有服从安排。
文荣和春生们来到浴室,浴室还在从前的地方,还是以前他们在电机厂经常洗澡的浴室。他们在电机厂的时候,到浴室洗澡是不要钱的。浴室接下了电机厂全厂工人的洗浴业务,一年365天,只要浴室开汤,他们随时可以来洗澡。尤其是春生,只要不出差,中午一把澡,晚上一把澡,有时上班时间没有事情也溜进来泡泡,一天能洗几把澡!
浴室重新装修过,看上去也有点像城市里的豪华的洗浴中心,和以前春生在电机厂那种一个大汤池,几间大统铺,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在农村乡镇,夏天上浴室洗澡的人并不多,一般浴室因为没有什么生意,都会选择夏季歇业。不过小纪镇与众不同。一、它过去是区公所所在地,中心乡镇。二、它有好几个大的乡镇企业。这些大企业迎来送往多,自然带动了休闲、娱乐等三产业的发展。无工不富嘛!
与其说春生和文荣是来洗澡的,不如说他们是来消磨时间的。
还是习惯在大池子里泡澡,他们泡得皮肤通红,泡得大汗淋漓,这样他们才感到舒服。
两个人边泡边聊,主要是聊这几年的变化。一晃文荣的儿子都上幼儿园啦,时间过得真快!
泡够了冲了冲,他们回到包厢。文荣打开电视,春生怎么也看不下去,眼皮黏在一起,很快就睡着了。
农忙在家太累啦!
等到文荣把春生叫醒,春生发现,天已经要黑了。
“走,上钱总家吃晚饭去。”文荣边穿衣服边说。
来到钱总家,照例高朋满座。
“随便坐,别客气,”钱总招呼大家坐下,“都是熟人,我就不介绍了。”
晚上,钱总把小连襟也叫过来陪春生。钱总的小连襟叫桂才,人称“鬼才”,也是春生原来电机厂的同事,跑过外勤。
“中午意犹未尽,晚上接上来,”钱总一声令下,“我们开始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钱总说:“光喝酒也没啥意思,今晚没有外人,我们一个人讲一个故事助助兴。不拘内容,不拘形式,民间故事,笑话,都可以。”
钱总接着说“我先来——有两个穷人一道赶路,边走边聊。其中一个说:‘老兄,咱们两个这么穷,要是能拾到一笔钱该多好啊!’另一个说:‘要真拾到钱,咱们两个怎么分?’第一个人说:‘那还要说,咱们两个一人一半。
“‘不对,’另外一个人说,‘钱这东西,谁拾到就是谁的,凭什么要分给你一半?’
“‘好啊,咱们两个一块出门,拾到钱你就想独吞,真不够朋友,’第一个人说,‘不够朋友的人,禽兽不如!’
“另外一个人激动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还怕你不成?’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你一拳,我一脚,拳来脚往,扭打在一块儿。这时从对面走过来一个人,见状连忙上前拉架。劝架的好不容易把他们拉开,弄明白两个人打架的原因,不禁哈哈大笑:‘我以为你们当真拾到钱呢,没拾到钱你们打成这样,打得鼻青脸肿,何苦呢!’”
钱总说到这儿,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都说是好故事,两个傻瓜真可笑。
“秀才,你也来一个。”众人还在说笑议论的时候,钱总望着春生说道。
春生正在想钱总讲这个故事背后的用意。愣了一下,才说:“那我讲一个算命的故事。”
“从前一个人很孝顺,想给年老体弱的父母算个命。算命先生惜字如金,只说了五个字:‘父在母先亡。’
“‘不准,胡说八道!’孝子大怒,‘我的父母都健在,你凭什么咒他们?’
“‘我是说将来。’算命先生头也没抬就说。
“过了几年,这个人的父母果然先后去死了,于是他逢人便夸算命先生算得准。后来他又说给一位老师塾先生听,老先生才帮他揭开‘谜底’。
“‘父在母先亡,既可解释为父亲在母亲前面去世,也可解释为母亲在父亲前面去死。——父在,母先亡嘛!’老先生淡然地说。”
“好是好,只是文了一些,不好笑。”钱总点评说。
钱总也是老高中毕业生。高中毕业后做过几年木匠手艺。过去学手艺不容易,起码要三年时间。先跟师傅学做人,然后才是学做手艺。做手艺又叫吃百家饭。吃过百家饭的钱总,木匠手艺如何春生不知道,但是做人的智慧绝对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我也来说一个,”钱总的小连襟桂才忍不住了,自告奋勇地说。
“从前有三个秀才进京赶考,路上遇到一个算命先生,也想算一卦,问问各自的功名前程。算命先生伸出一只手来之后,又竖起了一个指头。秀才不解其意,再问:‘我们哪一个能够金榜提名?’‘天机不可泄露。’算命先生说完,不再言语。无奈,秀才们只得作罢,继续上路。考试成绩出来后,三个秀才之中,只有一个考上。考上的秀才说;‘这个算命先生真厉害!他伸一个手指,就是说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个人考上。’于是算命先生算命神准的名声传扬开来。
“第二年又有三个秀才去赶考,他们找到这位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还是伸出一个手指,一句话也不说。这一年三个秀才有两个考上了,没考上的秀才说:‘这个算命先生真厉害!他伸一个手指,就是说我们只有一个考不上。’
“第三年又有三个秀才去赶考,他们也去找这位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依然伸出一个手指。这一年三个秀才都考上了,三个秀才齐声说:‘这个算命先生真厉害!他伸一个手指,就是说我们没有一个考不上。’
“第四年又有三个秀才去赶考,他们还是去找这位算命先生算算,算命先生给他们的答案依然是一个手指。这一年三个秀才一个都没考上,三个秀才却也齐声说:‘这个算命先生真厉害!他伸一个手指,就是说我们没一个能考得上。’”
小连襟桂才果然不辜负“鬼才”的美名,不过这个故事,春生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
……
“白天忙,人又多,有些话不好说。“喝过酒,喝茶,继续聊天,他们才切入正题,最后钱总,“我们南京见。你上南京上班去吧,明天早上就走,还是文荣送你。我就‘寿星老儿卖妈妈——以老卖老’,不送你了。”
离开钱总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回到商业公司文荣的宿舍,他们依然没有睡意,又接着下午在浴室泡浴的话题聊起来。
这几年文荣变化不大,一直在商业公司做会计。虽然商业公司效益不是太好,但是会计的工资总要比工人高。而且经手不穷,会计多少有一些油水外块。比如,给业务员结算业务费,业务员会给一些好处。业务员巴结会计,给会计送礼,主要是资金不能及时回笼,担心业务费被扣,或者被罚款,希望会计“笔下留情”。按照公司财务规定,资金不能及时回笼,不仅不能结算业务费,还要按一定的比例进行罚款。那些年,企业之间的“三角债”流行,没有几个业务员能够资金按时回笼,不欠货款的。
文荣工作轻松,不烦神,家庭生活也很幸福,起码夫妻关系比春生和谐。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古人讲,有子万事足么。虽然挣钱不多,但称心如意,小日子过得舒心、安逸、滋润。不像春生这几年流浪在外,东奔西走,可以说吃尽千辛万苦。真是“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啊!有人说羡慕会产生嫉妒和恨,但是两手空空的春生,除了有一点点羡慕,真的对文荣没有半点嫉妒和恨。春生衷心祝福文荣过得比自己好,而且越过越好。——虽然造成春生如今这种处境,文荣也有一定的责任,起码事情是由他而起的吧。
但是“人无远谋,必有近虑”,“小酒天天醉”,心满意足,知足常乐的的文荣(说他胸无大志也可以),根本没有想到商业公司后来会改制,因为没有了初恋情人红菱的背景,又不能够拿出足够的资金参股,文荣从会计位置上下岗了,后来背井离乡,一个人远在东北打工,一家三口,分居三地(妻子在家上班,儿子在另外一个地方打工)。
人生真是无常,谁能够预知未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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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文荣陪春生去吃早点。
小笼包子,大煮干丝,还有小纪镇特有的熬面,这些都是他们以前经常在一起吃的。
春生没有回家,直接坐车去了南京。
回到南京,老何取代了老胡。
春生没有吱声,也没有去找金老板。
春生要为文荣带钱总来涂料厂考察做准备,并密谋拉走涂料厂金厂长手下的技术骨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