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还讲过一个奇怪的故事，春生印象非常深刻。
老陈说他们老家山里面过去山上有一群猴子，这些猴子淘气，专门抢漂亮的小媳妇做压寨夫人。
一次，一对新婚小夫妻回门，走到半路上，新娘突然停了下来，扭扭捏捏的，很害羞的样子，让新郎上前先走。
新郎也不好多问，新婚小夫妻嘛，便识趣地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前面等。
可是，新郎左等右等，也不见新娘人来，于是回头去找，却不见新娘人影。新郎发现，在原来新娘停下来的地方，地上湿漉漉的，新郎蹲下来闻闻，呸！呸！呸！呸！还有点骚气！
原来新娘要小便，又不好意思当着新郎面，就让新郎上前先走。
新郎不见新娘身影，慌了，新郎也知道山里面的猴子淘气，听说猴王特别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新郎找不到新娘，回去告诉村子里面的人，全村人上山帮助找，也没有找到。
新娘失踪两三年之后，有一天有个人上山砍柴，看到猴王身边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很像当初失踪的新娘，女孩子身边还有一个刚刚会走路的小孩子。
砍柴人也不砍柴了，回去发动全村人来找，最后终于打跑了猴子，抢回了漂亮的小媳妇。
这个故事肯定是假的，肯定是老陈编出来骗人的，但是春生想不懂老陈编这个故事骗人的目的。也许老陈根本就没有目的，就是为了娱乐，自娱娱人。
想不懂就不想啦，言归正传吧。
春生的家乡有个不学好的女孩子，很多人叫她“中巴”，意即“人皆可乘”。
这里的大巴也不是公共汽车，也是一个人的名字。
但是大巴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大巴是一个先天性不具备男性功能的男人。
大巴何许人也？青阳车站职工也。大巴到底姓什名谁，春生不知道，估计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家都这么叫他，包括他父母。至于为什么叫大巴，同样不得而知。
修理厂在车站里面，大巴上班没事经常过来玩。
最近有好几天没有看到大巴了。有人说，大巴老婆跑了，大巴病了，害相思病呢！
大巴跟春生差不多大岁数吧，大巴小时候得过一场病，病魔没有夺去大巴的性命，却使他从此失去性功能——一个使自己快乐，使女人满足幸福的本能。
这是男人天生应该具备的功能。男人什么都可以不行，唯独不能这方面不行。
大巴给人的印象，永远是一副病歪歪，萎靡不振的样子。大巴瘦小的脸颊黄巴巴的，一看就是一个病秧子。大巴行动无力，反应迟缓，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眼珠子转一圈比常人慢半拍。光滑的下巴上没有一根标志男性特征的胡须。大巴说话声音也是尖细的，就像电视里面被阉割的太监。
大巴像幽灵，像一具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活尸首！
但是大巴一点不呆，一点不傻。大巴读过书，初中毕业，据说成绩还不错。
初见大巴，春生看不惯他太监一样的长相，听不惯他女人一样尖细的说话声，后来听说大巴居然还有老婆，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大巴的记忆力非常好，能够认得很多与他毫不相干的人，记得很多平常生活中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且会时不时喋喋不休地卖弄、显露几下。
这也许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吧，生理方面有缺陷的人，大多数自卑，他们往往会通过暗暗努力，获得某一方面技能，甚至远超常人，以此证明他们不比常人差。这其实有点自欺欺人。大巴就是这样。
这跟穷人家的孩子和富人家的孩子比读书是一个道理。
穷人家的孩子读书都比较用功，这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没有任何资本和富人家的孩子比，只有比读书，而且读书可以通过自身努力超过“炫富”的富家子弟，从而达到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这其实怪不得大巴。大巴是被近亲结婚害的。大巴的父母是表兄妹，大巴是近亲结婚的“产物”。都是近亲结婚惹的祸，酿的苦酒。
大巴还有个弟弟，症状比大巴还要严重。
大巴在车站上班，是正式工，虽然干不了什么事情，也有一份固定工资拿，总比没有工作，闲在家里面的“待业青年”强。大巴的舅舅是车站站长。
大巴的老婆是农村户口，“姑娘不丑，就是农村户口。”这是当时城里人对农村女孩子的调侃。
大巴的老婆也算“明媒正娶”，大巴的老婆是大巴的父母亲花钱从山里面讨回来的女孩子。
大巴的老婆农村户口，没有办法安排工作。据说大巴的母亲对儿媳妇非常不好，把儿媳妇当佣人使唤。大巴的老婆包缆了大巴家所有的家务活，小媳妇迫于婆婆的威严从不敢回嘴。
整天闷在屋子里面不出天，大巴的老婆能不寂寞吗？有时候，大巴的老婆一个人上街溜达，大巴会偷偷地尾随跟踪，如果被老婆发现，平时不言不语的小媳妇当场把大巴骂得鼻塌嘴歪，狗血喷头。
也许大巴的老婆只是把平时受婆婆的气全部撒在了大巴身上，大巴成了出气桶。
大巴也不恼，也不回嘴，只是一味讪笑。
大巴从不把跟踪老婆，挨老婆训斥的事向他母亲“汇报”，大巴一字不提，这更加说明大巴的精神和智力是正常的，甚至可以说大巴很“聪明”。
大巴自讨没趣跟踪老婆，不是不识相，而是不放心老婆。
大巴也会嫉妒？大巴痛苦吗？答案显然是肯定的。
正因为大巴的精神和智力正常，才会嫉妒、痛苦。
大巴内心经受着常人难以体味的煎熬。
这种徒有虚名的婚姻，对山里面来的女孩子是不幸的，对大巴也是不公平的，对双方都是痛苦的折磨。然而可怜的大巴只能把痛苦埋藏在心里。如今媳妇跑了，人财两空，不知道大巴心里面是什么感受？是感到丢人现眼，还是感到轻松解脱？
颇有心计的女孩子借口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从此“黄鹤”一去不复返。大巴精明刻薄的母亲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没有办法阻拦。儿子已经结婚三年，儿媳妇从没有回过娘家。人心都是肉长的，且别人会说闲话，自己良心上也过意不去，所以大巴的父母亲无法拒绝儿媳妇回娘家看望自己母亲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女孩子回去后给大巴家写信，提出“退婚”，应该是离婚。
有人说，大巴的父亲拆开信，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他能有什么用？占着茅舍不拉屎，吊用没有！”老陈一半是戏谑取笑大巴，一半是为女孩子鸣不平。
“不过，大巴也怪可怜的，要是能生个小孩子，或许能留住那个女人的心，也许就不会走。”有人说。
“操！费话，大巴能生小孩吗？除非他媳妇跟他老子睡觉差不多。大巴的鸡、巴才麦杆那么一点儿大，怎么可能有用呢！”有人反驳道。
反驳的这位仁兄是大巴的邻居，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副身大力不亏模样，可能因为家里面穷，兄弟姐妹多，二十六七岁了，还没有找到对象，有点心理不平衡。
“对呀，大巴要是能够生孩子，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大巴就是这个不行啊，就是没吊用。大巴要是有吊用，老婆也不会跑。大巴能够尽到丈夫的责任，能够使女人满足快乐吗？大巴显然不能。”做过教师的老陈向来好为人师，“那个女人就是偷人养个孩子，恐怕也不一定能够留住。因为性这东西就跟喝酒抽烟一样，一旦尝到滋味、甜头，就会上瘾。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心一野，就收不拢，散伙得更快！再说，没有性爱的婚姻不仅不牢靠，也不道德。人生的目的就是追求快乐，人活一辈子不容易，生命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这是人世间唯一最公平的，生命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不会重新回头，再来一次，所以我们要珍惜。”
“大巴这种人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大巴活着就是活受罪。他的生命是一种错误，活着是一种痛苦，结婚更加荒唐。老婆对他来说，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大巴既不能够尽丈夫应尽的义务，也不能够享受天伦之乐。”还是老陈最后做“总结报告”，“因为没有奉献的能力，也便失去得到的权利。要是大巴的头脑不健全，或许大巴的痛苦会减轻些。正因为大巴头脑还算清楚，大巴才活着更痛苦。像大巴这种人有两种解脱方法。一种是痴呆，一种是死亡，死亡是最后的解脱。可是大巴既不痴呆，又死不了，所以大巴更可怜……”
